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人》果糊

3、第3章

　　傍晚，秋高气爽的大漠，突然狂风肆虐，沙浪滔天。
　　在医务营房室，我将其稍作打扫与整理，便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手机里的相册，不料，一副画面令我大吃一惊。
　　张哲背后浅浅一道沙梁上，竟多了副赤色的人影…….
　　起初，乍一目下，那身姿似棵秃胡杨，无枝无叶，孤立在荒原上，等待着蹉跎的岁月将它摧折。但下一秒，同样的焦距里，那边空空如也,,,,,,,,
　　倏忽而过的影像叫人忐忑，近年来，我身上发生太多的离奇，梦魅不断，还有暗香盈身，常引得蜂舞蝶飞，避而不及。旁人只道我偏爱女妆，粉香揩身，却不知我素喜清逸。
　　好在没信号，就算有，我也不敢把如此诡异的照片发给张哲。作为同窗，我不希望他被梦魔缠身，被无端作惧。
　　“乔乔······乔乔······”
　　我来野外地质队的第一个傍晚，迎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那声音呜咽呼号，像人像鬼又像风。
　　胡天八月即飞雪。不言而喻，我期待着，邂逅来西北第一场雪的圣景。
　　是不是有人喊我该找指导员报到了？
　　西伯利亚雪域寒风南下，地质队大院各个营房车铁门紧闭，外面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
　　我费力推开营房门，荒野的风沙劈头盖脸砸过来，瞬间窒息了咽喉。拽紧门把手，我挤开一条眼缝，探出半身搜寻拍门的人。
　　根本没人，更没人叫乔队长。风沙钻心地扎来，我一阵战粟，不由自主缩回身子。室外混沌，分不清天南地北，对面的营房车都湮没于尘海，踪影了无。
　　真是个恼人的天气！
　　朔风劲吹，一截钢丝从房顶断开，噗噗敲打在门板上，惊诧后，我恍然大悟，作怪的敲门声必是这杂物了。望着这路迢山远风沙噬虐的营地，我开始质疑谁把基地驻扎在沙漠中心的决定来。
　　风沙漫舞，尘土飞逸，队部的大喇叭在播放着嘶哑的乐曲，那声音时大时小，完全不成了调子。此时的我，扑在风里，长发飘忽，一步一步朝队部挪动脚。队部营房不远，紧挨我的宿舍。才十米的距离，我步履蹒跚，艰难挪移着双脚。放眼四周，地质队基地，除了风沙鸣叫，发电机嘶吼，鬼影都不见一个，
　　我似掉入沙漠底下寒武纪地层炼狱，自作自受罢了。
　　在抓住队部营房车旁的铁把手，喘息刹那，透过两辆营房间隙，我那不经意扫过风沙荒凉里的余光，猛然触碰到远处一团灰影。来时我就注意到，那是横卧在基地后的一道沙梁，东西一里，高二十来米，远约三百米，落日黄昏，独自去登高望远，欣赏落霞漫天，星月交辉，是个极其理想的去处。
　　然这时，那沙脊梁半通透开来，风起尘飞的梁顶不可思议地立一坨影子。那忽明忽暗的影子大过马，弯曲着脖子，隆起着背峰，伫立在风中安于磐石。
　　那是一匹雄壮的骆驼！
　　我屏住呼吸，按耐住激动，睁大眼去看。接下来一幕，更令我无比诧异，只见烟尘四起的沙梁顶，除那硕大的骆驼，还立着一个人影```````
　　这么大的风沙，周遭如此荒凉，谁在那儿？
　　迈前几步，与沙梁上的人遥遥相对，那的确是个人，而且，十分肯定，他一定在注视着我。
　　一个人，一匹骆驼。
　　仿佛是一幅画，就那样永恒定格在风沙中。我足足看了一分钟，不知道是那画面宁息了我的躯体，还是风沙窒塞了我的呼吸，那一刻，苍黄的天地，似乎只有三个生灵。
　　片息，一粒沙子刺痛我眼眸瞬间，那画面就消失在风里，不见了。
　　我一声叹息，恍然间醒悟，方才一幕，谓是平生第一大稀奇。
　　队部会议室，跃入我眼帘的，一个矮胖的老头儿，甩着毛巾，低头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沙尘。
　　不用说明，他无疑就是指导员江潮风。
　　的确其貌不扬，矮挫不说，他额头秃了大片，几根稀疏的灰发耷拉在脑后，使得额头越发尖锐。室内灯炽暗淡，抖落的纤尘迷涩双眼。他兀自清理着周身，专注又漠然，丝毫也不觉察我的到来。
　　这就是父亲的战友！114队头儿！
　　我暗自发噱。健硕帅朗的父亲如果是一棵蓊郁挺拔的胡杨，那江头儿，无疑就像戈壁上凋萎的骆驼刺。他们年龄相仿，可外形，以差之千里来比较都不为过。也因此，相貌决定命运。多少如此，父亲运筹都市，仕途亨通，江潮风却只能混迹漠野，风烛中摇曳。
　　队部摆设了一张长条桌，可供十来人会议。条桌一端置放着投影功放话筒设备，及一瓶开了盖子的伊力特曲酒。墙壁悬挂的旗匾诠释着队史与荣光，几盆矮小的青草却最惹眼，圆圆小小的叶子，琉璃翡翠般夺人爱怜。
　　来的路上，张哲的闲言碎语里，夹带着对114野外勘探队的不屑与不解。我读研的日子，他就开始工作出勤在地质队，很快拼上了队长。对勘探处其它野外队，耳濡目染，他自然熟悉得多。
　　在张哲眼里，114队江潮风简直就是个疯子。别的队九头牛拉不来，他却自告奋勇，一头扎进塔克拉玛干沙漠鸟不拉屎的新工区。一个快退休的队领导，日薄西山，折腾个啥！关键是，114队的车辆仪器装备最为陈旧，钻机、排列电缆、检波器，都没更新换代，车队中如今还有老解放，破东风······
　　“我的队那么好的装备，勘探处的嫡系野外队，都不敢轻易踏足罗布泊，114队这个杂牌军，够他喝一壶！江潮风怕是老糊涂了！”
　　张哲于是说。
　　是啊，江潮风图个啥？小司机也讲，指导员并没家眷，无牵无挂一身轻松，何苦将如此复杂艰辛的勘探任务揽在怀里，叫其它畏缩在后的勘探队等着看笑话。
　　但，我却隐隐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儿，城府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