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纯白年代》雨栗子

78、第 78 章

　　这些才十四五岁的孩子，若是以前，攘夷军断然不会收下这般年少的娃娃兵、哪怕是收作后勤兵也不会——他们还未成年，要将他们训练为成熟的士兵，实在是一件太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还不如去招更为年长、训练有素的青年武士。但是现在，在宽政大狱下，全国各地的攘夷势力遭到了天人幕府等多方势力联合绞杀，情况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在一次劝说不成后，招兵处也就勉强收下了这些孩子。

　　“情况不妙啊…现在，就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上战场了…”

　　“是啊，我们参加战争的目的，不就是从天人手里保护这些孩子么，可是到头来，居然还要这些孩子和我们一起…哎…”

　　看到这些孩子稚嫩而充满天真无畏的脸庞，招兵处的几个老兵叹息着，随后还是将他们的姓名身份一一登记在册。因为他们都来自同一个村子，所以在长官将他们打乱分配到各队之前，其他的老兵都笑称，这群人数已经够一支小分队的孩子们，就是“松本小队”。

　　最近是难得的停战时期，加上大家年龄还小，自然也不能分配到前线，所以大部分孩子暂时都在做打杂的活儿——除了银时、高杉、桂等五个孩子。他们刚入部队就直接申请与一些老兵切磋并取得了胜利，因为他们的战力突出，所以长官破格将他们放在了战斗部门。现在，这些孩子都跃跃欲试，等待战争开始、他们立下功劳，好快速在军队里站稳脚跟。

　　“——这就是他们信上的大概内容了，他们已经成功参军了，所以立刻给我们写信，不过，他们还没有参加正式的战争呢，还最多就是在做后勤打杂的事情，很安全的。”

　　阿清整理了一下男孩们写回来的第一封信，因为大家都是同时交给了邮差先生，所以她们在村子里也就一次性地收到了十几封信，当她看完了所有的来信之后，少女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赶快和自己的师母报平安，把这些信交给她。

　　当然了，有几封信上写了抱怨怎么还不打仗、不打仗如何能尽快立功升职好去救老师的事情，她看完了就藏了起来，这种内容，若是让真礼看见了，她心里一定会难过的。

　　自从孩子们集体参军之后，真礼虽然没有像刚开始一样执意要去追他们回来（她的身体也实在不允许她这样做），但是等到她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后，她就几乎天天都在写信要求他们赶快回来，然而，这些信全部都石沉大海，不是被退回来，就是没了踪迹。究竟是没能寄到他们的手上、还是寄到了但是他们全部都无视了真礼的苦心，谁也不知道。

　　若不是他们在一个多月后终于寄回了第一封信，真礼几乎都想再去萩城问攘夷军的具体情况了，孩子们的这一封信，终于让全村所有人都暂时放下心来。

　　没错，就是全村所有人。不仅仅是真礼，所有家里有孩子去参军的村民，都又是气自家孩子不听话非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的攘夷战争、又是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这一个多月来，明明是丰收的秋季，可是松本村一直愁云惨淡。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什么天人，什么幕府，都离他们太远了，村民不懂天人开国有什么意义，在他们看来，不管谁来，他们都要种地给上面交租，这样的话，给谁交租不都是交？既然在家种地就能过活，谁愿意叫自家孩子去刀口上舔血？大家都是天天挂念着自家的孩子，以及怨恨着那个让他们的孩子离家的罪魁祸首，松阳。

　　在孩子们瞒着父母出发参军之后，村民们便集体堵着永彬诊所，吵着嚷着要真礼给他们一个说法，彼时真礼的身体还不稳定，只是刚刚能下床的程度，她正在给孩子们写信呢，就被村民们堵在一起，追问她为什么不阻止自己家的孩子。

　　“夫人！我家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去拦着他们？”

　　“他们说的那些荣誉啊，保家卫国啊，我不懂，我只晓得秋天到了，我家孩子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干活的，现在却去了那个鬼战场！”

