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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冷情无意自有源 ...

  •   寒苓不知道的是,就在前晚,富察皇后与丈夫有一场交心之谈:“皇上,臣妾在雍正五年奉先帝圣旨入嫁重华宫,八年来恪尽本分、从未有过失仪逾越之举,娴贵妃虽然年轻貌美,臣妾并不相信会因此得您高看一眼,在潜邸时,您甚至会因为和亲王刻意冷落她,臣妾不相信您是顾忌先帝爷的看法——没有谁比先帝爷更期盼娴贵妃过得舒坦;现在先帝已经驾崩,您对她的宠爱反而发自肺腑,臣妾原本以为,您可能是为了让皇额娘放心,也可能是为给慧妃树一个靶子,现在看来,不过是臣妾自欺欺人而已——您是把贵妃往心坎里放的,臣妾不明白、臣妾真的不明白,她如果不是用左道巫蛊迷惑了您,您怎么就能这样为了她拂拒六宫上下的颜面?”
      弘历沉默良久说道:“皇后,朕亏欠苓儿的,一辈子也不能还清,朕担心,她已经不愿意给朕弥补前过的机会。”
      富察皇后困顿不解:“臣妾不知道,您欠了她什么?”
      弘历抬起头娓娓叙说了一段似无关联的故事:“皇后,山中有一只老虎,他的身边有一只山狼和一群狐狸,狩猎的时候,如果遇到危险,有良知的狐狸会替老虎担忧,不在意的狐狸远远观望,山狼则会拼尽全力护在老虎的身侧,最初的时候,老虎会认为山狼值得珍惜,狐狸们为分到更多的猎物,必定会在老虎面前竭力诋毁山狼。众口铄金,久而久之,等老虎的日子过得安逸,他会觉得狐狸们对他的爱戴远胜山狼,也终究彻底无视了山狼身上的道道伤痕,老虎和山狼的孩子因狐狸的构陷、老虎的冷漠英年早逝,可以继承老虎家业的当然是狐狸的孩子,而老虎,直到垂朽咽气的那一刻,始终还在憎恶着故去多年的山狼。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活的有多么可笑,虚与委蛇的狐狸们大抵都从他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耿直忠心的山狼却没有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墓地,朕不想再做那只愚蠢的老虎!”
      富察皇后落下泪来:“万岁爷,您把自己视为老虎,却把贵妃推到山狼的位置,臣妾与您是结发夫妻,在您心中也是一只不顾老虎安危的狐狸,这样评断公平吗?”
      弘历反问道:“皇后,你刚才刻意提到弘昼,有没有担心朕会因此动怒伤身?——还是只顾了教朕追忆前事对苓儿生出芥蒂来?”
      富察皇后语塞:“臣妾——”
      弘历掩去唇角的一丝讥讽:“朕的话太多了,你歇着,朕去陪陪永琏和格格。”
      “皇上!”富察皇后似乎抓到了重点,“永琏——永琏是先帝与您寄予厚望的嫡子——”
      弘历并未回头:“皇后,慧妃不能生育的内情你是知道的,但为了永琏着想,你不要打苓儿的主意,你不出手,朕担保永琏能够平安,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一旦永琏有个万一,哪怕朕查到背后是苓儿动手也不会怪罪于她。”
      自打太宗皇帝立下“大清”国号,历代天子一代跟一代都是多情种子。皇太极的宸妃还是再嫁妇人,几乎将包括孝庄文皇后在内的其余三宫大福晋一笔勾倒(孝端文皇后能捍卫住中宫地位,一定程度上是占了辈分的便宜——她是宸妃的亲姑妈);顺治帝更出格,不是孝庄太后阻拦,铁定能二废皇后改立董鄂氏为六宫之主;康熙皇帝比较花心,他心头的朱砂痣应该是元配孝诚皇后(与绝大部分偏心皇帝相比,宠正妻没毛病、宠元配就更没毛病了),否则也不会让大清朝出现“皇太子”这种生物;雍正的感情是分阶段的,早期的齐妃和后期的敦肃皇贵妃都给他生了三子一女,此君相对拎得清,再怎么宠爱侧室也没放纵她们爬到嫡妻头上;好家伙,现在到乾隆皇帝这儿,摆明是三代返祖的节奏,先帝的热孝未满,中宫的殿座倒有摇晃的趋势,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清朝是异族统治,满臣对嫡庶礼制并不迷信恪守;汉臣扛着文字狱的枷锁,在“戎夷”问题上需得加倍慎重,别说皇帝没把皇后怎么样,就是这会子起兴废立,也绝对不可能像前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那样与皇帝死磕三十几年,即因于此,留神关注后宫的,除了两宫皇太后以外,只有内务府和几个外戚家族而已。
      富察皇后在景仁宫吃了大亏,皇帝又向娴贵妃缴纳私房,对内廷各司的冲击力不言而喻,诸管事太监都敲打下属:“景仁宫的差使第一紧要,你们敢怠慢了贵妃主子,仔细脖腔上的葫芦!”
