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梦【杨戬同人】》立棠

96、也无风雨也无晴（一）

　　杨戬从灵霄殿出来便被叫去了瑶池，好大训斥了一顿。司法天神当着众人说出暗恋嫦娥的话来成何体统？
　　“你跟朕说，真的还是假的？”
　　玉帝凤目盯着杨戬，杨戬早已习惯了他的审视，垂下目去，一言不发。
　　“好啊。”玉帝冷笑，“知法犯法，司法天神你来说说，动凡心该当何罪？”
　　“陛下。”王母劝慰地看着玉帝，“气大伤身。”
　　玉帝瞪了杨戬一眼，拂袖而去。
　　“杨戬。”
　　听见王母叫自己，杨戬疑惑地抬起头。
　　“你可知嫦娥是什么人？说出暗恋二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杨戬想争辩，却被王母止住，“陛下那边本宫去说，你一心处理好沉香的事情。我天家并非不容人，只是那沉香，绝不可再让他搅起更大的风波。”
　　王母的意思杨戬倒有三分猜不透。今天的情况像是玉帝唱红脸王母唱白脸。勾结狐妖，擅入灵霄殿，又搅闹峨眉山，种种事情都不是小罪名，现在又说并非不容人，倒让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不过这样一来，算是司法天神暗恋月宫仙子的事坐实了。杨戬说不上心里是轻松还是更加沉重。
　　回到神殿，他无意识地进了密室，案上放着定魂鼎和宝莲灯。
　　定魂鼎毫无生气，似乎和凡间香炉没什么区别。杨戬几乎忍不住想去掀开盖子看看里面的魂魄怎么样了。
　　她的魂魄太虚弱，靠她自己恢复肯定不行。自己的法力虽然能有增补之功，却也不是个长远的法子。愧疚之情塞满了他的心。
　　想起方才梅山兄弟还劝他，既然玉帝都赦了沉香，自己这里何苦还步步紧逼。
　　这些往昔最信任自己的兄弟，也是杨戬最护着的人。那些无法言说的计划，深埋在心里的苦闷他半句也不能透露。一旦不能成事，杨戬一人承担后果，怎么能连累别人。
　　孙悟空虽然嘴上答应玉帝，但是猴子的性情这些年也不知变没变，万一把沉香收作徒弟，成为自己的一大劲敌，可就麻烦了。而且小玉那边还毫不知情，突增的法力已经让自己措手不及。在万事未定之前，至少是现在，自己还不能败。
　　你们说我利用也好，权势也罢，目前必须依靠这些不齿之物来下完这一局棋。
　　宝莲灯？
　　杨戬的目光落下。

　　华山毕竟是个好地方，风景如画自不必说。子琼也是一晃很久没来过这儿了。
　　她到这儿干嘛呢，看看杨婵，想给她说说她二哥的近况。
　　囚室的门忽地打开，杨婵抬起无神的眼，在看到子琼之后惊异了一下，又恢复原样。
　　子琼不知该说什么，只等她先开口。
　　“仙子好兴致啊。”杨婵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久不见了婵妹妹。”
　　“大驾到此有何贵干。不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你这怎么讲话呢，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子琼无奈扶额。
　　“要是想和我闲聊那就请回吧。”杨婵背过身。
　　“杨婵，你总一个人憋在心里是不行的！你看你二哥就总是憋在心里，如今……”
　　“如今？如今怎样？”杨婵冷冷地道，“为了他自己权势地位，可以不念甥舅之情，兄妹之情，朋友之义。”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二哥？”子琼生气了，“你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他是贪恋那些的人么？”
　　“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前我或许清楚。但现在，从他追杀我儿子开始，我一点都不认识他了。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温情，看到的全是冷酷。以前那个拥有大爱的二哥我看不到了。子琼，你和他朝夕相处，难道看不出？”杨婵的眼里充满了恨意。“我不怨他把我关在这里，只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的丈夫和儿子……为什么……”
　　“你不能被表明现象迷惑啊，他，他真的，从始至终，他还是他，他没有变过啊！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他的亲妹妹啊。”子琼又急又气。
　　“为了我好他就应该放过我儿子！而不是从沉香手里夺走护身的法宝！”
　　“你说宝莲灯？”子琼想了想，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劝沉香回刘家村，好好做一世凡人。如果你赢了，杨戬他……唉，或许能给你一家报仇。但是你要答应我，如果他没变，希望你还能站在他这一边，他真的很需要你。”
