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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湖一霸 ...


  •   “传说中的杨教主”,其实并没有那么的传说。

      青鹰教教主,杨盈雪,十五岁来到青鹰教,二十二岁登上教主之位,执掌青鹰教至今,已有五年。

      青鹰教在江湖中,一向负有“盛名”。一是因为历史上出过好几个大魔头。最近的一个大魔头前任教主仇奇人,就曾遭到武林十大正派的围剿,立下赫赫有名的“鹏山之约”,这才重新蛰伏回山中。

      二则是因为现任教主是名女子,而此教的教主之位本不应由女子担任——何况这女子还是前教主的一名侍妾,就更不应该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一众男子面前了。

      杨盈雪十五岁时,被前教主仇奇人领进山门,充入侍妾之中,位列第七。继任教主前,她都深藏内院,名号不为人知。继任教主后,她的名号倒是响彻了江湖,只是,依旧鲜少有人知道她登上教主之位的具体过程。

      有人说,仇奇人发现自己的这位侍妾,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便倾心传授。为身后事计,更是早早立下密诏,将她立为下代教主。

      有人说,她乃是前朝妖女,身怀采补邪功,专门勾引内功深厚的江湖人。可怜仇奇人一身修为,被妖女吃榨干净,更连青鹰教的基业,也被妖女占为己有。

      有人说,她其实是朝廷的棋子,所图的正是青鹰教的势力。朝廷以仇教主的女儿为质相威胁,仇奇人只得假死,将青鹰教传给她。

      也有人说,她与仇奇人本有深仇大恨,便设计委身于仇人,隐忍数年,终于趁仇奇人闭关之时,手刃仇敌,并血洗青鹰教,自己当了教主。

      虽然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中元老,她的故事却越传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坏。而败坏她名声的人,则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要么,把她塑造成一名继承前教主遗志的大魔头;要么,把她塑造成一个弑夫夺权的毒妇人。

      风雨飘摇中,她将整个教派进行了一次大的换血。而通过这次换血,她又完全地展示出了自己的治理之才。短短五年时间,她将青鹰教从一个不足千人的中等教派,发展成了雄踞整座双鹰山的江湖大教,其间,虽有时势的造就,但更多却要归根于她的目光长远和治理有方。

      江湖教派,本是避世修行之所,她却在乱世之初,头一个打开自家的家门,将躲避战乱的流民接纳进来进行庇护,命其开垦山地,种植经营。接着,她开始扩增教内的规模,在原来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阁的基础上,又增加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司财簿、刑罚、工造、护卫四职。

      然后,她和教中长老周旋,开放门派中部分典籍,收纳流民中的青壮男子、以及投奔过来的江湖草莽,作为外门弟子进行培养。再然后,她从外门弟子中遴选出教习和总教习,接手更多的青壮男子和江湖草莽,操练其行武冲杀的功夫,是为青鹰教的私兵。

      江湖教派弟子过多,或者拥有私兵,都为本朝大忌。本朝虽是大厦将倾,对淮江以南的地区更是鞭长莫及,她却没有嚣张到明目张胆地在山下排兵布阵,而是将兵营安排到深山之中,利用山上地形训练私兵。

      在训练私兵上,她很是耗费了一些工夫,反倒对教中弟子有所忽视,以至于在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口中,她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

      这日,她天还没亮就起来,在一处景色甚好的地方调理内息,等待太阳的升起,随后顺着山道走了几十里,走得身上出了点细汗,才无意间发现那十几名躲在树林后面私了恩怨的瘦弱少年。

      少年们虽然个个面黄肌瘦,身手却灵活不凡,一看就是自己某位属下新收的外门弟子。这些外门弟子,她也许远远见过一面,也许一面也没见过,见到少年们瘦猴似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没有尽到地主之谊的歉疚之意。因为这丝歉疚之意,她不顾身份,来到少年中间,替他们了断了一场“公案”。

      因为觉得断得不错,她语气上带了一丝神气,步履上也带了一丝轻盈。以至于一开始捡起的那把长剑,她都没想起还给那名使剑的少年。

      回到书房,她就更是没能想起剑的来历,将剑往书桌上一放,她将整整齐齐摆放在右手边的一叠书信移到面前,拿起第一封正准备阅读,就迎来了今日第一个找她议事的下属。

      这人肤色白净,身材瘦削,一绺小胡子随着吐出的气息均匀地颤动,是青鹰教的十位掌旗使之一——殷迟郁。

      殷迟郁虽非由她亲自提拔,却从没对她的正统表示出任何一丝怀疑。

      第一次同他见面,还是她以教主仇奇人爱妾的名义,将教中长老、左右护法、七掌阁使、十掌旗使,及云游四方的天地日月四使召集起来,举行教主仇奇人的殡天大典的时候。大典完毕,她请教中最为饱学之士、管理教中典籍的摇光阁掌阁使唐齐过来,宣读教主仇奇人的传位诏书,并且鉴别诏书的真伪。

