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也会孤独凋零》小山是俗人

3、轮回

　　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久。

　　我好像走过了奈何桥，但被人赶了出来一样。

　　继续虚无的飘荡在这人世间。

　　最终，我睁开眼，看见了照进眼中的阳光。

　　首先落入我眼中的是樱花，满树的樱花，纷纷飘落，就好像初见他的那一天。

　　我……不是死了吗？

　　我怎么会还活着呢？

　　我记得我的胸都被穿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扯开自己的衣裳，看着胸口的刀疤，竟然留下了一块疤。

　　真是神奇，我竟然还活着。

　　“啪嗒——”

　　我听见了杯子摔落在地上的声音，转过头，我看见了一脸震惊的总司。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腰间的佩刀换了，像是我买来放在屋中的那把昂贵的刀。

　　他的长发扎了起来，束发的带子随风飘荡。

　　依旧像个遗落凡间的天使。

　　我对着他笑了笑，心里十分无奈。

　　我就好像一个妖怪，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了。

　　“……哥哥。”他跑过来，双手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我。

　　我拍拍他的背，轻轻应了一声。

　　“嗯。”

　　“太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好像落在了我的颈项，他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三句“太好了”让我喉咙发干，忍不住眼眶里的眼泪了。

　　“我就知道哥哥没有死，虽然他们都说你再也醒不来了。但我没有放弃，哥哥不会死的，就像那天从天而降，出现在我面前一样。哥哥是神，对吗？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我叹息着拍拍他的背，安慰着他。

　　原来那天他就知道我与这世界的不同了，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惜我不是神，我只是个穿越的平凡人而已。

　　“总司，你不怕我吗？”

　　我问他。

　　“不怕。”总司伸手擦掉眼泪，那张温和好看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见到哥哥的第一面，就没害怕。哥哥出现在我面前时，就好像樱花神，那天的樱花，开得格外漂亮。哥哥也是，很好看。”

　　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面前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九岁的孩子了，他已经二十一岁，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虽然还是没我高。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新撰组的人纷纷来看我，就像是看猴子一样，都觉得神奇，觉得我怎么会活过来。

　　我也觉得神奇，但我大概知道原因。

　　可能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而我有点担心，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总司。

　　他即将二十二岁，在这一年，我记得，他会和新撰组的人有一场恶斗。

　　同攘夷志士，浴血战斗。

　　在那之后，总司会患上肺痨。

　　我看着樱花飞舞的庭院，看着庭院上的苍穹。

　　我希望，总司能活着回来，不是带着病痛，而是带着希望。

　　十多年来，他已经如同我的弟弟……不，或许已经不只是弟弟了。

　　我第一次觉得历史如此残忍。

　　然而，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总司如同往常一样，穿上了白色和服，腰间挂上了我送他的那把刀，他取名为“乞食清光”。

　　我看着他垂在肩上的长发，叹息着伸手将他的头发束好。

　　总司笑了笑，说：“哥哥，你的头发好像从没长长。”

　　我摸了摸堪堪遮住耳鬓的头发，点头：“嗯。”

　　总司伸手比了比我的额头，说：“我还是长不到哥哥那么高。还差半个头。”

　　我伸手揉揉他的脸，柔声道：“长这么高也没用，我的剑术依然差。”

　　总司咧嘴笑了下，像个孩子一样。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的胸口忽然疼了一下。

　　我忍不住开口喊他：“总司！”

　　总司转过身，看着我，笑容比过了灿烂的阳光。

　　“我去去就回。今天哥哥做饭吧。”

　　我笑了，伸手抓着头发，无奈的说：“你别嫌难吃就行。”

　　“不嫌弃。”他对我说，“以后都要哥哥做饭。”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门口绿叶茂盛的樱花树，微微皱眉。

　　盛夏了，樱花也不开了。

　　我在家中做好了饭。

　　等着总司回来。

　　一天，两天，我都没看见那个身影。

　　我无法安慰自己，无法说服自己。

　　我只能倒掉冷了的饭菜，在做上新的。

　　看着面前再次冷掉的饭菜，我叹息。

　　“再不回来……我的手艺都要变好了。”

　　“那挺好……”

　　忽然，我听见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总司。

　　他一身是血，白衣早就被禁浸透了，左边的袖子都破掉了。

　　他一只手撑着乞食清光，一手拿着一束残缺的樱花。

　　“哥哥……我回来了。”

　　他颤抖着向我这边走来。

　　我起身去迎接他，扶着他颤抖的身体，我将他扶进了房中。

　　总司伸手将樱花递给了我，笑了笑：“我从没看见夏天开着的樱花，想让你看看，可是太远了，哥哥是不喜欢走路的……我就折了回来，好像，好像……散了花瓣。”

　　看着那束染血的樱花，我伸手接过来，说：“很好看，我见过一年四季都开着的樱花。”

　　他笑着看我：“真的吗？”

　　我点头：“真的。”

　　因为那樱花，就在我眼前。

　　“哥哥果然做了饭……”总司双手撑着桌面，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了筷子，“撑着不倒下，我只想吃一下哥哥做的饭。”

　　“以后都做给你吃。”

　　“一言……为定。”

