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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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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个和尚,我曾见过的。
那年深冬,大寒的节气,落了一夜的雪,我笼着一席旧毡,整宿不得安眠。初晨雪霁,虚听的柴门轻叩,我心有所动,未及趿鞋便奔去启门,却未见来者。只一串脚印,自桃林小径而来,直延到那旷野僻静之地,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竟行着一个少年和尚。
十五六岁吧,清瘦的身量,腰背立楞着,不疾不徐的合掌前行。我赤足去追,喊了三五遍——“小和尚,你从何处来,可曾见过我家二爷?小和尚,你要到哪里去,可曾见过我家二爷吗?”——起了风,零星的雪沫子扑面,融在滚热的新泪里。小和尚终于驻足立住,我忙掩了口,静待回答。只一瞬,极远的天尽之际忽而绽放出千绦万絮绛纱似的霞光,小和尚见了或还笑了,头也不回的一径去了。
是你吧?
如今也老了,尚未了悟么,如何也成了泛着黄的死鱼眼睛了。
可还记得么,年少时困囿于初心,故作的六根清净,为此怠慢过一个赤足踏雪的姑娘,是怕声迷入耳吗?或只为着那一片空寂寂的白,绛纱似的光——早已眼迷于色,乱了禅机?
焉知不是因果。
我们二爷就断乎不敢轻慢,女儿家问话,隔着万重山水也要回头笑应了。一双眼睛便恒久的年少着,恒久的洼着一脉清泉似的。那泉的浅渊里常烁着光,是半生所得——女儿家的泪珠儿,滴不尽,点点又斑斑。
是悟了吧,或者全然的心死。
都负了,全抛下!
又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呢?
我想不明白,听了一万遍的诵经,打着瞌睡,梦里也一万遍的跪拜着,依旧是不明白。
我们二爷怎的也做了和尚去了?
和尚和尚,——你苦行四方,可曾见过我家二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