　　“我只是看我家两个儿子高兴才让他们来读书的，现在倒好，读这个书居然让我家勇太离家走了！如果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责？！勇太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呀…我家男人十几年前就没了，我就指望他和勇次给我养老呢…”

　　“是不是你鼓励他们去做的？啊？因为你没了男人，就让我家孩子为了你男人去送死？夫人，你和你父亲搬来松本村之后我们待你不薄吧，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要不是松阳先生被抓走，哪有这种事情！你家松阳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遭了报应被幕府的带走？他被带走是你家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家儿子离开家呀！”

　　“当初老子就不支持他去读什么书，我们这种农民要读书有个屁用，不都是种地吗？！现在可倒好，读了书心就野了，连爹妈的话都不听了，非要跑去参加什么攘夷…老子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初老子就是打断他的狗腿，也不会把他送来你们家村塾的！”

　　“都是松阳的错！他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你家收留他这种人，结果就叫他给我们家孩子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可好，我家阿胜为了他居然要跑去战场，喊着不救出老师不回家…我呸！一个□□而已，当初我们就该把他给赶出去的！”

　　他们叫嚷到最后，就变成了众口一词地讨伐松阳，所有人都在叫骂松阳，他们神情激动、唾沫横飞，在她的身边围成一圈，一齐将她的丈夫说是叫孩子为他去送死的混蛋，她的耳边只能听见宣泄、一种因为孩子离开家不知道怪谁于是就只能宣泄愤怒的负面情绪。面对着村民们的愤怒，她实在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

　　毕竟，他们的孩子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啊！自从松阳被带走、自己的家被奈落烧毁以来，她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此时更是失落无助，只能默不作声地流泪，低声地重复道：

　　“不是的…没有，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鼓励他们做这种事情…都是我太没用了，阻止不了大家…是我的错…请大家别这么说松阳…松阳他也没有这么做过，如果让他知道这些孩子要去战场，他也一定会阻止他们的…”

　　没有人在意她说了什么，大家只是单纯地想发泄自己的情绪而已，所以直到最后，是阿清和阿秋这两个女孩冲过来，主动站在了师母的面前，帮她反驳道：

　　“真礼从来没鼓励大家去救老师！她现在天天都在写信让大家回来啊！”

　　“就是啊！叔叔阿姨，你们对她发火又能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和她一起写信，让大家早点回来！”

　　此言一出，村民们沉默了片刻，随即叫嚷着：“如果会写信我老早就叫我家那小兔崽子回来了，不就是不识字吗！”

　　阿清抢答道：“是呀！所以才需要真礼啊！我之前听大家说，他们会定期写信回来报平安的，信到时候统一都交到真礼这边来，让她交给叔叔阿姨们，大家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托真礼写信告诉他们，所以，叔叔阿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大家的来信！其他的，我们怪谁都没用啊！”

　　趁村民们正在理阿清的话的时候，阿秋也趁热打铁，补充道：“更何况，真礼现在怀孕了，她身体情况也很不好，前几天甚至昏迷了差点流产呢！同学们都是在她昏过去的时候离开的，她也是一无所知呀！叔叔阿姨，你们大家就体谅她一些吧！”

　　听完了两个女孩的话，村民们再看看真礼苍白的脸色，她的眼圈通红，曾经娇俏美丽的脸庞如今消瘦而憔悴，女人一直在用手捂着小腹，似乎真的有孕在身。

　　好歹真礼是个出身武士家族的大小姐，而且还在这一片村庄里有不少土地，村民们也不敢对她太过放肆，于是最后，大家都气哼哼地走了，只留下阿清和阿秋两个女孩陪着她。

　　“…阿清，阿秋，我真的…好没用…不仅拦不住那些孩子，也没办法说服村子里的大家，还连累你们两个…”女人低低地说道，声音里全是自责和愧疚，见她这样，阿清给阿秋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一起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能这么说…真礼，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你现在身体情况是真的很糟糕，从医学上来说，怀孕不仅会让你的身体体型发生变化，也会因为激素分泌、让你的精神和性格发生很大的变化，孕妇的情绪本来就容易不稳定，加上你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多，你已经够辛苦了！大家的选择是大家的事情，你就别再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啦！”

