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2、第2章

　　伍迪告诉司念，他已经跟那个男生接触过了，他叫蒋维安，今年23岁，现阶段主业是帮家里开琴行，教人弹吉他、电子琴，副业则是在酒吧唱歌。
　　“我问他想不想红，想不想演咱们的戏，他问我给多少钱，哈哈哈哈。”伍迪说，“我就喜欢这种爽快的。”
　　“他答应了吗？”
　　“他说要三十万，我说就给二十万，多了没有，真没有。”
　　“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呗，他说了，除了卖身，再找不到两个月挣二十万的活儿了。”伍迪又是一阵大笑，“我就喜欢这种爱说实话的。”
　　“他本身是gay吗？”
　　“不是啊，哈哈哈。”伍迪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谈好了价钱我才跟他说这个剧没有女主角，他得跟男的演情侣，他问我有没有床戏。我跟他说，不用脱裤子。”
　　司念皱了皱眉头，她担心这个人既不是科班出身，又不能理解同性恋群体。
　　伍迪却全然不在乎这些，已经快要笑岔气了，“你真应该看看当时他的表情，感觉已经被爆菊了。不过还是答应了。”
　　司念也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从伍迪的三言两语里，司念已经感受到这个男孩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才接这部戏的。对于一个本身不是同性恋的男生来说，要演一个同性恋，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我跟他接触以后，更有信心了，他言谈举止特别有男人味儿，跟现在那些小鲜肉不一样，很适合你笔下的角色。你觉得他适合不？”
　　“让他先试试吧。”
　　“行！”伍迪感觉自己旗开得胜。

　　当晚司念整夜未眠，脑海中都是高中时代和阮林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对他可以算是一见钟情。因为热爱音乐，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他喜欢自己，只是他们太年少了，并不急着表白吧！直到有一天，他告诉她自己的小秘密。他爱上了另一个男生——申阅。
　　当时，她是很难过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不但不爱她，而且永远不会爱她。但经过后来的曲折，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被迫分开，勇敢面对世俗的挑战，最终一起断送了性命……她早已经不再为自己小小的失恋难过了。如今她痛苦，只因为，她想他幸福，而他终究不能够。
　　越是想起过往种种，越难忍受这夜色浓浓，司念顾不得刚答应过伍迪要少喝点酒，开了一支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个精光。最终也不知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就像这三年来无数个夜晚那样，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司念一个人去了蒋维安唱歌的小酒吧，一边喝酒，一边静静地听他唱歌。越是细细观察，越能觉察到眼前这个人与记忆里那个人的不同之处。他个子很高，比阮林昊高出半个头左右。高中时期的阮林昊还没褪去少年的样子，看起来清瘦，相比之下蒋维安壮了不止一点点。尤其是他的声音，跟阮林昊大不相同，阮林昊的声音是清爽高亢的，蒋维安的声音则很有磁性，这声音让两个人的气质变得截然相反。
　　饶是如此，司念还是听得泪流满面。一杯接一杯下肚的酒似乎都化成了眼泪。她打开手机，登录微博。阮林昊出柜后，因为不堪流言纷扰，一度删光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内容。阮林昊死后，她又经历了许多不堪回首的日子，她不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往，也把自己的社交账号全部设成仅自己可见。她经常登录上来，看着多年前他的喜怒哀乐。高中三年，她的生活里留下了好多他的影子，镜头里的他们总是笑得很甜。是啊，他不爱她，却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带给她那么多快乐。想到这里，司念又不自觉地微笑。
　　一个出水芙蓉一样的大美女一直盯着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任谁也没法淡定。蒋维安从小习惯了女孩的青睐，已经算是非常稳得住的一个人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一直看向司念所在的位置。
　　这时，伍迪走了进来。他猜到司念在这，因为她跟他问了这里的地址，但没想到会看到司念泪流满面的样子。
　　司念看到伍迪来到，连忙把手机锁屏。她一直不肯跟伍迪分享她过往的细节，也从没给他看过阮林昊的照片。潜意识里，她想把阮林昊好好藏起。
　　伍迪不用看就知道司念为什么而伤心，这世界能够拨动她情绪的似乎只有阮林昊这三个字了。他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今晚的反常，只能尽一个朋友的职责，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有个一个“gay蜜”真好。司念心中默默叹道。他的肩膀很宽很暖，可以依靠，又不必牵绊到情情爱爱中去。
　　蒋维安看到这一幕，只当他们是一对男女朋友，心里说不上难受，只是有点讪讪的。他认出伍迪是前一天来找他合作的导演，跟他微微点头打招呼。伍迪给他比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带着司念走了。

