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纯白年代》雨栗子

63、番外（三） 奈落篇

　　8、
　　阿进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孩子。

　　他出生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着终日辛劳才能从田地里刨出足够养活一家人的粮食。因为是农民，所以他并没有所谓的姓氏，他的大名应该是叫进三郎，不过因为家里人都叫他阿进，于是他的名字也就是阿进。

　　他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年纪最大的姐姐已经出嫁，最小的妹妹才刚刚学会说话。农民家的孩子都多，他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幼子，夹在中间就难免受到忽视，从小时候起，他的东西，基本都是哥哥用不了的才会轮到他，大哥能去村里的寺子屋读书学几个字，而他就只能跟着父母干活。爸妈都说，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他八岁那年的秋天，那一年天大旱，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别说是交税了，就连一家人过冬的口粮都是个问题，父母哀叹了好几晚，然后为了能挺过今年，将他卖给了当地的某家上级武士。

　　“阿进他很能干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面对那个身材高大、一脸凶相的管家，父亲笑得极为谄媚，而他即使再懵懂，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隔壁家的小桃姐姐，去年就是这样被她父母卖到了一个叫花街的地方，为了养活一大家子而卖掉某个在家里不受宠的孩子，这种事情在村子里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个管家，他来到了主人的家里。

　　在主人家的日子，比在家里要难过许多。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要起来干活，劈柴，烧水，擦地，打扫庭院…一天忙碌下来，每天晚上直到十二点钟左右才能去睡觉，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可是他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因为每次只要他稍微干活慢了一点被管家看见，他就会受罚。

　　那个带他进来的管家是他在主人家最讨厌、最害怕的人，他最喜欢对下人颐指气使，动不动就是打骂惩罚，家里的仆人们个个都怕他。像他这样年纪又小、又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他更是从来没好气，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有时候打完之后还要关他的禁闭，把他关进偏院里的小仓库，饿着他不给他吃饭。

　　现在就是，他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所以在烧饭的时候打了瞌睡，烧糊了一锅粥，这可惹恼了管家，他又是给了他两记耳光，然后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扔进了仓库里。

　　“你这个小懒鬼就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明天早上我再放你出来！”管家骂骂咧咧，不顾他的求饶和哭喊声，就给仓库锁上了门。

　　尽管外面还是雪亮的白天，可是只有门缝处才能有一丝光亮照进来，反而更显得这里暗无天日。吱吱吱，他仿佛还能听见老鼠在地板上爬动的声音，借着那一点光，他能看见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粘在地板上的诡异黏液。这个仓库是用来置放一些长久不用的物件的，因为不常被打扫，里面充斥着刺鼻的霉臭味，混合着畜生的粪尿，叫人闻着作呕。

　　黑暗，狭小，恶心，臭气，这个仓库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总是被管家关进这里受罚挨饿。男孩努力地靠着门缝，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被关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终于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阿进，阿进…”

　　“阿进，快醒醒…是我…”

　　门外一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好久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男孩艰难又艰难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就看见门缝外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发现来人是谁之后，他立刻欣喜地低声叫道：“夏子姐姐！”

　　来人正是他在主人家最喜欢的人，在厨房里帮工的女仆夏子。她比阿进约莫要大上六七岁，比他早一年进主人家里干活，长着一张娃娃似的圆圆脸，总是对身边的人笑容以待，在这里干活的下人都很喜欢她，而在阿进小小的心里，夏子姐姐就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了。

　　据夏子说，阿进和她老家的小弟弟年龄相仿长得也有点像，所以她一直都非常照顾他，总是能借着自己在厨房里工作的机会偷偷给他塞些糕点什么的，而且，每次他被管家关进这里禁闭，她都会悄悄地来看他，陪他说说话。这次也不例外，少女在外面左顾右盼，在确认了没有人在附近之后，她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给，你接着。”

　　透过门缝那一点空间，她将那个薄薄的布包塞了过来，阿进打开了布包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喷香的葱花味，他立刻将那里面包着的一张薄饼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我亲手做的饼，你一定饿了吧？趁热快点吃吧，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唔唔唔…谢谢泥…夏子姐…”

　　他确实是饿了太久：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他就被管家扔到了这里来，到现在看外面已经是黄昏，少年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美味的饼塞满了他的嘴，阿进含含糊糊地向夏子道谢，因为吃得太快，他还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

　　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阿进用力地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了气，然后才将布包又从门缝里还给了夏子。“夏子姐姐，”他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对她说道：“谢谢你给我送吃的，你赶快回厨房去吧，要是让管家看见了，你也会受罚的。”

　　尽管很舍不得、尽管他非常想多和姐姐说两句话，但是为了夏子姐姐的安全着想，他也只能忍痛劝她快点回去，而夏子也没和他多客套，敲了敲仓库门，轻声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不要怕黑，就快步离开了。他只得扒着门缝，一路目送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背靠着们坐了下来。