　　“就是说啊，我妈妈当初怀秀次郎的时候，家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她也常常因为一些小事情闷闷不乐，不是骂我和爸爸，就是不理睬我们。更何况真礼你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坏事，要是换成我，可能天天都要以泪洗面避而不见人呢！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两个女孩的连番安慰，终于才让她稍微振作了一些，她真的非常庆幸，还有她们两个能够在身边支持她。而在收到了大家的来信、确认了大家暂时平安无事之后，她这才算稍稍地放了心，女人记住了大家的寄信地址，决定等自己身体情况更加稳定之后，就亲自去找他们，把他们全部都带回来。

　　一边帮村民们给孩子们写回信，一边时不时地用手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她已经过了最开始的三个月，据阿清说，现在她的情况已经相对稳定了很多。她已经不再常常恶心呕吐了，而且，腹部也开始微微有些隆起，在她的身体里，那个孩子正在不断成长着。

　　“宝宝…你要乖乖的，别让妈妈为难，等阿清姐姐说你已经够健康可以出门的时候，妈妈就带着你出去，把哥哥们都找回来…你要和妈妈一起，祈祷哥哥们在外面平安…”

　　女人对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低声地自言自语道，可是每次和这个孩子说话的时候，她都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他，这孩子的亲生父亲。

　　“还有，爸爸也要平安…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了…他比我还粗心，都不知道他马上要做爸爸了…呜…你一定要没事啊…”

　　“松阳…”

　　说着说着，又思念起了自己的丈夫。一想到爱人，她便心如刀割，他是不死之身，奈落就算抓回了他，恐怕也没办法对他怎么样，可是，除此之外，他到底会遭遇什么，奈落会怎么对待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写完了回信之后，真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拿出了一张信纸，在上面写起了她自己的信：

　　松阳，你现在还好吗？奈落…有没有对你做非常过分的事情？我知道你很强，也知道你不会死，可是我就是担心你啊，担心他们会不会用什么办法来折磨你。不管你在哪里，此时正在经历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心满意足了。
　　你知道吗？我怀孕了，你要做爸爸了。你曾经和我说，如果你真的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将来大不了去领养一个孩子，无论是谁的孩子你都会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现在，我肚子里就有了你的血脉，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猜你知道之后，一定会高兴得像个傻瓜一样，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告诉全村所有人这个消息呢。你就是这样的人呀，总是喜欢和大家分享好消息，坏消息就一个人藏起来，有时候连我和银时都要瞒着。可是，有些事情，你不能不说呀…
　　孩子们为了你去了战场，我很害怕他们会出个什么意外…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希望他们能平安幸福地长大。是我太没用了，不能像你一样把大家管得服服帖帖的，叫他们心服口服，不过我已经决定了，等我身体稳定了，我立刻就去找他们，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好在他们现在写信回来了，大家都还平安，这真是太好了。我在想啊，要是你也能给我寄一封信回来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了。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好一些…谁要是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情况，哪怕只有你是否平安，他就是我的恩人。
　　我是真的很想你…松阳，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啊…你真的太过分了，你答应我会让我一直幸福下去的…为什么你给了我幸福，却又让我失去了它…

　　写到最后，她已经是泪如泉涌，语无伦次，几乎泣不成声，眼泪打湿了信纸，模糊了上面的墨迹。她静静地哭了一会儿，又害怕叫阿清看见了为自己担心，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好不容易才算止住了眼泪。

