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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静瑶架着宁王步步退入村中。流民们会了意,也都默默跟了上去。
      大门缓缓合上,待所有人都安全撤回后,静瑶手一松,便放开了对宁王的钳制。但出于些旁的考虑,她最后还是拿走了宁王的佩剑,以防万一。

      村里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亲王贵胄,流民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对朝廷心生恨意,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另一方面,又担心静瑶这样要挟于他会被他反咬一口,便纷纷建议先把他关进柴房里,挫一挫他的锐气。
      静瑶漠然地瞥了宁王一眼,遂依言将他往柴房里赶。但令人意外的是,静瑶这赶驴一样的动作竟完全没有引起宁王的反感,相反,面对他们这群“绑匪”,宁王这厮简直乖顺得不像样子。
      照他的身手,对付这样一群老弱病残实在是易如反掌,可他却半点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就算静瑶这样拿刀鞘赶他后腰,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只有视线始终紧紧粘着在静瑶身上,仿佛眼前的这个姑娘才是他唯一值得去在意的。

      可宁王这热烈的视线却让静瑶倍感烦躁。

      知道他不会逃跑,静瑶索性把他往柴房里一丢,连绑也不绑,转身就往外走。
      刚才被她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慌不忙,现在见她这样无视自己,宁王倒反而莫名紧张了起来。
      “阿瑶!”
      追上去将人一把拉过,约莫是他的动作太猛扯到了哪里,静瑶一回头就狠狠剜了他一眼,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颈侧。
      “……宁王殿下,请您自重。”

      宁王却对她的敌意充耳不闻,听到喊痛,立刻掰开她的手去查看她颈上的情况。

      静瑶脖子上的这个蛊,他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这些,就连这蛊发作起来是何情状他也都一清二楚。故而一见到静瑶蛊纹有异,宁王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可是又发作了?疼不疼?”

      静瑶朝天翻了个白眼。
      自然是疼,疼得不行。可相比起这个,宁王这事后假惺惺的态度却让她觉得更加反感。

      既然被他瞧见了蛊纹,再隐瞒身份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思及此,静瑶拍开宁王的手,又往后退了退:“不劳宁王殿下操心。比起我,殿下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宁王唇角紧绷,一语不发。片刻之后,居然又贼心不死去捉了她的腕子,猛地将她拉近自己。
      “我为何要担心自己的处境?以你的身手根本制不住我,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静瑶冷笑一声:“所以,方才你果然是故意被我制住的。”
      宁王不置可否,反过来问她:“说我故意……那你呢?不也是故意装虚弱引我上钩的么?”说完他忽然扬了扬嘴角,道:“你这样的小把戏,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静瑶就算不问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想当初她虽历经艰辛逃离了饕餮洞,却也受了伤逃不远了。彼时,恰巧宁王的队伍经过,静瑶想也不想就扑了进去,靠着装可怜博同情近了宁王的身,然后趁其不备将他一把挟持,逼着他舍口饭吃,顺道行个好,带自己下山。
      但宁王的身手实在是太好了,须臾之间就反制住了她。现在想想,如若当时她的肚子没有在对的时间真情实感地叫起来,可能早就被宁王的手下活生生砍成两半了。

      如此算来,她和宁王的这笔账虽然烂,但好歹宁王对她也是有过恩情的。只是有恩并不代表他之后造成的伤害就能被一笔带过。相反,如今宁王这仿佛无事发生,还想同她重修旧好的心态,反而让静瑶更加觉得难以忍受,连多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他。
      她眸色一冷,瞬间就挣开了宁王。之后更是半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一把将人推进小黑屋里,摔上门转身就走。

      心里憋着一口气,脸色难免难看一些。况且她刚刚又是打架又是挟持的,实在和往日里的医者形象大相径庭。所以,当她抱着药箱过来给伤者包扎时,那些个流民们竟一个个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任凭静瑶在他们身上捣鼓,疼也不怕了,简直听话得不行。
      直到给最后一位阿嬷上完药,才听她怯生生地问:“月大夫……您脖子上的伤……不要紧吗?”
      静瑶愣了愣,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蛊。于是赶紧找了个水缸,照着清波仔细查看了起来。

      原本暗色的蛊纹如今又重新鲜亮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动着,然而眨眼间的功夫却又不动了,血色也褪去了些许,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这绝不可能是幻觉。
      方才在村口,她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绝不可能会是灵力,那种阴邪滚烫的感觉……倒像是某种妖力。
      可若说妖力,她此生确实只是个凡人,靠她自己是断不可能修出妖力的,除非……
      ——除非……是饕餮娘娘。