　　在两天后的试镜现场，蒋维安又见到了在酒吧哭泣的女孩。这一次她没有梨花带雨，但是也不爱笑，个子高挑而清瘦，外表挺有女人味的，甚至有几分娇柔，但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得知她就是原著作者和编剧“阮阅”，蒋维安挺惊讶的。毕竟这是一篇耽美作品，据说在圈里还很有名气，他原以为会是一个男人，最起码也是一个爷们儿气十足的女人写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他跟郑浩然算是有点交情，知道郑浩然不是gay，这也是让他放心参演这部同性恋题材电视剧的原因之一。任谁看，他和郑浩然也不是娘炮，导演的选角刷新了他对同性恋的认知。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演的可能不是感情戏，是打戏。
　　“看了小说没？”伍迪问。
　　两个主演都摇了摇头，伍迪气结。
　　“直接看剧本吧！”伍迪把试戏场次的剧本扔给两人。
　　这场戏是两个人的定情戏，两个人喝多了，陈燃睡着了，田穆宁给他盖被子，而后忍不住亲了他一口。然而陈燃其实没睡着，田穆宁亲完之后睡下了，陈燃才敢睁开眼睛，神色复杂。
　　俩人靠着沙发演了起来，考虑到两人还不熟，导演特许亲吻用借位。饶是这样，两个人的脸都还是红了。这段戏在极度尴尬地氛围中拍完了。意外的是，伍迪却很满意。他把拍摄下来的画面给司念看了，司念立刻明白了——画面看起来太美好了。
　　这两个男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帅哥，更难得的是有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气质，他们两个闭着眼睛靠在一起，就能让人脑补一万字的青春故事。
　　接着又试了一场戏，两个男主角要扭打在一起，但打到最后陈燃紧紧抱住田穆宁不放手。
　　这场戏他们两个都很喜欢，终于不用束手束脚别别扭扭了。司念原本挺担心最后一个镜头，怕他们情绪不到位，又怕他们演得太夸张。没想到蒋维安表现得特别好，最后那一下子，脸上那种内敛又坚毅的深色将人物性格诠释得很完美。
　　司念终于信了伍迪那句话——“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很好！”伍迪一拍手。
　　“很好……吗？”蒋维安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到底哪儿好了？这个剧组是不是太随意了？
　　“不错。你们收拾一下手里的事情，下周咱们正式开拍，为了节省费用，拍摄会安排的很紧凑，到时大家要同吃同住同劳动，不要掉链子。”
　　“要拍多久？”郑浩然问。
　　“预计两个月吧，不过越短越好。这么一大群人，多一天就多一大笔开销。”伍迪说，“不过等到播出前后，还要你们配合参加一些宣传工作，这个也都在合约里面啊。还有什么问题？”
　　两个人都摇头。
　　“还有什么要求？”
　　“亲热戏少一点。”蒋维安说。
　　“这个……”伍迪回头看看司念，“司念，你说呢？”
　　蒋维安这才知道，“阮阅”的原名是“司念”，“司念”这样温柔婉转的名字，显然比“阮阅”更适合她。他正想着她是姓“司”呢，还是另外有姓，而名字是“思念”？就被她冷冷的声音和语调打断了思绪。
　　“我能理解你们的尴尬。据我所知，你们两个的性取向都不是男生，拍摄亲热戏势必有些困难。不过你们要相信，我作品中的每一次性的描写，都是很有必要的。我绝不会为了博人眼球，去写那些亲热场面。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看看原著，如果看过原著，你们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就不必来拍这个戏了。”

　　离开试镜现场，蒋维安赶到酒吧，跟乐队告假，跟老板辞职。他们这一行流动性本来就大，老板痛快的点了头，邀请他做完当晚的表演。演出结束后，蒋维安赶到医院。这一向他爸爸都住在医院里，他每晚在这里支个小床陪护着。
　　第二天一早，蒋维安的妈妈提着做好的早、午饭来了，蒋维安吃过饭就去家里的琴行看店，留妈妈在这里陪护，等他晚上忙完了，再来换她回家休息。
　　这天临走前，他跟爸妈商量暂时让琴行歇业，有几个学生跟着他学习吉他和电子琴，还有几个学生在这里租借钢琴练习，他打算跟他们告假，不愿等的就只能退学费了。老两口听了不乐意。
　　“这次去拍戏，人家给二十万，我爸后续治疗的医药费是不用愁了。”
　　“这么多啊，什么戏啊，怎么找到你演呢。”
　　“因为你儿子帅呗。”蒋维安哄妈妈，“这其实不算多，要是找专业演员，少说几百万，多的几千万都有。就因为我没有经验，人家才只给二十万呢。”
　　“一个月二十万不少啦，我儿子真棒！”许妈妈很高兴。
　　“那也不能关店啊，一个月不做生意可不成。”许爸爸还是想不开。
　　“要是不关店，谁看店？我看？那可没有二十万了。回头用钱怎么办？只能把这店卖了。”
　　“那可不行！”许爸爸坚决反对，这可是他半生心血，虽然赚不了大钱，到底养活了他们一家三口。
　　“那就先关两个月吧，等我拍完戏再开。”蒋维安道。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他趁着《薄雾微光》还没开拍，打算再把这店多开几天。
　　店里客人不多，闲暇时候他就拿出原著小说来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然忘了时间，差点忘了去医院换妈妈。
　　匆匆赶到医院，送走妈妈，照顾爸爸睡下，蒋维安躺在窄窄的折叠床上，又迫不及待地把小说翻了出来。蒋维安总想着，再看两页就睡了，结果不知不觉天都微亮了，他看看那本书也没剩多少了，干脆一口气看完。
　　他平时不爱看书，一口气看完一本小说，这还是第一次。他很想知道结局。小说里，陈燃和田穆宁对彼此的爱是那样的纯粹，有种不顾一切的魄力。恋爱中的他们又是那么甜蜜，好多小事都能看出他们为彼此的生活带来的乐趣。他本来对同性恋这个群体谈不上喜恶，但读完了这本小说才暗叹，同性的爱情并不会比异性不堪，相反，因为生活给他们设置了更多障碍，他们爱得更加奋不顾身，令人心生敬意。
　　蒋维安谈过两三次恋爱，但跟小说中的撕心裂肺比起来，他的感情只能算是几场游戏。过去几次恋爱为什么结束？为什么分手？他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他生得好看，身边从来不缺女孩的青睐，但对比书中的爱情，他又觉得自己绝不是感情的宠儿，因为他从没有被人那样深爱过。
　　莫非，这样炙热的爱情，只有当我们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时，才能深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