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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四灵官闲聊 ...

  •   雍京,深夜。
      宫人在张玉徽上榻之前告诉她,沈执瑾已经多日难眠。
      她闻言愣怔半晌,披衣折返,温煮了一壶安神茶汤,提篮冒入霜夜。
      宫人给她披了一件斗篷,正欲随她同往,张玉徽拦了下来,道,“宫道上有侍卫和掌灯太监,不必随侍。”
      “是。”
      宫人便留在了宫中。
      张玉徽走了几步,回头,见宫人仍站在原地,没有随同而来,便放心地往肃文殿中去。
      听宫人说,沈执瑾这些日子一直待在肃文殿中。
      那是批阅文书的地方,只有休憩用的安室,他日夜宿在这里,难怪多日难眠。
      张玉徽走到了肃文殿前,正好遇见了传书太监。
      传书太监神情肃然、低眉垂首、步履匆然,见到了张玉徽,即刻行礼,道,“奴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如此着急,是有什么重要的文书吗?”张玉徽问道。
      传书太监道,“回娘娘,是欧阳故苏大人的文书。”
      “他为何不进宫?”张玉徽又问。
      传书太监道,“不知,大人托口已是致仕之人,不该再入宫闱、平添非议。”
      张玉徽默然。
      “随我一同进去吧。”张玉徽怕冷风吹凉了安神茶汤,也知道肃文殿内,沈执瑾等欧阳的书信,等得心焦了。
      她跟在沈执瑾身边太多年了,每次宫人告诉她,皇帝如何不好,她已有七八分猜到缘故。
      沈执瑾一生有两个难解的心结,一个是发生在武帝崩逝那夜的庶母之死,一个是雍华之变。
      进了肃文殿,殿中灯火通明,沈执瑾却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
      “陛下在这。”
      张玉徽的话打破了沈执瑾的平静,他转头看向张玉徽。
      “妾给陛下送安神茶汤来,遇见传书太监,给陛下带了欧阳大人的手书。”
      张玉徽的话还没说完,沈执瑾已到身前来,对她道,“朕确实渴了,倒一碗来喝吧。”
      他支开了张玉徽,伸手向传书太监要来了书信。
      传书太监看了一眼正在舀汤的张玉徽,将怀中信交给了皇帝。
      沈执瑾拿到信的时候,手一搓,发现有两封信。
      一封是欧阳故苏的信,一封是秀英馆的信。
      他捻着信,若有所思,让传书太监退下。
      走到桌前,张玉徽已经将茶汤舀了出来,他将欧阳故苏的信递给了张玉徽,道,“替朕念念。”
      张玉徽接过了信,撕开封口,将信纸摊开,神色微惊。
      而沈执瑾则撕开了秀英馆的信,上面写着:“天下变幻,取于两江。两江平衡则天下晏然,两江失衡则山河震荡。陛下,老身自武帝、胡月英相继故去,左右东朝局势数十年,行将就木,已是一身仇债、满身血污。
      仍记得,朝华郡初见陛下,陛下挟怨带恨。当时,老身不忍言明华灯之夜,胡月英丧命的缘故。而今,也无甚可以避忌。华灯之夜,胡月英欲杀先帝,而令群臣改立陛下。可惜未能如愿,反命丧东宫卫刀下。上官青岭挟先帝回宫服丧,亲自戍卫皇城。秀英馆暗卫,不能与禁军相搏,老身便就此收手。离京,收胡月英旧物,见其绝笔书信,方知胡月英对武帝立誓,绝不伤上官青箬毫分。
      上官世家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天下。当时,上官寂黍仍未亡故,因而‘雍华之变’并未发生。先帝在位十一年,掌舵朝局者实为上官青岭。陛下虽有丧母、贬斥之恨,先帝亦有傀儡之伤,个中酸楚憾恨,旁人不知。同为天家子弟,谁更堪怜。
      此外,雨夜老身已见过太子,含蓄内敛、刚毅隐忍,确有武帝之风,能堪大任。择太临王为太子师,实为上选。听闻其杖杀裴安若,方敢恳请陛下勿杀太临王。以其人之明,终以师生之谊,化权势相夺之干戈。
      萧玉郎、聂霜华终究年少,或难护先帝家眷、太临王与旧臣安好。老身特附此书与陛下,属意聂霜华,伺机上呈。恳求陛下,或为家国天下,或为君王仁心,或为老身泯却良心的效忠,手下留情。
