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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章 ...


  •   睡了很久。
      肢脚酸麻的我在深夜醒来,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斜靠在了刀郎曲吉肩上。一捆干柴烧完,火堆里的明火还很旺,只是夜幽暗深沉许多,红驼的身影都模糊在夜色里。
      耐不住自己一声轻咳,刀郎曲吉微微缩回肩,停住手里的拨火棍,感觉得出,在我醒来时,他刻意与我拉开距离。于是,那么瞬间,心绪微凉,也忆起方才他催促我天明就赶路,不要在这荒漠之域逗留了。
      我如若已是负累!他大可不必目光躲闪、声音哽咽、神情哀伤。
      冥夜星稠,气温清冷,刀郎曲吉小声叮嘱我去帐蓬休息,我充不作回应。未几,便又将额头依偎在他臂膀上。地上的火渐渐熄灭,忽明忽暗的烫灰已不及他臂膀的温暖,不知不觉里,我拂过去的手,已把他臂膀搂得更紧。
      突然,红驼在黑暗中直立起来,它动作急促,气息紊乱,眼铜铃似的瞪得老大。我摸出随身的手电筒,往红驼的方向打出一束光。随即,明晃晃的十来双眼睛幽灵般闪现出来。
      “有狼!”
      刀郎曲吉一声低吼,他拉起慌乱的我,三两步来到帐篷前,令我钻进去,“别出来!”
      “你也进来啊!”我拉着刀郎曲吉衣袖不松手,几乎哀求道,“狼太多了!”
      自从上次被那只跛脚狼伤害过,提起狼,我就心有余悸。刀郎曲吉不由分说替我拉实帐链,飞捡起地上的弓箭后,快速往羊群跑去。
      狼的目标是羊群,刀郎曲吉讲过,狼一旦冲入了羊群,通常会激发残酷杀戮的习性,一通乱咬,而且愈咬愈兴奋,直至将羊全咬死,最后才叼一只逃走。
      不要憎恶狼的残忍,天性如此!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噗噗跳个不停。而面对人时,孤狼可能会胆怯,倘若是群狼觅食,自然会肆无忌惮,尤其有上等美味羊的诱惑,就更值得它们冒险。想到此,我掀开帐篷,不顾一切冲进夜里,往刀郎曲吉方向跑去。
      玄月青光里,谷地里羊群被蹿入的狼冲得七零八落。刀郎曲吉势单力薄,面对高速穿插而来的狼,驱逐已无济于事。我奇怪刀郎曲吉端着弓箭,却不引箭而发射杀恶狼,反倒看见我,一时大为紧张。
      “你别出来,回帐篷去,快!”
      我不听,尽管周遭那么多双绿幽幽的眼睛,但数步之遥的刀郎曲吉给了我一些勇气与力量。我奔赴过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躁动的羊群在不同角落传来惨叫,当看见前方数米远的一只狼死盯着我,似乎随时行将扑上来,我发怵地催促刀郎曲吉道:“那、那有一只狼,快射它呀!”
      刀郎曲吉晃了把手里的弓,却不为所动。
      “右边有一只!”见还有狼在靠近,我几分战栗,掩饰着慌乱,“左边也有一只狼······”
      刀郎曲吉长弓游走,眼盻四方,护着我在狼羊交错的谷地不断转换位置。我又惊又怕,以为刀郎曲吉已无所适从,遂抠着他臂膀央求。
      “不行`````去帐篷躲一躲吧······”
      黑暗里,刀郎曲吉瞪一双大眼,他扭头一瞥,对我低声说:“躲啥子躲,我在找头狼!”
      我心里震颤,暗暗叫苦,天啊······刀郎曲吉这是要干嘛,普通狼咱们都束手无策,去招惹头狼,岂不自讨苦吃。
      狼性本恶,头狼自然是狼群里最为凶残的,这多为常人的思维角度,未几,彻底被改变。搜寻了片刻,刀郎曲吉提醒我手电光射向不远处的沙包,一头老狼被照得光亮。
      “头狼!”刀郎曲吉难掩亢奋。
      我不敢相信,那头让人大跌眼镜狼老得有些颓废,它毛发蓬乱,耷拉着脑袋,眼神也失去了光彩。随即,刀郎曲吉的一句话令我头皮发麻。
      “是咬你的那只狼!”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转头去向刀郎曲吉征询,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是那只孤独的老狼!”
      “可,咬我的那狼又老又跛,这样的狼能成为头狼?”呆愣片刻,我战战兢兢地问。
      电光里,老狼双目如灼,它坐姿安稳,丝毫不畏惧我们的窥视,也无意发起肆意的攻击。它就似高傲的王,独自欣赏着战士们的冲锋及杀戮。于是在刹那,它冷冷投来的一瞥令我瞬间明白,这无疑就是王之蔑视。
      刀郎曲吉屏息静气,他举起长弓,拉开鬃弦,箭心瞄准独狼良久,却迟迟没有击发。大气不敢出的我实在憋不住,猛掐了一把他,且小声催促:“快呀,快呀,别让它跑了!”