　　这封无法寄出的信，最后，她将信纸折好，压在了抽屉的最底下。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她的身体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阿清同意在她的陪同下与她一起去下关——那里是孩子们寄信来的地方，就在她们收拾行李决定出发的时候，战场方面又来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日子早的只是一封信，另一封信却是和一个包裹一起寄回来的。

　　看字样，是瑞人和高杉的手笔。第一封信的内容比较长，说的是他们参加了一次小规模的战役，大家互相照顾，情况还可以，而且，因为他们面对战争表现的态度很积极，上面正在考虑将他们都转入战斗部门，就是大家被打散了让人觉得很遗憾…

　　真礼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封信，就当她以为自己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的时候，第二封信让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摇摇晃晃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见到她这样，阿清连忙抢过了信，这是一封很短的信，只有几行字。

　　“昨日，太郎因为肺炎病死了，他的遗物都放在包裹里，请帮我们转交给他的父母亲。另外，因为马上有一场大仗的缘故，部队要开拔去其他地方了，请师母不要再往这个地方寄信，静候我们的来信。”

　　阿清手一抖，信飘落下地，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显然这草率又毫无荣誉的死去与第二封信的内容不无关系。把大家拆散了分到各个部队里去，大家谁也照顾不了谁，于是太郎得了病就只能…

　　她的嘴唇都在颤抖，那边真礼已经解开了那个包裹，就看见那里是几张纸币，和一个破旧的银手镯，她们一同看着那个包裹，都忍不住流了眼泪。

　　她们都记得这个手镯，听太郎说，他出生的时候差点夭折，他父母亲就去找庙里的和尚给他求了个手镯，说是能保佑他长命百岁，现在他大了，这个手镯是戴不上了，于是他妈妈就要求他随身带着，大家还笑话他…

　　现在，手镯还在，太郎却不在了。

　　看见真礼痛苦的样子，阿清知道，绝对不能让她去转交遗物，万一太郎的父母一个激动伤到了她，她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根本经受不住。也不能叫上阿秋一起，阿秋平时来陪她们已经是常常挨父母的骂了，她怎么能继续叫她受到更多责难呢？

　　最后，是她一个人去的，太郎的母亲看见了那个镯子就几乎崩溃了，他的弟弟和妹妹赶忙上来扶住自己的妈妈；而太郎的父亲，那个一贯善良又老实巴交的农民叔叔，怒吼着要她赶快滚，他们家再也不想见到和松下村塾有关的人。

　　“啪”一声，太郎家对她关上了大门，深秋的寒风下，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回家，回忆起了她的那位同学。

　　太郎，我曾经内心吐槽过你的名字土气，对不起……阿清脑袋浮现出这样一个农家男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和打脚的草鞋，乱糟糟的鸡窝头，总是挂着鼻涕和傻兮兮的笑容，书本和文具却是那样干净整洁，找到她就问，“阿清，这个字怎么读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蹲在了路边，在没人的地方擦起了眼泪。可是很快，她又站了起来，家里还有真礼，她的师母一直都认为自己应该阻止这些孩子离开，现在，真礼一定是将太郎的死全部归咎于自己，她的心情只会比她更不好受。

　　太郎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原本村中对她和真礼的态度仅仅只是有些怨责，但现在，就是完全的冷漠和敌意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封来信中会夹杂有哪个孩子的遗物，战场上的来信，成为了所有人不愿意收到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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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直说：真礼显得脆弱一是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二是她道德水平高，真的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但是如果读者也认为这是她的错，那我就不接受了。
不用指望村民们的境界能有多高，他们不可能接受自己孩子为了松阳就跑去战场这种事。
松下村塾一脉相承的揽锅之：
松阳：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自己在救人，但我的傲慢让所有人受害，我是个连重要的弟子都保护不了的没用男人。
真礼：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阻止孩子们去战场的，这样他们就不会丢掉性命，是我辜负了大家和松阳的期望。
银时：都是我的错，松阳嘱托我保护大家，我应该站在真礼这边一起阻止大家的，到最后我谁也没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