      胡秀鸾敬上。”
      沈执瑾读罢,望向了张玉徽手中的另一封信纸。
      信纸褶皱,字迹仍为“旧事牵涉深广,若欲究问,以命封缄”。
      欧阳故苏以手谕,沾了元皓血迹,原封退还。
      张玉徽方才见到信中字迹,是沈执瑾的,如今见了他这眼神,也知道无须念了。
      沈执瑾将手中的信纸与信封交给了她,道,“一并烧了吧。”
      说完,他将张玉徽摆在眼前的安神汤饮了。
      “信中尚有夹带。”
      “念。”
      “胡秀鸾旧物中,存有遗孀名册,俱为雍华事变中各家血脉,流落天下。名册已焚,但报陛下知耳。”
      胡秀鸾在雍华之变中并未对先帝旧臣赶尽杀绝,留下这些稚子孤女,也许就是为了今日信中的这一句“手下留情”。
      聂霜华附此夹带,意味分明。
      沈执瑾挥了挥手,张玉徽将信都焚了。
      ……
      “那元茵就这么死了?”幻灵问白兰桡。
      几个灵官相扶持回了冥界,阎君替他们疗伤以后,命他们在消亡树下休养。
      无聊之余,他们说起了各自司灵之时遇见的趣事,诉灵是其中最见多识广的,但他伤得最重,不愿开口讲故事,而虚灵沉默寡言,嘴拙,也不肯讲,幻灵经历的故事,他们大多也听腻了。
      于是,白兰桡便将她在松州城听到的关于元茵和罗拓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嗯。”白兰桡点了点头。
      幻灵沉思片刻,道,“可是我好像没有领过这个姑娘的魂,不过松子山的事我知道,虚灵有一次去那里收了一簸箕魂……”
      白兰桡和幻灵都看向了虚灵,虚灵翻了个白眼,“元茵不是我收的,阎君大人说,那个姑娘要诉灵去收。”
      幻灵和白兰桡又看向了诉灵,诉灵被看得发毛。
      幻灵道,“每次有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都是诉灵收的。”
      诉灵扶额,道,“不是因为人家漂亮,是因为人家是天仙。仙子你敢收?就你们俩,不给人剥了算不错的了。”
      白兰桡和幻灵突然就对他星星眼了,追问道,“元茵真的是天仙?”
      诉灵自己撕了口子,这话说出来了,只能把故事讲完了。
      “那个元茵姑娘,其实就是因为挽救松州稚儿的松儿仙。她当年虽然因为送儿的功德得道成仙,但是在人间有一段未还的因缘,所以她也去过鸳鸯殿找谢华。谢华答应替她还那段因缘,但是她后来又反悔了,说要自己去。”
      “之后,她就借道冥界,投胎成了元皓的女儿……”
      这话还没说完,白兰桡就打断了他,道,“等等,等等,我听说元茵是元皓捡来的养女啊……”
      诉灵道,“雍华之变,秀英馆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留了那些稚子,将这些孩子或者送回老家,或者托人照顾,还有的送到了济婴堂。秀英馆担心一次从雍京送走太多孩子,会被旁人看出端倪,于是分次送出。元茵留在秀英馆养了一年有余,才被送到松州,丢在松儿山上,让元皓捡了回去。”
      幻灵叹了口气,道,“太可惜了,父女至死都不能相认。”
      不爱说话的虚灵也附和道,“是很遗憾。”
      “那后来呢?”白兰桡追问。
      “你这么问没什么水平。”诉灵道。
      白兰桡愣了一下,虚灵又翻了个白眼,帮忙问道,“你应该问那段因缘是什么?”
      “是什么?”
      诉灵道,“救过松州城孩子的那个将军,其实就是因灵说的,松州城罗拓的前世。是他保护松儿仙和孩子们平安,后来带他们安顿下来。只是将军在一次乱中,万箭穿心,临死前是松儿仙一直在照顾他。”
      “他与松儿仙讲过很多话,也请她替他写家书,与家人诀别。松儿仙说,将军说的那些话她几乎都忘了,只记得他说过,来生再不愿做将军。”
      这话让白兰桡的心咯噔了一下,那罗拓就是将门之后,这是天意么?
      “或许,松儿仙未解的因缘,就是让将军不再重蹈覆辙。只是她功德圆满,被擢拔为仙,无法与将军重逢了。谢华提点过,她便决定回去,也就发生了因灵说的这个发生在松州城的故事。”
      幻灵想了想,道,“可是,元茵也没有实现将军的愿望,你怎么收她?”
