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梦【杨戬同人】》立棠

81、寂寞江山此夜寒(四)

　　子琼听说许仙和白素贞双双得道成仙着实吃了一惊。

　　天庭里尔虞我诈的地方太多，子琼感激玉帝许她赋闲，正好抓住机会游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只是一样，凡是玉虚门下的，无一例都在闭关。子琼可纳闷了，去找老君问问什么情况吧，老君又是一脸高深莫测，摇头晃脑说“天机不可泄露”。问得紧了，老君就厉声训道，“你离天庭远一点，现在用不着你。别现在闹腾，日后有用你之处又靠不住。”

　　对这似恐吓非恐吓的话倒让子琼揣摩了好久，现在没人需要我，那以后也不可能有我的事啊。唉，老君说什么就听什么吧，总不会害我。

　　杨戬不记得真君神殿多久没有来过亲朋好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戬阅看公文累了，就会对着烛光发呆。昔日同袍英姿勃发的容颜在烛光中浮现，他不自觉弯起嘴角。猛地灯花一炸，换了如今众人冷漠仇视的脸。他揉揉眼，心里居然觉得苦涩。杨戬，你怎么了？这天地为局的弈合该自己对，还奢望谁来助你？

　　华山奇险不亚于蜀道。陡峭的山路上有个书生正缓缓地攀援，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脚下的凸石凹坑，生怕有错。

　　山下是万丈深渊，书生看了看不见底的山谷，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稳迈空，掉了下去。

　　“啊——”

　　呼救声在山谷中回荡。书生以为必死无疑了，突然腰上缠住了什么东西拽了自己一下，眼前一花，面前站着一个女子拉着自己的前襟，同时双足落地。

　　书生吓得惊魂未定，“好险好险……”定了定神才深施一礼，“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不必言谢。”声音悦耳如银铃。

　　书生抬头看那姑娘，登时呆住了。

　　这一眼，两颗心哟，许是一同跌进了万丈深渊。

　　月圆之时总能无端让人心生许多感慨。

　　再过一天便是上元佳节了。杨戬从来没忘记过这个日子。

　　子琼这回玩得尽兴，想起自己还有忘机阁，才驾云回了天庭。

　　满天星斗熠熠生辉，皓月当空。

　　真君神殿在玲珑的楼阁中显得沉郁，一眼望过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忘机阁的门上插着一个花笺，看样子花笺在这有几天了，乌色的笺与门融为一体，不细看看不出来。

　　取下看时，上面描着一朵镂空的金莲，旁边两行小楷金字，“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飘逸俊秀的字体子琼怎么能不认识，心里哭笑不得，“唉，他怎么还能想我呢……”

　　银河缓缓流淌，谁也不知道它流过了多少伤心地，洗去了多少伤心泪。

　　银青箭衣在夜色中冒着黑气，让人感觉冷若冰霜。

　　杨戬特意提前办完了所有公事，就为到这来走走。这地方，看月亮最好。

　　脚步越来越慢，腰带上的玉玨有了反应。杨戬抬头四下看着，银河慢慢流着，可是除了自己并无一个旁人。

　　他似乎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嘲笑了一番自己的自作多情，就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那里。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

　　风吹起他的衣摆，觉得好冷。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环了过来，继而是熟悉的花草香。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足有五分钟，杨戬才回过神来。他伸出温暖的大手覆上了紧紧搂着自己的小手。

　　二人腰带上的宝玉泛着同样幽幽的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杨戬攥着那双手依旧无限柔情，只给她的柔情。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子琼靠在银青箭衣上。

　　“你不来，我怎么能走。”

　　“对你不起。”

　　“原是我不好。”杨戬转过身把子琼拥入怀中，两人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月亮高高升起，广寒宫中飞出一位仙子。她为赴宴匆匆离去，却一眼就看见了相拥在银河边的二人。

　　仙子走的太快，并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还敢找我？”子琼叹道，抬头撞上杨戬疲惫的神情，“不忍心打扰你。”