      思及此,静瑶周身一凛。
      ……这怎么可能呢?那饕餮娘娘分明已经死了,连它最后的一丝元神都被自己给拍飞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来作祟?
      静瑶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她越是去想,脖子上的蛊就越疼。

      这样细密的疼痛最是磨人,静瑶赶忙回去找她的药箱。
      然而人刚走到路边,抬头却见宁王这厮,竟帮着流民们在搬动死去伤患的尸体。
      ……也不知他是怎么从那黑屋子里出来的,流民们竟也允许他帮着干活。
      眼下他已脱去了甲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搬动之间,名贵的衣料上沾满了泥血,可他却毫不避讳,任劳任怨,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也对,比起他那几个两面三刀的皇子兄弟,他的确是过于老实了,不然也不会被人一撺掇就傻乎乎地跑过来当人质,到头来还帮着他们这群人忙上忙下。
      静瑶叹息一声,不再看他,自顾自朝屋子里走去。

      宁王忙完了手头的活,正要歇息,起身时看到静瑶扶着脖子路过,面色苍白如纸,忍不住就又跟了上去。

      进屋后,静瑶径直走向自己的药箱,像是在极力翻找着什么。
      须臾,她便从药箱里挖出了一支笔,随后又撕了自己的衣摆。正当宁王不明所以时,她竟摸出了一柄小刀,作势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割下去。

      “你干什么!!”
      宁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手就将刀子夺过:“你疯了!!”

      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静瑶寒毛也竖起来了,看到来者是宁王,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笔锋沾上鲜血,静瑶摊开碎布,一笔一笔认真地画了起来。宁王凑近去看,才发现她原来是在画镇邪的符箓。

      宁王幼时体弱,曾在仙门受过几年教,当初这镇邪的符箓,便是他教给静瑶,好让她缓解蛊发的痛楚的。

      画到一半,静瑶指尖的伤口便凝住了。她蹙了蹙眉,正想再咬一口,手里的笔却突然被拿了去。下一刻,宁王便拿刀划开了掌心,用自己的血为她续写符咒。
      见他如此,静瑶一双秀眉拧得死紧。
      她不想欠宁王的情,便起身去抢笔。而宁王的动作却更快,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她,换了块地方继续一声不吭地画着符。
      他行事强硬,引得静瑶颇为不快。
      “事到如今,殿下又何必惺惺作态。”
      “并非是我惺惺作态。”宁王低头画符,一开口,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以前你疼的时候,这符箓都是我画的。你……难道忘了么……”

      是,没错。以前这些符箓的确都是宁王画的。
      那时的静瑶没有仙家记忆,自然不会画符。宁王怕她画错,便总是代劳。
      静夜繁星之下,两人秉烛相望,情意绵绵,曾是她凡间一世最为珍视的时光。

      可今时不同往日,既已跳出尘劫,画符这种简单的事,又怎会难倒她这样的仙家。

      静瑶睨着他,挑眉道:“……怎么,殿下这是想同我感今怀昔么?”
      宁王顿了顿,抬头缓缓看向她。
      “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拿起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上她的颈间。
      “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
      静瑶生生打断他,眼中寒芒一片,半点情愫也无。
      “当初殿下既敢在我身上捅这一刀,便该知道你我之间,再也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

      皇宫大内,勤政殿中。听完大理寺的回禀,北爻王一掌拍在紫檀御案之上,这一记震天的巨响甚至吓到了一旁的皇后孟氏。

      “逆子!逆子!!”
      北爻王怒不可遏,眼中瞬间爬满血丝:“他是北爻的皇子!居然却敢帮着那群暴民来威胁朕!!”
      睿王见状,赶紧出言安抚:“父王息怒!王兄只是一时不察遭了歹人的挟持罢了,又怎会真的要挟父王?”
      闻言,北爻王瞬间青筋暴起,吼道:“他都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人家刀下了,这叫‘不察’?!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北爻王震怒至此,睿王心头却是一喜。

