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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玉舍之中,灯火如昼。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屏息等待着一个结果。
      让如花去送信,实属无奈之举。润玉也不知道此计究竟能不能成。但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已再无旁路可以走。

      万幸如花终是回来了,甚至回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早。

      狗子跑得横冲直撞,进门时还险些绊到漏夜造访的童老先生。
      童老此次前来,亦是为了流民村之事。
      今日之期已过,太医院却还是没有新的诊断出来。惠仁堂收治怜儿至今,从未有过新发病例,足见她身上的病症并非血面疫,定是太医院误诊。
      可如今,流民村却被围锁更甚。惠仁堂与玉舍在明面上无甚交情,可童老担心静瑶,更担心村中病患得不到及时救治,便也顾不上这些明里暗里的关系,亲自登了门。

      如花身型太小,跑动不便,过门槛儿时又跌了一跤。还好彦佑反应快,伸手便托住了它的肚子,将它抱了起来。

      润玉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它脖子上的物什。

      龙鳞莹白无瑕,熠熠生辉。自他将此物赠与静瑶之后,便一直是由她保管着。如今鳞片被完好带回,可见静瑶应是无恙。
      见此,润玉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分别了这些天,再次见到静瑶的字,润玉呼吸一窒,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常言道睹物思人,如今换他捧着这一笔一划,才第一次知晓了其中滋味。
      可静瑶在信中却只回了他寥寥四字,惜语至斯,像是完全没有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煎熬只余,又活生生蹦了几分埋怨出来。

      这一切果真如童老所料,村中病症并非血面疫。可静瑶寻到的答案却让人触目惊心。
      看到“投毒”二字,润玉眼神蓦地一冷。
      “月儿信上所说,村中病患乃是中了燕舌草之毒。”他边读着信边问童老:“不知此毒,外公可曾听闻?”
      这一声“外公”突如其来,连裘刃也愣了愣,童老爷子更是惊喜不已,险些当场老泪纵横。
      老先生眼底晶亮,当即回道:“自是听过。只是燕舌草通常不作毒物使用,若要解毒,须得用上大量藿参……”说到这里,童老似是突然回过了味儿,忙问:“难道此次事件,乃是投毒所致?”
      润玉将静瑶附上的解毒方递了过去:“的确是投毒,这是月儿拟下的方子。只是如今这般境况,想要调足藿参,怕是不易。”
      童老阅过方子,抚须叹道:“定然不易。藿参名贵,乃是大补之药。每年朝廷都要拉走大半。这事儿若太医院袖手旁观,便只能去求药师谷。”
      可药师谷远在千里之外,谷主又是个性子古怪的,脾气上来只怕谁的面子也不买。光是这一点便让人觉得万分棘手,润玉与童老对望一眼,纷纷犯起了难。
      而彦佑的重点却不在这里。
      “我说……现在是考虑藿参的时候吗?眼下流民村重重封锁,即便找来了藿参,不还是一样送不进去么?”
      这一点润玉自是知晓。
      他轻拂衣袖,幽幽回道:“在京中,能同时调动大理寺与统卫营的,唯有北爻王一人。流民村被封既是他的意思,若想要撤兵,便也就只有由他下令。”

      ——这算是哪门子的疯话?

      彦佑瞪大了眼睛:“润玉你疯了吗?慕容廉晁是什么人,那些个腌臜事情十之八九和他有关,他怎么可能会同意撤兵?”
      润玉却笃定道:“民心所向,情势所逼。即便他身处帝位,也总会有妥协退让的时候。”

      彦佑生性不羁,看上去痞里痞气,性子却是个急的。润玉则是不同,面上温和谦逊,行事不缓不急,但许多时候,彦佑还未从这弯弯绕绕里回过神来,润玉便已是筹谋万全,只待东风。
      童老瞧了一眼,便知润玉心中已有计较。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抬眸看了过来,谦声请托道:“外公,此事还需烦请您亲自提笔,请药师谷相助,再由彦佑快马将书信送至谷中。如此,即便他拂了惠仁堂堂主的面子,但念及与您的交情,应会愿意放下身段援手相助。”
      老先生立刻就应了下来。此事人命关天,又殃及静瑶,童老自是当仁不让。随后,润玉目光一转,望向裘刃:“袁氏一族如今是否至今仍未得开赦,待罪狱中?”
      玄甲男子点头称是。
      得到答案,润玉眸光微动,旋即吩咐道:“你设法去一趟天牢,命袁氏长子也写一封求药的信,让彦佑一并带走。若袁慎之问起,便说此事,是睿王殿下的意思。”

      ……睿王?