　　夏子姐姐对他真好，可是他却从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想到这里，小少年握住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吃饱了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还是有些晕晕的，疲倦袭上了他的全身，叫他控制不住地眼皮打架。门外是血色的夕阳，暗金色的太阳光芒渐行渐沉，为大地铺上了一层昏黄色的亮光。屋外的大树上，不知是乌鸦还是什么鸟儿在鸣叫，伴着它们嘶哑又连续的叫声，少年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眠。

　　这次一睡，直到耳边响起了不知道某人的尖叫声，他才醒了过来，然后透过门缝，他就看见了地狱的到来。

　　火光冲天，照亮了这一片天空，好些人慌慌张张地逃进庭院里，却又很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僧侣给全部杀死，有一个男人恰好面对着仓库这里，他被人拦腰一刀，又被割断了喉咙。男人倒下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口中溢出了许多血，他脸上的表情是完全的空白，如同诅咒一般看着他。

　　那个已经死掉的男人，正是他一直以来最讨厌的管家。

　　阿进吓得几乎要失禁了，他哆嗦着身子蜷成一团，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好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男孩的眼珠几乎都要瞪了出来，然后他惊恐地看见，那个倒在不远处水池边的女孩…那张圆圆的娃娃脸…

　　就在那一天晚上，他最讨厌的人，和他最喜欢的人，都一起化作了冰冷的尸体。他努力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不要被人发现他还在这仓库里。这个一直以来是他的噩梦的仓库，如今却成了自己最后的避难所。

　　十来个僧兵在庭院里来回走动，检查着每一个倒下的人，他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他向他所知道的每一个神灵祈祷他能够活过这个绝望的血夜，可是当那个男人冰冷而又恐怖的视线落在门后的他身上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火焰吞噬了这一切，而他拖着伤重的身体，慢慢地从仓库中爬行出来。他一共被人砍了两刀，一刀破开了他的肚腹，另一刀则从他的脸上砍过，一直划到了肩膀处，大约是这样的小童不值得在意罢，那个发现自己的僧兵，在见他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以后，便转身离去了。

　　可是他却没有立刻死去，被人砍碎了锁链的仓库大门洞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他居然又这么醒了过来。他奋力地向外爬去，手脚并用、姿势扭曲地在地上拖行着。灰色的卵石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鲜血的流失注定了他已经活不久了，而他却不肯放弃地一起在往前爬。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坚持，明明就算爬出了这里，也根本没人会来救他，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是死人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晚上化为乌有，可是他始终不肯放弃。爬啊，爬啊…爬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直到他再也爬不动了，他才停了下来，少年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翻过身来，仰望着这一片被火光和血色染红的天空。

　　四周除了尸体再无其他，所有人都面容扭曲、浑身是血，他甚至能看见有个别几个人，他们的腹部都被人剖开，翻出了里面的内脏，那个场景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反胃，可是当他想要呕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五脏六腑都在抽动，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团又一团的血沫。

　　“我也会…变成那样的尸体吗？”

　　“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吗？”

　　他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在他意识已经几乎快要模糊的时候，他隐约看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他的打扮和那些僧兵有些相似，面上却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想必和他们是一伙人。

　　“…死神。”

　　他是来给他一个痛快的吗？他不得而知，少年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等了好久，他才感受到那个男人来到了他的身前。

　　“比任何人都靠近死亡，同时又比任何人都远离死亡，那就是死神。”

　　男人的声音很沉，听上去却很平缓，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样。周围木料燃烧的噼噼剥剥声与门窗被火烧灼后轰然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阿进却感觉，自己的世界里，只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

　　“人类都会经历出生、成长、变老、死亡，但…我不会变老，也不会死，只是一成不变地活着。这样的我无法理解即将死亡的你们此刻的心情，对于没有变化的我而言，只能这样。”

　　这个男人缓缓地从背后抽出刀来，在他面前蹲下身，却不是给他一刀，而是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从他的动脉处涌出，水流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即便如此，我也试图去了解人类，或者试图变得像普通的人类而不断抗争。”

　　“…你在做什么？”

　　阿进不能理解，这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对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在他的面前自残，他难道不是和那些人一起来杀他的吗？他想不通，但是就在男人的血液流淌到自己的伤口处时，他突然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了自己的身体里。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绿色光芒猛然散开，流向了他的四肢，少年睁大了眼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抱歉，我无法作为你的仇人而死去，我的罪过无法通过死亡来补偿你，所以…”

　　男人将刀归回后背的刀鞘，伸手放在了他的面具之上，轻轻地摘下了那个面具。在阿进被那个异样的力量给彻底拖入昏迷之前，他看见的最后的光景，便是那个男人的面容。

　　“至少，请继续怀着对我的仇恨，活下去吧。”

　　他的人生，自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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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进是谁大家都应该明白——从我设定胧是奈落的代号的时候就已经隐藏了这个信息啦。
已经与原著主线衔接上了，所以奈落番外篇到此结束，大师兄的故事今后会以其他番外的形式继续出现。下一章起回归正文日常。
学业紧张，可能更新周期会更长，我想稍微请假一段时间...不过肯定不会坑，这一点可以放心。
（真很期待赶快到七月份，假期可以努力更新了，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