      当众人听到仇奇人竟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侍妾定为自己的继任,或多或少地都表示出了不敢置信,唯独这位殷掌旗“出淤泥而不染”,不为所动也毫不在意。而当她接受众人质疑,同教中声望最高的周长老进行比试,最后还险胜了周长老,完全证实诏书中的说法时,殷掌旗仿佛还大大地松了口气。

      于是,凭着这第一面,她便对这位殷掌旗有了些许好感。

      后来,她建立四堂,以后起之秀架空不少教中前辈的势力,她弑夫篡位的说法又在江湖中兴起。在仇奇人手下效过命的,一半都希望将她废黜,另一半则观望风向、伺机而动,唯有殷迟郁站在她这一边,她因此对殷迟郁更加心怀感激。

      凭借这些资本,殷迟郁本可以在她面前撒泼耍野、为所欲为,偏偏,殷迟郁却是个谨于言慎于行的,非但没有蹭鼻子上脸,对她却比那些后起之秀们还要恭敬拘谨,还要有距离。

      渐渐地,她也就淡忘了殷迟郁从前的“功绩”,而只当他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下属,继续提拔新的亲信。

      见到来人是殷迟郁,杨盈雪很是冷淡地扬嘴一笑,眼神却立马落到面前展开的书信上:“殷掌旗,稀客呀。”

      殷迟郁一如既往,恭恭敬敬地对着杨盈雪略略欠身,才轻言细语地开口道:“杨教主,夜鲲门,说是要带领三万义军,投奔到教主门下。”

      杨盈雪将眼神从信件上挪了开。她看起来相当的平静,却是有人告诉她“天上的确能够掉下馅饼”时的平静。抬头看向殷迟郁,她不咸不淡地道:“骊州夜鲲门?多大个门派,一下就能集结三万义军?有这么多人,在骊州称王称霸都够了,干吗又要另外找人投奔?”

      殷迟郁依旧是低着头,没有和杨盈雪对视的意思:“夜鲲门说是被禁武军逼得走投无路,在骊州待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另寻出路。”

      杨盈雪若有所思了一刹那,随即问道:“投奔?又是如何个投奔法?”

      殷迟郁仿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迟疑地道:“夜鲲门来使说……他们门中众人虽然设计拖住了禁武军,但自己也被困在了平成县中,无法脱身。他说杨教主若是能助他们离开骊州,夜鲲门从此唯教主您马首是瞻。”

      杨盈雪不得不承认,殷迟郁的这种淡泊与恭敬,有时是相当的有感染力。

      为了显示自己同殷掌旗一样的淡泊名利,她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信件上,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眼里:“三万人都被困在城中,禁武军是有三头六臂?”

      殷迟郁微微汗颜:“不是三万人都困在城中,困在城中的只有夜鲲门的几名将领。三万大军横陈火鸠山中,群龙无首,几名艺高胆大的潜进平城县中,好不容易和门中长老取得了联系,人却没有带出来,只带出了这一封信。”

      殷迟郁将一封皱巴巴的信件摆在杨盈雪面前。

      信的确是写给青鹰教教主的,并且写得锥心泣血,将骊州的天灾人祸、官员的腐败无能、及三万义军千难万难地集结过程,在信中一一阐述了一遍。透过信纸,仿佛都能看到骊州那饿殍遍野、弃尸满道的景象。而这样一个人间地狱中,能建起一支人人还都怀有希望的正义之师,便是再冷血无情之人,也不能毫不动容。

      杨盈雪却冷漠笑道:“‘群龙无首’?怕是群蛇无首罢!禁武军有几个人?义军若有一个有点胆子的,怎么也能逼得禁武军把那几个江湖人士吐出嘴里。”

      殷迟郁这回没有说话,只是将腰弯得更深了一点,让她几乎能够看到他的头顶。杨盈雪不再同殷迟郁讨论决定,只吩咐道:“把信使给我带过来。”

      .

      殷迟郁退下后,杨盈雪的思绪却是久久地停留在了他所禀报的事情上。

      本朝历经三百多年,已至朝纲败坏、政令难出都门之时,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南各地又天灾频发,流民乱窜。包藏祸心之人,看出这乱世之象,趁着天灾人祸,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其中有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朝廷命官,有的,则是她这样的江湖草莽。

      江湖草莽,多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血性之士,听到那皇帝老儿又杀了哪位直言忠臣、那大小官儿又如何吞下朝廷派下的灾银灾粮,恨不得就要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老子反了!”如此来个七八上十回,就真有山头举起反旗、宣布起义。

      朝廷如何能忍这群明面上的叛逆,当即调出一批最为精锐的禁卫军,派朝中武功高手和阵法高手,分别给他们讲解各套武功的弱点所在,及各种阵仗的破解之法,将这批禁卫军训练成一支专门针对江湖教派的矛,是为“禁武军”。