      裘刃深觉不妥:“公子这般先斩后奏,睿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润玉一早就料到了裘刃的担心:“流民之事他唯恐避之不及,我如此行事,他必会坐立难安,想来不日便会登门玉舍,一问究竟。而我们……只需静候便是。”

      语罢,润玉神情一黯,视线又再度落回到了那封信上。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指节接连蜷起,竟将脆弱的信纸握出了深深的褶皱。
      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问道:“惠仁堂中……是否有一位病患,名唤怜儿?”
      童老点了点头:“不错。且怜儿那姑娘,正巧也是从流民村而来。”
      润玉默默将信纸合上:“月儿信中提及,怜儿姑娘入京,原是为了告御状。”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始料未及,纷纷变了脸色。而润玉却毫无波澜,只淡声道:“倘若她醒了,便劝她带上血书……去求宁王。”

      ——宁王??

      彦佑满是不悦:“……为什么要找宁王?!”
      “照做便是,何必多问。”
      润玉阖了阖眼,声音疲倦。此刻,他的全部神思都落在那封信上。即使已经合上了信纸,他仿佛还是能从淡色的纸背上看到静瑶写下的那句话。

      【我深知宁王,他为人刚正无畏,若将怜儿交托他手,此事必有转机。】

      ——宁王。
      润玉心中酸涩,翻涌不息。

      他确信静瑶与宁王深交匪浅。单凭这一句话,就能从中觉察到她对宁王的信任。而这样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他始终是在意的,越是将她放在心里,便越希望她的眼中只有自己,半分位置也不要留给旁人。

      ……

      让袁相之子写下书信,并没有花裘刃太多的力气。
      在深牢中熬了这几个月,阴湿冷腻,吃糠咽菜,已经让养尊处优的袁氏一族心生惧意。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甘愿放手一搏。更何况这从天而降的机会,乃是源自睿王殿下的授意。

      越王一案,睿王对袁氏助力颇多。只可惜谋划至此,北爻王还是犹疑不决,始终将袁氏一族搁置。
      处境至此,也实在无需裘刃多费口舌,只要能出去,这样的书信,无论写多少封都不打紧。

      但这无中生有的事落入睿王耳中,便又是另一种意思了。

      彦佑才刚带着信件离京,睿王便借着嘉宜郡主的由头拜访润玉。
      应是气他擅作主张,见面当天,睿王衣袍生风,一落了座便神色冷凝地看向润玉,似是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润玉也不畏惧,反而亲手为睿王斟了茶。

      “睿王殿下匆匆而至,可是为了袁氏之事?”

      然而他越是气定神闲,睿王便越是生气。

      “玉兄何必明知故问?你私遣下属,诓骗他们是本王要借流民之事救他们出狱。可依着玉兄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流民乃是来自淮洲。”
      润玉闻言,眉尖一动:“淮洲之事,确实让人痛心。现下灾民流离失所,又不幸染上瘟疫,若殿下能出手相救,必能赢得民心。”他笑着将茶水递给睿王:“这原是桩好事,殿下又何苦这般愁容满面?”
      睿王却并未接下。他看着这杯中清波,不知怎地,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玉兄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在与本王装糊涂?淮洲为何湮灭你我心知肚明。此事本就不光彩,如今他们涌上京城到处递状子闹事,若不及时打压下去,待事情发酵,只会散尽民心,动摇国本!”说到急处,他甚至拍起了桌子:“本王若再掺和进去,势必触怒圣颜,落得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睿王迟迟不愿接下茶盏,润玉只好将杯子放下:“所以殿下便作壁上观,任由流民被扣上血面疫的帽子,生生围死在村中?”
      “玉兄!”睿王高声喝止他:“不救流民乃是父王的旨意,无论这场疫病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王是不想让这些流民再有机会开口!”

      “即便不想再让流民开口,也不该出此下策,在水井中投毒。”
      润玉沉声打断睿王的话,看似平静的眼底已然染上愠色。而真正让睿王意外的却并非在此。
      “玉兄你——你是从何得知的?”
      “不论在下是从何得知,殿下只需明白,如今在这京城中,知晓此事的恐怕不会只有在下一人。”润玉对上睿王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既然事情已经传开,靠瞒是瞒不住了。今后,知道真相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即便最后流民死绝,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润玉所言句句在理,睿王先前还振振有词,听了这番话,他喉口一紧,脸色也不由自主地白了白。
      润玉见此,便趁势说道:“泄洪淮洲已是不仁,若遗民上京又被混淆视听,毒杀灭口,流传出去,便是真正的民心散尽,动摇国本。殿下是个明白人,此事若继续放任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想必无需在下多言。”

      润玉的这一番推演,彻底颠覆了睿王对此事的认知。
      在他心中,这本不过是件顺水推舟的事情,没想到内里竟会埋藏着如此巨大的隐患。

      南秦前车之鉴犹然在耳,武侯起义仿佛还在昨日。北爻根基未稳,若此时失了民心,丢了仁政的美名,那他们慕容氏在这皇位之上又如何能坐得安稳?

