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悬圃》果糊

8、漠中之行1

　　天空乌云早已四开，空气里虽残留有蛇妖的气息，却也淡化了许多。沙梁顶一片通透，地面徒留的官差与教众尸块看着依然叫人心惊，几株不高的梭梭上，悬挂的碎布残衣如经幡在微风里瑟瑟抖动，凄惶之景令人不堪目睹。
　　沙梁上没有活物，好在马秃子正远远缓缓走来。
　　问天心生疑惑，这马马伊不见了，马秃子突然遁去数里做甚？
　　稍许，马秃子走拢，竟神情呆痴，一脸落寞。
　　“马爷！马马伊呢？”问天心感不妙。
　　“被那蛇妖卷去，我追赶不上````````”马秃子一声哀叹，“那蛇妖带伊伊去了大漠腹地，伊伊性命堪忧，我得准备一下，捎带干粮跟水，再去寻她```````”
　　问天大吃一惊，半天嘴都合不拢。未来得及再次询问马秃子，那马秃子遂展开移缺之功，心急火燎的返了回去。
　　大漠旋即又孤荒起来，死亡的气息引来了大型秃鹫，它们盘桓滑翔在半空，一圈又一圈，准备着随时俯冲下来啄食尸块，饱餐一顿。
　　问天放眼蛇妖遁去的漠地，有丝青烟袅袅升起，飘入在空中，连绵的道道沙梁，蛇妖掠过的痕迹也清晰可辨，看来，那蛇妖就算逃入大漠腹地，若一路沿它留下的印迹追寻，也不难，怕只怕漠风再起，引来沙浪。天空看似风清云淡，但漠风乍起，谁又能防得住。
　　此刻，最令问天揪心的是马马伊的安危。刚刚吸食大量人血的蛇妖，就算暂且留着马马伊，但它一旦饥饿起来，马马伊哪有命过到天明。
　　救人不能等。问天心说，就算拼了自己，也要将马马伊从蛇妖手里救出。自打转世一般地从梦境醒来，似亲人又似朋友的马马伊若这么快就此失去，无疑将是今后抹不去的伤痛。
　　决不能让此悲凉的一幕上演。
　　心意已决，耽搁不得片刻，问天拔腿就寻着蛇妖的掠印往大漠深处奔去。
　　日头渐西，天边晚霞一片，淡淡漠雾中的夕阳如一只红透了的大柿子，印得广漠似披上粉纱。问天每上一道沙梁，总要回头张望来方。他想知道，马秃子是否正在赶来，他一定骑着马，带着干粮与水。以他和卓功力，不出意外，在日落之前，必定会撵上自己。那样的话，在漆黑的漠夜，也好有个伴。
　　问天至今也没弄明，那蛇妖是如何受的伤，既已有伤，何能将马马伊掳去，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蛇妖更是胆大，袭扰人类，残杀朝廷官兵，结下的梁子之大，日后够它消受的，相信用不了多久，由官兵与教众组成的捕蛇大军，定将浩浩荡荡开进大漠腹地。
　　夜幕降临时，马秃子果真骑马赶来。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一匹汗血白马。汗血马出自中亚，头大个小，耐力超强，肤色通常为枣红，而白色的变异血汗马极为罕见，不知马秃子从何处得来这样一匹宝马。

　　“它是伊伊的座骑，平日里伊伊舍不得骑它，任由它驰骋。今儿伊伊遭难，带上它一同前往，方便相互照应。这汗血马暂且交由你骑，它通人性，爱惜它，它才恋你``````”马秃子缓缓道来，他语气低沉，神情黯然，马背上的身姿摇晃不止，冲着问天，他拿眼盯了几下，又说，“不管你是真会武技还是佯作不懂，小子，老夫还是要感谢你一句。这里的人都说你痴傻，我看未必，相反，老夫倒觉得你是个学武的奇料，跟着老夫，且收你为徒如何？”
　　换做别人，叩头都来不及，能做和卓的弟子，何其荣耀。令马秃子意想不到的是，他等到的却是问天不置可否。
　　并马而行，马秃子侧目斜瞄了问天一眼，虽心生不满，却只能轻哼一声。
　　问天毫无表情，催着□□的汗血白马，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我要先找到爹娘！”
　　闻听此言，马秃子未作任何置评，抖了下绳辔后，兀自往前赶去。瞅着他的背影，问天这才发现马秃子背上多了一对卷云刀。卷云刀长不到两尺，刀背敦实，刃口呈亮，刀背峰隆起一朵卷云，故名卷云刀。这种刀因其短粗，在回疆不大多用，而能配用之人，也必定是修炼了灵闪或移缺之功，能避开长剑丈矛的武林高手。卷云刀有极具份量的手感，挥出之后，势大力沉，可瞬间削断铸剑，劈开盔甲，令对手闻风丧胆。
　　白血汗马似乎并不认可背上的新主人，问天只轻夹了下马腹，它竟奋蹄急驰，箭簇般直射而去，瞬间就将马秃子远远甩在后面。
　　好一匹汗血马！一口气狂奔上十炮台路，气也不喘，汗也不流，将马秃子弃之在后，一丝人影也看不见。
　　在一处高沙梁，问天费劲勒停白汗血马，在一片晚霞中等待后面的马秃子。大漠此时一片嫣红，晚风清凉，轻抚绵绵无垠的漠浪。逃遁的蛇妖掠迹仍在，就是不见踪影，不知它窜入大漠腹地多远。
　　想起马马伊，问天轻轻一声叹息。心道，若是自己练就和卓之功，今日定能守得住她，绝不会让那妖物得逞。又想到，刚才马秃子说自己是武学奇才，实在是离谱，如何见得呢，在此之前，教坊教众都觉自己为痴傻之人，跟那奇才哪沾得上半点边。
　　遥望四野的空旷，昏黄的暮穹下寂寥渐渐袭上心头，落寞令问天拉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无垠的大漠啊！你能告诉我，迷失在大漠里，那一百多位教众魂归何处啊````````
　　马秃子驱马赶上后，两人又往前并行了二十炮台路，直至日落星稀，月上影随。
　　一路都是沉默，若不是发现一丝异样，大概谁也不会打破现状。
　　“前方有火光！”问天陡然蹦出一句话，令马秃子吃惊不小。
　　“胡说，那是天边的星星！”立马观望了许久，马秃子不满地斜睨了问天一眼。
　　“真的，距离我们有七八炮台路！”
　　“七八炮台！你当自己千里眼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见马秃子嗤之以鼻，问天遂选择了沉默。对于眼前这个和卓，他心里只有敬畏，却无爱戴，总想与他刻意为之距离，这种感觉恰恰跟马马伊不同。前者令他敬而远之，后者叫他欲罢不能。至于何种原因，他也不能全部道来，
　　但至少有两种心结，一是代沟，其二为不同的价值取向，即道不同不相为谋。且不说他与金相印见缝插针接管了草场，作出不义之举。单是早前他与金相印的一番谈话就颇让自己不敢苟同，说什么走私□□换取火索枪，归根到底，就是用那东西杀人，杀谁，还不是那些挡住他们去路的人，有那火器在手，分不出好坏无所谓，懂扣扳机就行。
　　又是一阵无语前行，玄月下的漠野一片混沌，只有苍穹里的繁星是那样清澈透亮，晶莹怜人。夜风温适轻柔，吹奏在耳际，仿佛是一首催眠曲。问天的汗血马不快不慢，扬蹄一路引领，在这朦胧的夜里，竟没有偏离那蛇妖逃窜的路径，不知它是怎样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