      前面说过,贵妃娘娘的父亲讷尔布是老实人,眼看攀亲的权贵有踏破门槛的迹象,慌忙催促郎佳氏向长春宫递了牌子。
      三个弟弟中,最小的讷里只与寒苓差了三岁,按时下的风俗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何况是十七岁的武德,寒苓捏捏额头向郎佳氏说道:“按理该是先成家后立业,皇上有恩典,给大弟说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也使得,我的意思,高嫁女低娶妇,弟媳的教养一定要好,不但额娘瞧着顺眼,武德觉得遂心至关紧要。”
      “奴才记下了。”郎佳氏答应一声,因又说道,“娘娘,早先往承恩公府吃年酒,富察氏、佟佳氏、钮祜禄氏等大家主母都曾问起武德的终身大事,您方说门当户对,若是她们有意结亲,奴才该如何答复?”
      “这些门第家的格格,有好的也轮不到咱们头上!”寒苓叹了口气,“穷一些不打紧,只要性情好、容貌秀丽,额娘用心调教便是了。”
      “娶妻娶贤——”郎佳氏意识到话有不妥,慌忙咬住后半句话,“都听娘娘的。”
      寒苓不以为意:“现今是国丧,下回大挑武德也不满二十岁,额娘想要四角俱全的媳妇,不妨耐着性子等上两年更好。”
      “这——”郎佳氏自怀忧虑:趁着当下东风,现在挑选儿媳行市正好,管他公主郡主佟家钮家,先攀一门好亲把眼前实惠捞到手中再论后事——不怨当娘的急功近利,你也不能保证两年后还能在主子爷心中保有现下的地位份量不是?
      “额娘,按你和阿玛的心意办吧。”做了近二十年母女,寒苓自然明白郎佳氏的心事,“君心难测,赶明儿我搬进冷宫,未必不会拖累兄弟娶妻难为,额娘比着亲王府的格格挑,有中意的进宫说一声,我跟皇上讲明白就成了。”
      郎佳氏赶忙请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寒苓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说道:“额娘,没什么事儿您就回去吧。”
      郎佳氏无法,只得起身向女儿跪安:“奴才告退。”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击掌之声,寒苓扶着成云站起身:“接驾!”
      弘历对伪岳母还是极为客气的:“这个时辰,怎么不留那拉夫人用了午膳再回去?”
      郎佳氏正要谢恩推辞,寒苓已经截胡说道:“还有家务事料理,就不必耽误工夫了。”
      弘历打量了寒苓一眼:“难得母女相聚叙话,若是因为我在觉得不便宜,晚些时候再来无妨。”
      寒苓嗔道:“你说的什么话,若是叫外人听见,我这个贵妃还有本分可言吗?”
      “这有什么打紧。”弘历歪头微笑,“一盏茶开发了便是。”
      寒苓哭笑不得:“皇上,你要在意体统!”
      郎佳氏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坐立难安地瞄一眼成云:这要教我听谁的?
      成云便行请示:“主子,奴婢送太太出去?”
      “嗯。”寒苓将红茶端给弘历,“先暖暖胃,我煨着软骨饭,别有一番滋味,一会儿就好了。”
      郎佳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行礼跪安后跟着成云退出了正殿。
      弘历忍不住说道:“苓儿,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为什么和生身父母有如此大的嫌隙?”
      “谨守国礼罢了,哪里就能到生有嫌隙的份上。”寒苓反问丈夫,“莫非其他姐妹在宫中见到亲人只叙家礼?”
      弘历就不多言,因向李玉吩咐:“摆棋,朕与贵妃较量一手。”
      第二天晌午,乾清门外站岗的武德颇为荣幸的接到了御前陪聊的任务。
      弘历很是坦诚:“朕想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与家人不大亲近。”
      武德甚为尴尬,低着头含糊答道:“奴才幼年与姐姐同时出花,阿玛额娘对姐姐有所疏忽,所以——”
      “朕问的是详情,怎么回话还要朕来教你?”弘历“哼”的一声,“嗯?”
      欺君的一大前提是除了自身以外没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对质的知情人,武德自然不敢扯谎,老老实实跟皇帝姐夫道明了内情:“听额娘说,康熙六十一年姐姐被先帝自雍和宫送回家中,阿玛怨她得罪贵人,难免给了脸色瞧看,过不几天姐姐与奴才先后出花,阿玛和额娘都守在奴才跟前,着实冷落了姐姐,因为奴才症险,额娘说了一些对姐姐不公的话,自那时起,姐姐在家中就不大有动静了,阿玛和额娘虽是满心懊悔,到底没有找出解开心结的法子,时至今日还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阿玛额娘没少为此难过。”
      半天没听到上头的动静,武德不留痕迹地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登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死罪。”
      端起御案上的茶盏灌了两口茶水,弘历勉强把脸色缓和下来:“雍正十一年贵妃嫁入潜邸,陪嫁无一、妆奁清净,也是因为她从内定的亲王侧福晋变成了不上玉牒的侍妾格格?”
      “不——不是——”武德赶忙辩解,“阿玛额娘本要按制预备,只因姐姐说——”
      “够了!”弘历暴怒起身,“退下!”
      武德汗流浃背,几乎没在殿内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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