      睿王毕竟年少,想到这一层便陡然紧张了起来,连投向润玉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眼见即将说动睿王,润玉温声再劝:“此事宜早不宜迟,待到流民死绝再出手相救,便再无价值。殿下若要挽回,便唯有趁现在。”

      睿王思虑再三,权衡良久,终还是认同了润玉所想。
      思定过后,他拿起面前杯盏,润玉先前斟下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而他却毫不介意,仰头便一饮而尽。
      “此事……万望玉兄相助!”

      双方达成共识,之后的话便容易说开了。
      替睿王奉上新茶,润玉缓缓说道:“在下已派人查明,村中流民所中的乃是燕舌草之毒。欲解此毒,藿参必不可少。”
      语罢,他拿出解毒的方子,呈给睿王。
      睿王看了看方子,忽然笑了起来,说:“这方子上的字迹如此娟秀,想来应是名女医所写。”他看向润玉,狡黠道:“玉兄,你什么时候竟也开始遣些姑娘家去办事了?居然还是名女医……难不成……是那月娘小大夫?”
      他这话里透着揶揄,惹得润玉颇为不悦。可他即使心中再不悦,眼下也只能先忍下来。
      只是润玉的沉默,落在睿王眼中,却被曲解成了默认。
      “……你竟真的派这娇滴滴的姑娘去那腌臜地方?!玉兄啊玉兄……你倒真是舍得。”

      ……舍得?
      他如何可能舍得。

      润玉努力压下心头愠怒,将话题又不动声色地绕了回来。
      “太医院谨遵圣意,想来不会相帮。所幸惠仁堂彦佑堂主已动身前往药师谷求药,顺利的话,不出三五日便可回京。”
      说到正事,睿王便敛了笑。然而润玉的这番打算,却令他倍感困惑:“既然堂主亲自出马,胜券在握,玉兄又为何还要袁家人写下亲笔信?”
      “太医院误诊在先,殿下倾听民意决意施救。然而藿参珍贵难寻,恰巧袁氏之子与药师谷谷主曾有一面之缘。人命关天,袁公子人在狱中却依然心系百姓,亲自去书求药,殿下感怀其心,于是从旁相助。”
      说到此处,见睿王依旧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润玉只好继续解释道:“待到此事了结,他自是功不可没。届时,即使他们君臣之间横亘着越王之死,陛下也不得不恩赦袁氏一族。而殿下此番不仅襄助陛下挽回民心,还两次相救袁氏,如此大恩,袁相爷必定感恩戴德。有了袁氏这颗大树,殿下在朝中何愁没有助力?”

      若说之前睿王应下此事,尚且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有了袁氏这样的利益诱惑,即便润玉收回前言,睿王都会自己讨着要着去做这件事情。

      不出所料,润玉话音刚落,睿王目光便是一亮,就连态度也瞬间变得积极了起来,开始认真盘算起了此计的可行性。
      “……玉兄话虽如此,可即便本王援手,流民村之围不解,便是无用。父王心意已决,谁又能说动他撤兵?”
      润玉微微一笑,道:“何需说动?只要将此事闹到御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陛下势必要做出让步。”
      睿王想了想,还是不赞同道:“玉兄可知,如此逼迫父王,父王定然记恨。一旦失了圣心,本王又有何前程可言?”
      “这样百害无利的事情,润玉又怎会让殿下沾染半分。”润玉悠悠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殿下宽心,在下已将这烫手的山芋送了出去。素闻宁王殿下持身刚正,在自家门口遇上这样的事,想来定不会推辞。”

      ……

  • 作者有话要说:  静瑶:我觉得宁王可以利用一下。
    润玉:我也这么觉得。
    最近工作上遇到了点糟心事,简而言之就是要我向下兼容并且承担来自两个岗位的巨大风险。
    平白无故被当成补西墙的创可贴,我资历浅没得选,这些天就过得很丧,唉。
    以及,事业玉真的不好写,超纲,过于超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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