      头狼不仅没跑,未几,一条半大狼跑出来挡在它前面,阻挡了即将射出的箭。
      这一幕令刀郎曲吉措手不及,我更不由得心里暗叹:这头狼何德何能,竟有其它狼为其赎命,也太神奇了吧。
      尤其半大狼,双眼圆瞪,无所畏惧,一身胆气,不得不叫人佩服。只可惜它是狼,为牧羊人的天敌,不然,手下留情放其一命定是好的选择。
      “嗖”·····箭直飞前方,插入在半大狼脚下沙土里。
      半大狼哀吟了几声,却丝毫没被吓倒。
      我松口气。
      刀郎曲吉的箭技从无失准,不为是不忍罢了。一如老狼伤我那次,他也就只是将它射伤而已。
      刀郎曲吉收回长弓,有些放弃的样子。他转头莫名地看我,让我不知为何。
      “灰灰!”指着半大狼,刀郎曲吉说,“就是它!”
      我大吃一惊,恍惚着去盯半大狼,可怎么瞅,都难把它与灰灰相提并论。灰灰失踪了好几个月,那时它还小,像只萌萌的小狗,有时候怀疑它是小狼,那念头常一闪而已,从未去深究。
      半大狼又再次哀鸣后,我终于确定是灰灰无疑。它分明早认出了我,所以不去规避,且利用旧主的怜悯,不惜性命地去保护狼主。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还有一种被辜负的痛。曾经那么用心抚养的灰灰,决绝而去不说,调过头来还要伤害旧主,如今看来,无论人类对它浇灌多少心血,终究温暖不了它,狼就是狼。
      我的伤感令刀郎曲吉手下留情,他饶过了灰灰。大概头狼也知趣,在刀郎曲吉挥弓驱赶后,头狼一声呼嚎,带着群狼退却,消失在黑夜里。
      这一夜,狼群带走的战利品,大小绵羊达十多只。不光如此,除了人与驼无恙,被狼群咬死的羊躺了一地,清理时简直叫一个心碎。
      拂晓,我就被帐篷外轻微的动静惊醒。探出脑袋,一个动物影子在眼前倏忽溜走。没感觉到害怕,因为刀郎曲吉就在对面酣睡。
      我在夜里留了帐,拉链合上一半,敞开条大缝隙,那一半是关是合,全由刀郎曲吉做主。
      他若进帐,我不拒绝。
      整个夜,刀郎曲吉夜里睡在红驼身边,其携带的两张毡毯搭成的帐篷很简陋,夜里有些漏风,好在是夏季,对付夜露微寒还是绰绰有余。
      走出帐篷,舒展了四肢,蓦地,帐篷后面探出个灰脑袋吓我一跳。
      狼!
      我定了定神,把几乎要喊一嗓子的话咽回去。
      好像只有一匹狼,且似乎没恶意,它藏着大半个身子,犹遮琵琶半遮面的样子让人讶异 。
      然而,当它终于羞答答地挪出整个身子,怯懦地盯着我半晌,愣怔的我一下火冒三丈。
      “灰灰!你忘恩负义······还有脸回来。”我吼叫起来,且将手里的半瓶水砸过去,“走······我不要看见你!”
      灰灰后退了几步,面对我的斥责,它垂下眼神,凄哀了几声,希望得到我的谅解。
      吵醒了刀郎曲吉,他掀开毡子,揉着惺忪的眼说:“灰灰根本就没走······它整夜守在帐篷外,替你值班。”
      虽感意外,但想起昨夜的狼群恶行,我依然难平心头之火:“养了它那么长时间,说走就走,末了,还带了一群恶狼回来残害家畜,哪有一点人性!”
      刀郎曲吉淡淡一瞥:“它又不是人······再说,灰灰离开你,只是回到妈妈身边。”
      “头狼——跛脚狼是它妈?”我有些迷糊,“咬我的那次,跛脚狼可是落魄的一只独狼,后来怎么有了灰灰,而且还把它丢弃了?”
      刀郎曲吉一边收拾毡毯一边替我解惑:“十多年来,这片沙漠,被一个叫赤那的狼群统治着。赤那头狼是跛脚狼的姐姐,它统治着一个二十只的狼群······是个残忍无情的首领。”
      “狼不都是无情的么?”我说。
      刀郎曲吉摇摇头,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羊奶,递给我道:“沙漠里的头狼之所以成为首领,它一定是个宽容、高情商的狼。”
      我瞪大眼,觉得太不可思议。
      “狼都懂得赡养老狼,爱护幼狼。”刀郎曲吉又道,“它们群居群出,分工明确。夫妻一生,母狼做主,所以,头狼不一定强壮,但它一定是懂得照顾痛惜家族的母狼。在大漠这么多年,我见过方圆十几个狼群家族,唯独赤那家族这一代头狼——跛脚狼的姐姐,是个极其残忍的家伙。”
      我屏气凝神,静听刀郎曲吉娓娓道来。
      “去年,姐姐在夜里杀死了跛脚狼的几个孩子,并将它赶出了狼群。跛脚狼独自在大漠流浪,在捕食猎物时腿部受伤,落下残疾。我常常在野漠里与它相遇,但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上次它咬伤你,才射它一箭。”
      “说起来,跛脚狼还是怪可怜的了。”我说,“你射它一箭,从此,你就是它的仇敌。看得出,昨夜,你似乎并不想伤害它?”
      “去年冬,跛脚狼姐姐死了,跛脚狼重新回到了族群,接替它姐姐成了赤那家族的新一代头狼。”刀郎曲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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