　　“怎么做？”杨婵回过半张脸来。
　　子琼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奏效，但是她相信杨戬。
　　唉，杨婵三句话不离她儿子，真搞不懂那个小鬼有什么好的，要不是杨戬念着血缘至亲，他还能逍遥法外至今？
　　离开华山子琼奉老君差派去了蓬莱。

　　几天之后。
　　云端飞驰着银青大氅，像只孤独的雄鹰。
　　华山山巅渐渐出现在眼前的云雾之中。杨戬沉思起来。他无数次梦到自己又劈开华山，看到三妹的身形变成了母亲，在阳光的暴晒之下崩塌成灰烬。又无数次在巨大的悲痛和悔恨中醒来。
　　母亲的遗憾一定不能在三妹身上重演，这样灭人性的天道，一定要从根源换尽。
　　袖中的宝莲灯冰凉无生气，像杨戬没有把握的心。
　　囚室门忽地打开，杨婵抬眼看了看，情理之中的，她看到了银青蟒袍，继而又低下头胡卷着自己的长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杨戬的心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妹妹几眼，看她好像又瘦了几分，又憔悴了几分。
　　“舅舅已经赦免了沉香。”
　　话出口杨戬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自己都不信的东西。舅舅？谁是他舅舅？
　　杨婵的手滞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杨戬无奈，话出如风，干脆将错就错。
　　“我让哮天犬从沉香身边偷走了宝莲灯这才抓住了他，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我的亲外甥，我只觉得痛心……”
　　杨婵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二哥，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盯得杨戬从手心冷到头顶。
　　这破理由，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了。
　　“三妹，我可以亲手把你管在这里，可让我处死自己的外甥，我做不到。我求舅舅赦免沉香，让他作为一个凡人终了此生，可他不同意。最后我只能以辞去司法天神为威胁，他才松口可以赦免沉香。但他还是不能放过你……”
　　杨婵翻来覆去考量杨戬这一番话，要说以司法天神相威胁，她是相信的，毕竟当年请二哥上天玉帝也费过一番心思。可是如今到了这份儿上，他能为了这件事放弃自己的权位？再说天家无情，沉香岂是说赦就能赦免的？再说这一口一句舅舅……二哥，我们几千年的兄妹，你就利用这母子之情来骗我？
　　“我原以为赦免了沉香就能对你有些补偿，可是我还是无法保护他。”
　　“为什么？”杨婵依旧打量着自己的二哥，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真相。
　　杨戬沉住了气，三妹，如果可以二哥真的不愿骗你，“因为沉香路过峨眉山失手打死了一只猴子，峨眉山是孙悟空的洞府所在，他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取沉香性命。你知道，我与孙悟空本来就有些冤仇，此事一出更是新仇旧怨。而且八百年不见，这猴子的本事大增，他发誓不取沉香性命，誓不罢休……”
　　“二哥！”杨婵打断他，忍不住想嘲讽二哥这拙劣的演技，“你有没有提沉香是我的儿子？”
　　“这？这有什么关系么？”
　　“他师徒取经路上我曾经帮过他们一个忙。”
　　“那就更不应该了，他应该知道……”杨戬尽力想着圆场的办法，心里慌乱的不知话从何处起，一路上想的理由似乎都断在了这一个点上，“你虽帮过他，可我和他的仇恨十天十地都知道，沉香是我的外甥，只是这样，我想帮助沉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东一头西一头的碎片，还成什么有力的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逻辑，冰雪聪明的三妹能看不出来？不如直接问吧，“除非三妹……你，你肯不肯把宝莲灯的口诀告诉我？”这句话问出，杨戬胸中似乎吐出了一块石头，即便三妹不信，自己再想办法也不会遗憾。况且，我们毕竟是做了三千年的兄妹，三妹她，她心里还是能给我这个二哥留下一席之地吧。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研究着杨婵的反应。
　　杨婵似乎想通了什么，微微笑了笑，“当然，二哥。”
　　毫无犹豫，毫无条件，就这么，答应了？
　　杨戬的欣喜之情不用言表，他反复将口诀记诵几遍烂熟于心，拿着宝莲灯大踏步走出囚室。
