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时空》灵玲静

11、灯会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大路两旁俱是各色各样的小商摊贩，人潮涌动，来来往往，或三三两两的少女提着花灯，捧着香囊，笑笑闹闹往河边走去，或才子佳人并肩而行，吟风弄月，挑逗暧昧。偶尔还有成群的孩子在人群缝隙里穿梭打闹，横冲直撞，惹来三两声咒骂，却笑嘻嘻扮个鬼脸转身又溜走。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一片繁盛景象。
　　“哇，这个好可爱啊”一女子身着白色纱衣，略施薄黛，轻挽堆云髻，其余头发披散肩头，却是不常见的弯曲黄发。身形颀长，五官精致，正指着一盏白兔花灯，对着旁边的女子惊道。
　　一旁的女子亦是身形高挑，面容姣好，气质出众，只是一袭黑衣，虽然精贵异常，但隐隐散发出些冷峻气息。
　　两人的出众引来路人的无数目光，身边偶有擦肩而过的路人也忍不住频频回顾，暗暗惊叹。这一白一黑虽都是女子，却莫名相衬，让某些敏感的人疑惑不解。
　　“你喜欢的话，我买给你”黑子女子见白衣女子难得的娇俏模样，笑盈盈回道。
　　“这个我要了”从怀里摸出一颗散碎银子，递给卖家，指着白衣女子相中的花灯。
　　“冷小姐，上次您医治我小孙女一分诊金都没收，小老儿怎敢拿您的钱，你看中什么随便拿就行”那摊主白发苍苍，见是冷小星，诚恳笑道。
　　这黑衣女子原来是冷小星，白衣自然便是马小玲了。
　　冷小星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笑脸，和身边乖巧站着的女童，恍然记起，女童就是以前采药时随手救治的被毒蛇咬伤的那个女孩，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取了花灯递给马小玲，扔下碎银，转身与马小玲顺着人流往前走去。
　　不久之后，冷小星就收回了刚刚的感受，什么难得娇俏的模样，这是放虎下山的举动啊。这素秋节的马小玲，宛若换了一个人，整晚处于兴奋的状态，花灯，胭脂，金钗，竹艺，不管大的小的，贵的贱的，只要是她路过的摊子和店肆，总会选一两件东西，不大一会儿，跟着的两个奴仆身上全挂满了林林总总的事物，当两个奴仆实在提不到东西时，冷小星顺手将马小玲刚看中的金银错玉镶碎石琉璃手串买下来，把锦盒扔给疏桐时，马小玲这才扁嘴到“算了，不买了。”
　　“继续啊，只要你喜欢，今晚随你挑选”冷小星笑道。
　　“买过去买过来都是这些东西，没意思了”“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马小玲笑问。
　　“走，我带你去吃好的”冷小星笑着拉起马小玲，疾步走出玉石店。
　　“主人，主……”疏桐慌慌张张想要跟上。
　　“今晚你自己去玩，不用等我们回来。”许是心情过好，冷小星和颜悦色对疏桐笑道。
　　“可……是，主人”疏桐还想说什么，看着冷小星难得的对她展露的笑脸，嗫嚅道。
　　冷小星却没在意她的反应，在甩下那句话后，拖着马小玲就没入街头涌动的人群里。
　　“索饼，索饼~”
　　“角子嘞~热乎乎的角子”
　　“浮团子，浮团子，又香又甜的浮团子”
　　……
　　嘈杂的街道上偶尔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吆喝声，给没有霓虹灯光闪耀的黑夜，平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直到现在，马小玲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时空的真实和存在，以往不是呆在冷小星的葯庐治病养伤，就是忙于为她驱邪安事，就算和她单独相处时，也不过只感觉冷小星这个活生生的人，其余的一切，都像是浮在半空中，可望而不可即，可观不可信。对她来说，八百年前，'只是时空洪流里的一块碎片，况且还是脱离原本轨迹的无主碎片。
　　而现在，除了手里冷小星柔软温热的手掌，耳边不绝于耳的嬉笑叫卖声，偶尔擦着她肩膀走过的人，鼻中闻到的花粉香甜或者食物香气，还有路人脸上的满足笑意，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是一个真是的时空，他们是实际存在的生灵，没有人能抹去它的存在，也没有谁有资格改变它的走向。
　　是时候离开了，趁没留下太多痕迹之前，趁没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情之前，尽快离开吧。
　　内心越是沉重，马小玲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拉住就要走到一家大酒肆扛的冷小星，马小玲笑问“喂，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你不是说想吃东西吗？”
　　“想吃也不要去酒楼”
　　“那去哪儿？”冷小星不解。
　　“我要吃沙冰”马小玲笑吟吟指着城墙边的小摊贩，却是卖冰雪食物的地方。虽是初秋，天气转寒，但在今日素秋节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出来庆祝，也还有不少贪凉的少男少女围着摊贩，买来过过嘴瘾。
　　“不行，女子体寒，况且你又大病初愈，更是要注意饮食，这等凉物，切莫多食。”冷小星一见立即否决，虽然马小玲连拖带拽强行把她带到摊位面前，冷小星也绝不同意。
　　身边的少男少女一见她们，自觉让出一条小道，还有不少男子整理衣帽，或者摇扇咳嗽，做出小动作想要引起俩人注意，少女们低声私语，不知讨论什么。