      他旋即敛起窃笑的表情,摆出焦急的模样恳求:“可他毕竟是北爻的皇子啊……父王气归气,总不能不顾宁王兄的安危吧?”
      睿王这句话看似关切,却别有用心。瞬间便刺到了北爻王的逆鳞,引得他愈发怒火中烧。
      “皇子?这样公然打朕的脸……打北爻的脸!他还知道自己是北爻的皇子吗!!”北爻王气得来回踱步,嘴里也开始喃喃道:“……朕就该直接废了他!让他和这群暴民一起去死!”
      此言一出,皇后立刻变了脸色,立即阻道:“陛下万万不可!暴民死不足惜,但章儿到底是无辜的,委实不该为他们陪葬啊!”
      睿王也赶忙附和:“是啊父王,若此时弃王兄与不顾,只会让天下人觉得皇家冷血,罔顾亲伦!”
      睿王所言倒是让北爻王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可先前的一通怒火却惹得他血气翻涌,头痛欲裂,声音也变得有些烦躁。
      “那你说……你们说!该怎么办!”

      大殿之内,突然寂静了片刻。随后,睿王上前一步,正色道:“父王容禀,事已至此,若不能妥善解决,势必会后患无穷。”
      北爻王闻言,睁开眼看向他。
      睿王被他这凌厉的目光慑得一懵,过了一会儿才凝起神色,斟酌着语气说:“虽说先前太医院将这口径压得极好,可王兄往流民村里一倒,加之此前那淮州的姑娘在王兄府前的一通喊冤,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开,说朝廷为了掩盖淮州泄洪一事,竟捏造事实,企图用一场假瘟疫将淮州遗民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北爻王“腾”地站来起来。
      “什么?!”
      言及此,睿王重重叩首:“父王,依儿臣之见,淮州一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北爻王听了,整个人暴怒而起:“瞒不住也得瞒!此事若是大白于天下,世人便会戳着朕的脊梁骨骂北爻残暴,如此一来,建朝之时所立的‘仁政’二字便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南秦君主昏庸,权臣当道,残暴不仁。北爻推翻旧政立朝,曾许诺天下百姓,要以仁德治天下。故而“仁”之一字,不仅是道挣脱不开的枷锁,更是北爻治世的命门。
      失之,则必死。

      如此看来,北爻王不愿让步倒也可以理解了。
      可这事若当真止步于此,睿王又如何能得到他想要的?
      思定过后,睿王逆势而上:“何需大白于天下?淮州已殁,流民上京只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那朝廷又何必遮遮掩掩,给他们一个说法又何妨?”
      他直直迎上北爻王的目光,乍一眼看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碧血丹心的味道在里面。
      “毁堤、贪墨、投毒,下边儿人做下的龌龊事,为何要让北爻来担下骂名?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让太医院承认误诊,解了流民村的封锁为上。只要救下了人命,挽回了声名,又何须再忧心之后的事情?”
      睿王此言让皇后孟氏猛地警觉了起来,而睿王却浑然不觉,依旧目光如炬,坚声请缨道:“父王若信得过,此事不如就交给儿臣来办。宁王兄抗旨不遵,总不能让父王屈尊妥协。儿臣是宁王兄亲弟,由儿臣出面从中斡旋,待时机成熟后,再交由父王最终裁度,岂非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北爻王细细听着睿王的话,神情微动,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沉默半刻,北爻王才启唇应允:“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莫要让朕失望。”
      睿王躬身行礼,暗自一笑。
      “儿臣领旨。”

      ……

      “康儿。”
      勤政殿外,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睿王见到来人,面上立刻扬起了笑,衬得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愈发的倜傥。
      而眼前的女子,乌发高束,满缀的珠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轻响,雍容而华贵。一身金丝凤袍光华流转,仪态万方。天光照耀之下,便如那九天仙姬一般风华绝世。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那双眼睛。
      美则美矣,却过于凌厉。

      “母后!”
      见到她,睿王就立刻弯了眼眉。然而礼还未毕,皇后孟荼姚便伸手将儿子扶了起来。
      她轻拍着睿王的手,思忖许久才开口问他:“……康儿,今日之事,可也是你那位玉先生一手谋划的?”
      说起润玉,睿王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几分。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说完,他探头探脑地朝孟氏身后望了望,奇怪道:“母后此番追来,可是有话要对儿臣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孟氏顿了顿,浅笑着说:“母后不过是想来告诫一句,有贤仕相助固然是好,可康儿却也不能不防。须知恩威并施,才是帝王之道。”
      睿王略有不解:“母后的意思是……?”
      “康儿,为臣者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轻抚着儿子的鬓发,看似温情依旧,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若他生了二心,便只能是祸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DBQ这章没有润玉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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