      禁武军是真的存在,骊州的状况也是真的差。据她所知,地处淮江中游的骊州,向来都是洪涝最为严重、官场最为腐败、起义最为盛行的地方。有了洪涝,就有了或多或少的灾银;有了灾银,就有了私吞灾银的狗官;有了狗官,就有了愤愤不平的义士。若是狗官够坏、百姓够惨,像夜鲲门这样的三流江湖教派,拉扯出三万乌合之众,也不见得就是痴人说梦。

      拿着那封饱经沧桑的拜帖,杨盈雪细细研读着上面的字迹,时不时地就要发上一阵子的呆,仿佛每读一个字,目光便要穿过千山万水,落到写字之人的脸上。三万义军,还不拖家带口,就算是乌合之众,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这股力量被禁武军盯了上,将这三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山中绝非易事,她甚至还要斟酌,值不值得为了这批乌合之众,让青鹰教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盈雪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又怀疑,感觉殷迟郁是五年不说话,一说话就把她放到了火架子上。

      信使大约是在山脚就被岗哨拦住,不到一个时辰到不得她这儿。

      为了平心静气,她为了从身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读了半天,她才发现原来是本讲水利工程的书。书里充斥着图画与符号,是探子从工部偷过来的“秘笈”,对她来说和江湖上人人争抢的武功秘笈有着同样的分量。她像学习一门绝世武功一样学习怎样制造一座仅用一丝水流就能带动的微型城市,并在心中将草图画了一半之时,终于等来了夜鲲门派来的信使。

      信使是个脏兮兮的少年,看到杨盈雪,当即冲上来抱着她的腿便是一阵大哭。一张不知道几个月没有洗过的黑脸,带着热腾腾的鼻涕和眼泪,一股脑儿地蹭到了杨盈雪雪白的裤腿上。杨盈雪没见过这种阵仗,僵硬着身子等信使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询问夜鲲门的情况。

      信使听到“夜鲲门”三字,眼泪当即又涌了满眼,匐在杨盈雪脚边连磕了好几个头,才哽咽着说道:“门、门主,三位长老,还有齐将军、贺将军,他、他们都被困住了,朝廷那些坏人设计,把他们诱回城中,随即便关闭了城门。将军们本来是要往山里运送粮草的,现在人没了,粮草也没了,我走的时候,大家已经喝了快半个月的稀粥,很快连稀粥也要没有了!我爹、我娘都是给饿死的,最后一口饭都省给我吃了,让我投、投奔夜鲲门。没想到到了夜鲲门,我还要看着更多人饿死……”

      少年声泪俱下,一会儿把杨盈雪当成救命的稻草,一会儿又把她当成吐苦水的夜壶。

      杨盈雪等少年哭诉完毕,十分麻木地问道:“夜鲲门门徒三万,管事的就这么几个?”

      “不……”少年大概是听出她话里有一丝将他们贬低成乌合之众的意思,气息当即一滞,随即说道,“除了齐将军、贺将军,咱们还有千夫长、百夫长……韩将军他们比我们还急,我们这些人,顶多就是挨挨饿,将军他们却要为我们所有人考虑。门主和长老们给禁武军做了人质,他们既怕害了门主和长老性命,又怕对不住我们这些冲着夜鲲门名号过来投奔的江湖义士,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少年说话絮絮叨叨,没个重点,一会儿可怜这个,一会儿同情那个,仿佛夜鲲门中所有人都比他过得还要惨。杨盈雪多半是听,一边听一边将夜鲲门的建制记在心中,少年无词了,她便随口又抛出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因为没有工夫容她派出探子刺探夜鲲门的虚实,她只好从细节方面下手,考验少年话语的真伪。

      .

      当天下午,杨盈雪和殷迟郁一同上了路。然而,殷迟郁的谦恭谨慎,少年的激动热血,全部都没有打消她对这件事情的怀疑。为了防止信使心中有异、和夜鲲门里应外合,她没有带上信使;又为了防止殷迟郁心中有异、在青鹰教兴风作浪,她带上了殷迟郁。

      双鹰山在鹰州西,平县在骊州西,中间隔着大半个鹰州,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得在路上耗个五六日。杨盈雪却是该吃饭吃饭、该住店住店,丝毫没有急着去救夜鲲门于水火的意思,殷迟郁那张老成的脸上,都时常要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然而没过几天,殷迟郁就在心中感叹杨盈雪的先见之明了——越往东走,吃饭和住店竟越是困难!一路上,都是从东边过来、拖家带口的流民,时不时地,也有舞刀弄棒、沿路打劫的流寇。

      难民流寇一多,鹰州官府又不闭门封城,杨盈雪这样有田有地的江湖匪首,乐得趁着官府没有及时安置流民时积蓄一股自己的力量,当地的百姓却是叫苦不迭。不少难民饿极了,从沿途的村庄中哄抢过冬的存粮,更有好勇斗狠之人三五成群地跑到城中饭馆里吃霸王餐,吃饱喝足后才重新回归良民的行列,在官府的安排下该垦荒垦荒、该种田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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