　　可惜俩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马小玲没想到宋代的冰食已经有这么多了，清澈浅棕色的冰水，带着凉幽幽的甜香，马小玲认出这是“冰雪甘草汤”、还有白白嫩嫩精致小巧的“团子在冰水中浮浮沉沉，这是后世香港也常见的消暑甜点”冰雪冷元子”、还有一些马小玲不太认识的“生淹水木瓜”、“凉水荔枝膏”等。
　　马小玲心花怒放，“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
　　可冷小星依然口气坚决“不行，除了凉物以外，什么都依你”

　　片刻，俩人一人手捧一碗“冰雪冷元子”离开摊位。
　　看着马小玲眉开眼笑，一脸满足地舀起一勺甜水，小口小口啜进去，红唇微微张开，两三颗小团子顺势滑入口中，然后不自觉伸出舌尖舔舔嘴角，脸上的餍足毫不掩饰，冷小星又想起方才为了买一碗冰水，马小玲大庭广众之下揽过自己肩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允许自己出言反对，左手直接伸向自己腰上摸银两，这般大胆无礼的行为，惹得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冷小星脸色一红，却任然坚持己见。
　　马小玲见冷小星尴尬无措，笑着放开了她。又立刻双手拉着她的左手，口中未出一语，但眉眼弯弯，双手摇摇晃晃，冷小星的坚持顿时溃不成军。
　　冷小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可爱至极。摇摇头，自己也舀了一勺冰雪冷元子，慢慢品尝。
　　“小玲，那儿有冰糖葫芦，我去给你买一串”冷小星看见被一群半大孩子围着的扛着冰糖葫芦的男子，对马小玲笑道。
　　“不要”谁知马小玲一口拒绝。
　　“你不喜？”冷小星略略吃惊，在她认知里，所有女子都爱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小到大都吃不腻。
　　“古装电视情节的标配啊，可是我真不喜欢”马小玲想起以前偶尔看了一眼的电视剧，凡是古装片，凡是男女主角在闹市，一定要有一串冰糖葫芦出现，对于这种烂大街的情节，马小玲只觉得好笑。
　　冷小星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见马小玲毫无兴趣，也就作罢。
　　说是饿了，又吵着嚷着要吃冷品，马小玲却吃了一小半就不见动作了。和她同餐好几天的冷小星自然知道，马小玲已经吃饱了。内心叹了口气，回去要想办法帮她调理调理身体，至少这般小量的胃口，实在撑不起她身体消耗。无怪乎身形看起来如此单薄瘦削。
　　“她们干嘛都往东边走去？”马小玲突然开口问道。
　　“差点忘了，我们也去”冷小星看了看都往东河走去的女人们，拉着马小玲加入队伍中。
　　“这素秋节是我们当地的大节日，不光开放宵禁，还允许女子男子自由相配，如果情投意合，禀明父母，得到允许就可婚配。”
　　“这不是乞巧节么？”马小玲虽然以前读书成绩不好，但因为家族传承，对相术命里也有涉及，至少所有的特殊日子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乞巧？本朝早就废除乞巧这一日了。说是由来不太吉利，民间早已禁止。”冷小星解释到。
　　“所以衍生了素秋节？”
　　“大抵是吧。”说着，冷小星又带着马小玲在店铺买了两盏精致的河灯，一人一个，向着河边踱去。
　　“待会儿你把河灯点亮，许愿之后放入河中，飘得越远，神灵越容易听到”冷小星笑着嘱咐到。
　　“你真相信？”马小玲听了之后满脸诧异，据她了解，冷小星不可能幼稚到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不信”冷小星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还带我去？”月上中天，今晚已经过了一半，马小玲不懂冷小星为何将俩人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因为现在，我有心愿了”冷小星深深看了一眼马小玲。
　　默然，一路无语。
　　“一愿冷家再现辉煌，二愿三哥浪子回头，三愿……”冷小星恍如回到十六七岁的无忧岁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世间的美好，虔诚地对着河灯许愿。
　　马小玲没听见冷小星第三个愿望是什么，虽然冷小星没有说出口，马小玲也知道定然与自己有关。
　　前两个愿望我总会帮你实现的，可是第三个，小星，对不起。
　　看着冷小星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又用手推了推水，以便河灯流得更远更快，精致的仿艨艟盏，在灯火通明的河水中带着小小的烛光一闪一闪向远处飘去。冷小星的眼眸倒映出忽闪忽闪的烛火，看得马小玲内心泛一阵苦涩。
　　左手一转，捏一个莲花印，引着天地灵气注入灯芯，又形成一个小小的结界罩住河灯，马小玲还是忍不住动用灵力，承受时空之力的反噬，任性地滥用一次术法。
　　冷小星见烛火突然稳住，又见艨艟盏不着痕迹地避开周围的河灯，心知定然是马小玲出手了。缓缓起身，对着马小玲亭亭而立。
　　此时，不知何处的烟火突然齐放，在震耳的爆炸声里，无数烟火刹那绽放，照得天际忽明忽暗，周围的人顿时沸腾，大声笑着，说着。
　　而那两人，就在喧嚣声里默默凝视对方的脸，在烟火绽放，泯灭中，忽隐忽现，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世界。只有两双美眸，越过了山，越过了水，越过了时间，越过了空间，在某一处的八百年时差里，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