　　见身影消失于室门，杨婵的心也七上八下起来。与子琼的赌注，只在这一回。
　　“你找个机会，让他发动宝莲灯。他是否还和当年一样心怀三界，一试便知。”
　　若是杨戬能驾驭宝莲灯，他身上便还是仁慈的法力，宝莲灯不会骗人，也无需再有质疑。若是他为灯所伤，这一下恐怕也要弄得他元神动荡，就算是替刘彦昌和沉香报了仇。
　　杨婵点头应允，在她的心底，她还是希望她的二哥从来都没变过。
　　半晌，杨戬的脚步声传来，杨婵紧张地抬起头。眼前是完好无伤的二哥。
　　杨婵无端松了口气，可杨戬接下来的话令她大惊失色。
　　“三妹，你给我的口诀是错的。”
　　“不可能啊，那是真的。”
　　杨戬思量着三妹拿了假口诀来搪塞自己，继续问道，“可我念动口诀毫无反应。”
　　“二哥你递过来，我看看。”
　　杨戬迟疑了一下。
　　“我现在没有法力，是驾驭不了它的。”
　　杨戬倒吸一口冷气，三妹啊，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你会拿宝莲灯伤我，只是你仙体虚弱，要是强行发动宝莲灯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你如今却，唉，罢了。
　　法力托起宝莲灯，安稳递在了杨婵手里。
　　杨婵看了看久违的老朋友，灯暗淡无光，莲心正中竟缺失了灯的灵魂。
　　“灯芯！”杨婵猛地抬起头。
　　“灯芯？”杨戬明白了，这灯已然是一盏废灯了。
　　杨婵忽然苦笑起来，失神地念叨，“灯芯，灯芯没了。”见多识广的二哥难道连灯没了灯芯都不知道？本以为这么多年的或是疑问或是仇恨今日能一发化解，没想到，连最后这一个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她突然想起子琼坚定的眼神，彼时彼刻竟是充满了阴谋。又想到杨戬适方才拙劣的演技，你们分明是合着伙来骗我，骗了我的法器，骗了我一片信任之心。
　　杨戬拿回宝莲灯，看着莲瓣的乌黑，深深叹了口气。
　　子琼全不知华山发生的接下来的这些事。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老君总教她些治病救人的医道，这次到蓬莱也是打发她来采药的。子琼本来就是医门中的好手，经老君这么一提点，更是精进不少。
　　老君十分满意，“得了你这丫头以后是饿不死了。”
　　子琼实在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会比自己还贫。
　　闻了闻身上的碳火味儿子琼着实是伤脑筋，老君说了要教自己炼丹，可是要先让自己烧一千年的火。一千年？这不开玩笑么？您直说想再找个烧火童子多好啊。唉也没别的事就当消磨时间了。
　　子琼看见前面有株萱草，看着颜色十分漂亮，刚要摘，忽然伸过来一只毛绒绒的手抢先摘走了。
　　“哎！”
　　回头一看，竟然是孙悟空！
　　“大圣啊！啊呀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子琼也不见外，一把夺过萱草顺势扔进了背后的背篓里。
　　猴子也不恼她，笑道，“子琼，你可是好兴致啊，怎么？和你的心上人生气自己跑这儿散心来了？”
　　子琼白了他一眼，假装嗔道，“我一天哪儿那么些兴致。”
　　“喔，看来只有老孙是个心情不好就出来找美景访好友的人了。”猴子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
　　“您还心情不好？您师弟那张巧言利嘴，把个司法天神都……”
　　“你看怎么样，你看怎么样？”孙悟空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你和你的心上人生气了，还瞒得过俺老孙？依我看啊子琼，既然杨戬对你无情，你也不用过多留恋嘛，三界之中的好男儿多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若不嫌弃，俺老孙也能给你牵个红线……”
　　“孙悟空！”子琼啐了他一声，“休说我子琼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就算杨戬，他也并非如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二三其德不思其反。”
　　“哦？那他为何在灵霄殿上，在众仙面前一口应承自己暗恋嫦娥？既然那样，就该矢口否认嘛。”
　　“灵霄殿？那不过他的一番瞒天过海之辞罢了。”
　　“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个瞒天过海法儿？”
　　“你！”
　　子琼看着孙悟空闪亮亮的眼睛，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好啊孙猴子，你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