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东陆之墓》司祁

18、凶神恶煞

　　“不好！”杨盈雪下意识地就叫了出来，随即一粒碎石弹射而出，打在了黑影之上。直到黑影哀嚎着掉落到洞底，杨盈雪这才看清原来黑影是头眼睛鲜红、皮毛漆黑的凶恶猕猴。猕猴从十来丈的空中摔落，竟没有受伤，毫无惧意地抬头望了杨盈雪，它抻着脖子，张嘴露出满口带着涎水的獠牙，算是对它的敌人作出了示威，随后迅速地往悬崖上攀爬了上来。

　　杨盈雪还不至于被一只猴恐吓到，抬眼一看，却见悬崖左侧上方三丈远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这种凶神恶煞一般的红眼猴！猕猴们身子倒挂在山壁上，严阵以待，不是看着同样挂在山壁上的俞舟，就是看着悬崖上的杨盈雪，仿佛随时准备着奔向其中的一方。动身之前，群猴却还要摇旗呐喊以助声威，朝着敌人们集体发出了愤怒的呼号。

　　洞底的人再是喧闹，这下也注意到了山壁上的动静，惊骇得停止了一切的活动，纷纷瞪大了眼睛盯着头顶上的这群不速之客。方才不知躲在何处的祭司也冒了出来，站在祭台上以她低沉而空灵的声音娓娓说道：“冥神庇佑圣堂，冥神庇佑大山，冥神庇佑大陆，冥神庇佑大海。信冥神者，敬冥神者，奉冥神者，于圣堂仰冥神之光，承冥神之智，享冥神之寿；不信冥神者，不敬冥神者，不奉冥神者，陨殁于圣堂，或殒于路途曲折，或殒于野兽有灵，或殒于黑暗无边。众信者，无需恐惧，无需惶惑，无需惊吓……”

　　祭司话说到一半，群猴就发疯一般往俞舟和杨盈雪所在的地方冲了下来。俞舟见到这么个大阵仗，腿往山壁上狠狠一蹬，拽着细绳就往人群中飞了过去。杨盈雪见状，赶紧也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二人几乎同时落到人群当中。不过片刻，群猴便随着他们的动静，也冲入到人群当中。面对一群龇牙咧嘴的野猴，洞底的人吓坏了，有的夺路而逃，没有路就踩在挡路之人的身上，接着又被跑得更快之人垫在脚下；有的抄起家伙，没等野猴扑将过来，就拿刀剑往野猴身上砍去，接着被激怒的野猴群起而攻之，眨眼就从活人成了一副残缺不全的骨头；有的望见身旁之人遭受野猴攻击的恐怖景象，吓得跳进寒潭当中，挣扎扑腾个没完……

　　杨盈雪趁乱，来几个只知嘤嘤哭泣、不知撒腿逃命的苦命妇孺当中，茫然地坐了下来。她头脸上没有抹去的血污，和她怀里同样不干不净的襁褓，都成为了她的掩护。没有人发现是她带来了这场浩劫，也没有人问起她从何处而来，大家都低着头，在惊恐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几只野猴来到他们面前，像一群嚣张的狱卒似地，时而探头探脑地张望打量，时而伸手伸脚地威胁恐吓。因为威胁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它们又将手伸到妇人们的胸前戳戳点点，甚至扯烂前襟，抓向她们的胸膛。末了，大概是觉得这些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会颤颤发抖的妇人实在没有意思，野猴们悻悻而走，寻找别的欺负对象。

　　妇人中这才有人高声吸了口气，然后小声地、连续地、歇斯底里地哀嚎了起来。杨盈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胸前竟被野猴抓出了血！红色的血，混着白花花的脂肪，零零碎碎地撒了一身，又落在周围的地上。周围的妇人们害怕哀嚎声将野猴再次吸引过来，自发地聚拢在老妇周围。有人苦口婆心地劝着老妇，指望老妇能够深明大义、停止哭泣，有人撕扯老妇胸前剩下的衣襟，想要查看伤势、止住流血。

　　杨盈雪见那止血之人手忙脚乱，止血的方式也是拿块布往伤口上胡乱抹擦，便将婴儿随手交给旁边一位少妇，然后拨开聚在老妇身旁的众人，跪在地上替老妇处理起了伤口——她是个江湖中人，江湖中人处理起皮肉伤，好比厨子切菜做饭，自有一番娴熟与从容。老妇被她的从容所感染，渐渐停止了哀嚎与抽泣，旁人中，也有人啧啧称赞、小声询问：“这是谁家的娘子，手脚也是忒麻利？”

　　然而再多的称赞与询问，也不是冲着她杨盈雪来的，她依旧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之人。包扎到最后，她故意放缓了动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妈妈，我今天睡觉一起来，就到了这个地方，你说这乱七八糟的，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还回得去不？”

　　杨盈雪说这话之时，一个高高瘦瘦、手执长笛的身影出现在石阶旁的洞口，静静伫立了一会儿，随后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长笛送至嘴边，惊天动地地吹奏了起来。

　　山洞大而空，回音很快响遍了各处。正在以人类为食、以人类为乐的野猴们听到笛声，仿佛听到了上天的号召，竟然渐渐放缓了动作，由疯狂重新回归了平静，便是还剩下一口人肉没吃到口，吃相也渐渐斯文了起来，从野兽般的狂撕乱咬，变成人类般的细嚼慢咽。

　　人类，相对于懂得欣赏音乐的野猴，这时却显得野蛮了起来。一两个颇有血性的汉子，趁着野猴们正在欣赏音乐，悄悄走到一只正在进食的野猴身后，举起了手里笨重粗糙的铁器。“嚓——”地一下，斧头凿进了野猴旁边的石笋里，野猴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铁斧的攻击。

　　笛声忽然变得激昂起来。激昂的笛声中，野猴十分冷静地回过头来，对着手还握在斧子上的汉子咧嘴一笑，接着，身形陡然化作一道幻影，闪电一般朝那人扑了过去。不过一瞬间，野猴又停了下来，凶狠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逡巡而过，仿佛人群中藏着个比这汉子更加可恶、更加危险的敌人。

　　众人这才看到，那汉子的半个胸膛上，竟然露出了整排肋骨，骇得纷纷避开眼去。汉子则仿佛是通过众人的反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哇哇大叫两下，干脆晕死了过去。

　　野猴，大概以为汉子彻底丧失了生命、由一味“生鲜”变成了一滩“烂肉”，就出离地愤怒了，双目再次变得猩红如血。众人经过这么一遭，终于不敢再造次，并且在野猴们的目光下噤若寒蝉，坐在地上的，一动也不敢动，还杵在地上的，则更加纠结不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仿佛是过去了许久，杨盈雪忽然义士一般地站起了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她用内力击中了那只袭击人类的凶猴；众目睽睽之下，她则毅然决然地重新吸引了凶猴的目光，迈着大步朝一群吓破了胆的流民走了过去。

　　一把抱起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病弱男人，她朝旁边石笋上轻轻一蹬，轻飘飘地就众人头顶一掠而过。下一刻，她的脚尖落到了与洞底垂直的山壁上，一手拽着俞舟那根透明的细线，一手插在俞舟的腋下，她在山壁上跳跃飞奔了起来。一边跑，她一边收紧手里的细线，往山壁上踩了不到几下，二人就重新回到了悬崖底下。

　　趁着野猴们还没来得及集体上山，杨盈雪按照俞舟之前爬过的位置，迅速地上下左右爬了十几步，又在俞舟的指示下，爬过几个之前没有爬过的位置，山壁中才终于出现了动静，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