　　杨戬摇摇头，“不去管那些，见到你一切安好我才安心。”他欲言又止似的，“我知玉帝给你特权可以不常在天庭奉职。我，我想求你件事。”

　　“你说。”

　　“你替我去看看三妹吧。今天草头神从下界回来说她，她私配凡人。”

　　“什么？！”子琼睁大了眼睛，脑中忽有无数碎片闪现。

　　“我本不想麻烦你，只是……你找到她，告诉她千万不可，千万不可！”

　　“我懂，我都懂！”子琼拼命点头。

　　杨戬承认自己自私，他不能让三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平平庸庸的凡人。

　　子琼理解他，她要替杨戬看看这个刘彦昌是什么货色。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毕竟今夜是上元佳节啊。

　　“琼儿，等有一日改天换地，杨戬把欠下的都还给你。”

　　“戬，我等你，我一直等着你。”

　　华山雪映宫。

　　四周都是盛开的桃花，恍若世外桃源。阵阵欢声笑语从林内传出，还夹杂着婴儿時喜時泣的声音。

　　今天是一个简单却隆重的百日宴，那婴儿正是三圣母杨婵和书生刘彦昌的孩子，刘沉香。

　　来赴宴的人也不多:东海四公主，百花仙子和嫦娥。

　　小沉香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手上戴着金镯，都是四公主百花仙子和嫦娥送来的贺礼。杨婵和刘彦昌时不时看看彼此，再看看孩子，幸福的只知鸳鸯不知仙了。

　　“只是今日这事有一点难办。”四公主语气凝重起来。“杨婵这件事你打算一直瞒着杨戬么？”

　　百花仙子点点头，“是啊。这是个问题。”

　　杨婵沉浸在无边的欢喜中，只道，“没事的，等沉香长大，天上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到那时我再向二哥去请罪就是了。”

　　“你二哥不知此事，可备不住别的神仙不知，万一有人拿这事要挟他……”四公主皱眉。

　　“四公主不必忧虑。”嫦娥笑了笑，“真君他自己也有难念的经，会权衡好一切的。今天小沉香百日了，咱们还是聊些高兴的事。”

　　刘彦昌连连点头，“嫦娥仙子说的对，四公主，二哥是司法天神，位高权重，即便知道了也会有办法解决的。但放宽心。”

　　四公主叹道，“但愿如此。”

　　杨婵摸了摸沉香粉嫩的脸蛋，“沉香，你要快点长大呀。”

　　屋里的一切，都让刚到此的子琼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孩子？沉香？

　　子琼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怖的画面:一个白衣少年举着一把大斧，照着对面的人全力劈了过去。

　　不敢再想了，子琼按了按手里的峨眉剑，准备冲进去砍死刘彦昌，和那个妖孽。

　　宝剑出鞘，发出了清脆的龙吟声。

　　“三圣母，你们看那是谁？”刘彦昌无意间的一瞥刚好看见了子琼。

　　四人循声望去，不觉大吃一惊。杨婵迈步出门，刘彦昌也要跟上，被百花仙子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出去。

　　“子琼，你怎么来了？”杨婵笑脸相迎。

　　“我怎么来了？我怕是已经来晚了。”子琼收回宝剑，“杨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杨婵有些莫名其妙。

　　“你配合凡人，还生了孩子，你犯天条了你知不知道？！”子琼情绪激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杨婵有些意外。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婵妹妹，听我的，带着那个书生和孩子上天去跟你二哥认个错，领个责，万事俱无。若是再执迷不悟，后果不堪设想。”

　　“不可能，谁也不能动我的孩子和丈夫。我二哥也不行。”

　　“你……你怎么不替你二哥想想呢？”子琼上前一步劝道。

　　“子琼，算我求你，求你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二哥那边我自有道理。”

　　“可是……”

　　“我和彦昌是真心相爱的。子琼，就像你和我二哥一样，你会允许有人拆散你们么？”

　　“这不一样啊，你们，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要什么结果呢？爱过这一次，尝过其中滋味也足够了。”

　　“可是，纸包不住火啊，万一有一天泄露了，你……”