      诉灵道,“其实元茵确实替他实现了这个愿望。我本想带她回仙界,但是她自己不愿回去。她说在仙界,囿于缘机天意,她常常会违背自己的初心,而在人间,没有这些缘机天意的束缚,反而真能做到济慈保幼。”
      “可是她已经死了,难道继续轮回么?”白兰桡问道。
      诉灵摇了摇头,道,“没有。祈月公主告诉我一个办法,依缘寄身。”
      白兰桡道,“什么叫……”
      诉灵用冥术,作了个青面獠牙的鬼脸吓唬白兰桡,道,“我知道你不知道,会解释给你听的,不要插嘴!”
      虚灵又翻了个白眼,道,“差点叫人给打散了,你还敢用冥术。”
      诉灵耸了耸肩,道,“依缘寄身,就是仙家靠断在人间的缘份,行走世间。不过他们是行尸走肉,五感微弱,而且,与他们有关的缘主一旦亡故,他们也会消散,回到应该去的地方。”
      “所以,松儿仙就用这个办法留在了人间。不过,她央求我带她去女娲庙,央求女娲神在她的缘主……也就是罗拓死后,让她一并入冥司,永世轮回。”
      “女娲娘娘答应了么?”幻灵问。
      诉灵点了点头,“是。”
      “那她和罗拓,还会相见么?”白兰桡问道。
      这个问题让诉灵尴尬了一下,他顿了好久,才道,“这就超出我的职务范畴了,你得问管姻缘的。”
      虚灵察觉到问题所在,问道,“谢华仙君死了以后,人间的姻缘谁管?”
      “听说是由兔儿神代掌了。”
      “他不是管龙阳与镜磨的么?来个后手,棒打鸳鸯。”
      诉灵模仿他翻白眼的样子,道,“那是造罪业的,他有几条命让天神殿砍?”
      他们都没有发现,听见兔儿神而有些消沉落寞的白兰桡。
      他们聊得兴起,阎君不知何时来了。
      四灵官纷纷起身,行礼道,“阎君大人。”
      阎君点了点头,幻灵最得阎君的关切,敢“恃宠而骄”,便问道,“阎君大人,夕华神如何了?”
      “无甚大碍。”
      “那便好,您是来看我们的么?我们也没什么大碍了!”
      诉灵扶额,阎君素来不是心疼手下的人,一来便是有事,幻灵脑瓜不太灵光,每次都傻憨憨地往上凑。
      为了多歇两天,他只好开口道,“你压根没受什么伤,自然没有什么大碍,我们这些被闷着头打的,还疼着呢。”
      说着他把手缩到了胸前,佯装痛苦。
      阎君面无表情地看向了白兰桡,道,“因灵,诉灵和虚灵伤得重,你们俩没什么事,就去趟松州,把那婴孩的魂魄收回来吧。”
      白兰桡问道,“那孩子……”
      诉灵知道因灵是好奇害死猫的性子,这冥界的事情,该做就做,每件事都问,他们的活计永远也干不完了。
      于是诉灵截断了她的话,道,“快去快回,别给人逮了。”
      幻灵不满地指着诉灵,道,“你分明就是又想偷懒了!什么伤得重,刚刚你还用冥术做鬼脸呢!”
      虚灵对幻灵道,“阎君大人还在这,不要放肆。”
      幻灵只好作罢,和白兰桡一起去松州了。
      诉灵无事一身轻,又坐下来要歇息,可是阎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诉灵屁股还没沾地,愣愣地看着阎君。
      阎君道,“有个事得你去办。”
      诉灵又捂着胸口,佯装痛苦,道,“可我这伤……”
      “你几斤几两,我还称得出来。”
      说完,阎君将一根黑色的东西递给了他。
      诉灵接过一看,道,“这是因灵的魂丝?”
      “嗯,”阎君点了点头,道,“兔儿神的毁身之劫近了,他一定会去寻因灵的来生,你寻个生辰相近的孩子,将因灵的魂丝附在她身上,瞒过兔儿神。”
      虚灵问道,“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阎君道,“他的劫数与冥界无关,瞒过去,免得他多生事端。”
      说完,阎君就又回去了。
      诉灵看着那段魂丝,道,“看来,兔儿神是难逃劫数了。阎君大人是想他走得了无遗憾。”
      虚灵看向了长喑道,略有些担忧,道,“那因灵?”
      “不要告诉她。”
      “哦。”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兔儿神的故事就刚好嵌在这个时间段,写着写着就会想起雍和城这些人的恩怨,一并写了进去。希望不是画蛇添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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