　　之后，总司躺了几个月，冬日来临之时，他吐了血，之后一直咳嗽，再也没能拿起剑在院中挥舞了。

　　我带着他，向新撰组的人道别，去了乡下疗养。

　　在这个年代，得了肺结核，他就会死，这是毫无疑问的绝症。

　　他的性子依旧没变，只是偶尔会沉默。

　　我此刻是真的希望有神灵的存在，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祈祷。

　　不要让总司离开这个世界。

　　前半生，他奉献给了剑道，他善良又温柔，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可是无论我怎样祈祷，总司的情况都是越来越糟。

　　我很害怕，却无能为力。

　　空有不死的能力，我却无法救下他。

　　“哥哥，”总司坐在门前，看着外面，忽然对我说，“我们种一棵樱花树吧。”

　　我点头：“好。”

　　庭院中多了一棵樱花树的幼苗。

　　看着弱不禁风，我都不知道，它能活多久。

　　“等着樱花树长大了，就将我……埋在树下吧。”总司对我笑着说，苍白的脸上全是悲伤。

　　“不会的。”我将他冰冷的手放进怀中，摇头，“你不会死的。”

　　“咳咳咳……”

　　总司咳嗽了几声，面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我慌张的想去拿药。

　　他拉住了我，原本有力的手指却在此刻显得那么无力。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谢谢哥哥一直以来都不离开我，照顾我。让哥哥做了这么久的饭，还是一样难吃。”

　　总司捂着嘴，又咳嗽了，我伸手拍拍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希望我死后，神会让我变成哥哥喜欢的樱花，每年都能回来看你。”

　　他看着我的时候的眼神真诚，我摸摸他的脸，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我喜欢的不是樱花……”

　　我的话还没说完，总司忽然倒下了。

　　他开始长时间的昏迷，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

　　因为生病，脱发，头上还长了白发。

　　明明只有二十六岁，却被病魔折腾。

　　而我不愿看着他继续这么痛苦。

　　“总司，如果你是放心不下我，才一直不愿离开的话。请你……离开吧。”

　　不要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我会心痛，难受。

　　愿你下辈子活得长久，活得自由。

　　总司握着我的手动了动，我听见了他沙哑的声音：“哥哥……”

　　我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安慰他：“总司，不要变成樱花，转世成人，我会去找你的。”

　　“好……”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后就松开了。

　　松开了就再也握不住了。

　　他是上帝遗落凡间的天使，现在，回去了该去的地方。

　　“总司，我会把你埋在樱花树下。我会一直住在这里。等着你。”

　　我将总司埋在了樱花树下，原本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却在第二天，开了满树的樱花。

　　在樱花落下的时候，我看见了树下有一只黑猫。

　　它看着我，绿色的眼睛就好像……宝石。

　　“是你祈求的神灵吗？”

　　它忽然开口了。

　　我平静的望着它，没有说话。

　　神有什么用，总司已经死了。

　　“这孩子手上沾了血腥，他活不长久的。”自诩为神的黑猫看着我，说，“神的孩子都是平等的，所以他要受到惩罚。”

　　“你穿越时空，扰乱秩序，也要受到神的惩罚。”

　　我看着手中总司的画像。

　　樱花树下满面笑容的少年，比樱花更唯美，比阳光更灿烂。

　　“你会带着记忆与痛苦，失去你的声音，活一百年，遇见他，再失去他。受了三世轮回，才会回归平静。”

　　神说完他的话之后，消失了。

　　化为一缕青烟。

　　永远的消失了。

　　我看着院中片刻凋零的樱花，叹息一声，紧紧抱着画像。

　　“原来……樱花也会孤独的凋零。”

　　辗转了一百年，我遇见了六岁的他，十六岁的他……和二十六岁的他。

　　我见到了他又一次死亡，再一次轮回。

　　他总会叫我哥哥，只是每一次都需要重新认识我。

　　一百年后，樱花树长大了。

　　树下埋着总司三世的尸体。

　　我也……归于轮回了。

　　……

　　再度醒来，我正站在屋中，手还放在那幅画上。

　　窗外的樱花依旧美丽，阳光还是灿烂。

　　而我却泪流满面。

　　经历痛苦的一百年，我失去了三次总司。

　　每一次，都是加倍的痛苦和绝望，明知结局，我却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我连……亲口告诉他，“我喜欢的不是樱花，而是你”这句话都做不到。

　　“总司……”

　　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我所经历的现实。

　　我深深的沉迷于此。

　　不能自拔。

　　我甚至想过，一直遇见他，无论多少次，无论是他的兄长还是爱人。

　　就算不能新生，只能痛苦轮回，我也不想离开他。

　　因为，我只是……格外想念他而已。

　　“哥，你怎么还不去学剑术？”

　　妹妹粗鲁的推开了我的门，揪着我的领子质问我。

　　我伸手擦掉眼泪，声音带着伤感：“不想学了。”

　　“快去吧，听说今天来了个新老师，很有名呢。”

　　她看起来很高兴。

　　我却高兴不起来。

　　“是吗。”

　　那又怎样。

　　“那个新老师和日本历史上的一个剑术天才有一样的名字，叫冲田总司。”

　　妹妹的声音如雷贯耳，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字，彻底愣住了。

　　冲田……总司？

　　“听说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

　　再一次遇见他了吗？

　　我仿佛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站在樱花树下，穿白色的和服，看樱花飘落。

　　笑容比樱花更唯美。

　　比阳光还，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