　　“我知道，我只求能陪我的相公和孩子走完一生，甚至半生，子琼，我求你。”杨婵满眼泪水，说着就要屈膝跪下。

　　“哎，你这是干什么？”子琼扶住杨婵，“但是……”

　　“玉姝仙子，你真忍心拆散他们么？”嫦娥一双眼盯着子琼，“难道你也觉得天规灭人欲是对的么？”

　　百花仙子也道，“是啊，天条无情，难道你也无情么？”

　　看着两个仙子义正言辞的样子子琼苦笑了一下，“你们有情有义，我倒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了。”子琼转身离开，“就当我没来过吧。”说着就消失在了桃花深处。

　　杨婵哭成了一个泪人，“二哥，二哥他已经知道了，他马上就会来抓我了……”

　　“婵妹妹别这样，”嫦娥替她擦去眼泪，把她揽进怀里，“不会的，不会的……”

　　四公主和百花仙子在一旁无奈叹息。

　　子琼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一句“你愿意有人拆散你和我二哥么？”将她问的闭口无言。

　　既然杨婵能拿这话问自己，自然就有人能拿同样的话问杨戬，杨戬又该怎样呢？

　　她和杨戬是你杨婵和刘彦昌能比的么？我俩在一起出生入死相守相伴了几千年，你们不过认识了几年，就什么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她想哭，又觉得好笑。杨戬，你好可怜。

　　她发疯似的催着云，漫无目的地往前飞。既然是这样，那不如先瞒着杨戬一段时间，我不回去他应该就不会去华山，只要天庭没人发现，杨戬就不会为难。等等吧，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如杨婵所说，天上的两三个月就这么拖过去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可是有许多事就坏在了“万一”了。

　　兄妹之间总是心有灵犀的。杨戬整日坐立不安。掐指算算，好久没去看三妹了，子琼也不知探消息探的怎么样了。要不，今天就去一趟华山？

　　他正寻思着，来人报，“二爷，瑶池传你。”

　　杨戬猛地抬起头，“知道什么事么？”

　　“没说。”

　　杨戬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更，更衣。”

　　瑶池外的喷泉哗哗响着，金莲被水溅得摇摆不定。

　　杨戬攥紧了拳头，迈步进瑶池。

　　瑶池里只有王母一人，侍臣仙娥都屏退了。

　　“娘娘……”

　　“来了，”王母翻了翻眼皮，“杨戬，有些事情，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杨戬心里一惊，“娘娘所言何事？”

　　“还想瞒下去？”王母的声音没有温度，“那我就提个头，就说说华山的事。”

　　“华山……华山不属于小仙管辖的地界。所以……”

　　“不属你管辖？那管辖的华山神仙呢？”

　　“这……”杨戬语塞。

　　“实话告诉你，华山的山神土地上天来报。说华山三圣母杨婵配合凡人，生下儿男。你做司法天神的应当怎么办呢？”王母紧紧盯着杨戬闪躲的眼。

　　“回娘娘，此事，臣，臣的确不知。”杨戬要紧牙关。

　　“不知？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娘娘，”杨戬抬起头，“家妹只是一时糊涂，还望娘娘开恩。”

　　“唉，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王母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你和杨婵毕竟是我天家的亲眷，怎就做事如此明目张胆，被人诟病让陛下如何为君？”

　　“娘娘教训得是，臣愿替三妹领责。”听到这番话杨戬觉得事情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先是你和玉姝仙子，现在又是你三妹，让我想包庇都包庇不得。”王母又厉声道，“你看着办吧。让你三妹与那凡人断了情根，再杀了那妖孽，本宫也好封住众仙的嘴。”

　　“谢娘娘开恩！臣不日定当亲自带三妹上天来请罪。”杨戬躬身施礼。

　　“杨婵，若是不从你呢？”王母一字一句地问。

　　“臣，臣，”杨戬咬咬牙，“臣自有道理。”

　　“好，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本宫失望。”王母拂袖离开。

　　杨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缓缓挪出了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