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曾是个体面人》失离子

36、第三十六章：成仙作甚，做人挺好

　　“谢风？”萧畏友听她提及，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他死了。”
　　死……谢风这么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人怎么会死呢？
　　萧畏友屈指：“他怎么死的？”
　　萧问情缓缓道来：“当日，他来找我。”
　　十多年前。
　　谢风一把推开了她的房门。
　　“小师叔，你怎么了？”
　　萧问情那时心情低落得要死，见谢风一脸火燎火急的模样，不由奇怪。
　　“别说了，我先前为你师父算了一卦，简直就是十死无生。”
　　“啊？”萧问情不敢置信，“会不会是你算错了啊。”
　　”我算了整整三十遍！”谢风呲牙，“他那逆徒，我是说匡敬海，他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你师父将来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怎么可能，敬海师弟他……”
　　“怎么不可能？他恨萧畏友恨得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谢风道，“我刚才从紫霄殿回来，萧畏友根本就是魔怔了，对匡敬海言听计从。”
　　“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啊，”萧问情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敬海师弟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杀害师父的。”
　　“匡敬海虽没有亲手杀了他，但他一直都在逼死你师父，”谢风痛恨地说道，“你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吗？他是咬舌自尽的，死后还被匡敬海生吞了下去。”
　　“吞下去？！”萧问情大惊失色。
　　“是的，你师父生前被刺穿琵琶骨锁在不见天日的万蛇窟里，满身都是不堪入目的囚纹。不仅如此，匡敬海还要每日鞭笞、践踏他，用污水、血水，浸没他的伤口。你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匡敬海把他的肉从身上割下来，硬生生逼你师父吃自己的肉，还有喝他的……他的尿。”
　　萧问情简直不能相信谢风口中的匡敬海会是将他从放鹰手下救出的少年。
　　“怎么可能……”
　　“我已经劝过你师父，可你师父根本不听，”谢风深呼一口气，“现在，能帮老友的人只有你了。”
　　”什、什么么意思？”萧问情结巴。
　　谢风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堆萧问情看不懂的东西：“摆阵、献祭、逆天改命！”
　　“啊？！”
　　“你赶紧出去，拖住匡敬海，他等一下就要过来杀你了，但是你别怕，你拿着这个，关键时候砸掉这个手环，就会传送到别的地方去。”谢风说着就要往密室里跑。
　　“可是……”
　　“别可是了！”谢风回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再犹豫，老友性命难保！”
　　“小师叔，你……”萧问情问他，“你会死吗？”
　　谢风愣了一下，笑了：“人都会死的。”
　　萧问情的眼圈泛红。
　　“问情，”谢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师父真的很疼你，你不要怨他，他一生不信命，明知万剑门有大劫也不愿离开，但他不愿你同他一样白白死去，故而逐你出师门。”
　　“我，我知道了。”
　　密室的大门正巧关上，外面的房门又被推开。
　　“师姐，”匡敬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有事问你。”
　　“敬、敬海师弟。”萧问情转身。
　　匡敬海皱了皱眉：“你很怕我？”
　　“没有，只是很意外，你还愿意叫我师姐。”萧问情真的不想盖章匡敬海，可谢风的所作所为令她不得不对匡敬海心生防备。
　　密室里，谢风闭上了眼睛。
　　任由邪物抽干了他的精魂。
　　这一世，他非得护师兄无恙不可。
　　原来，一切梦境都有迹可循。
　　萧畏友竟从未意识到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师弟，肯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可惜，他注定要辜负对方了。
　　因为听萧问情说完，他的心，除了惊异，再无其他。
　　萧畏友想起了秦开泰。

　　在这场与天博弈的棋局中，这个从未谋面的秦道友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难道他早就看到谢风费劲心机扭转的命运吗？
　　若非最后关头，他想起那副画，他早含恨而终了啊。
　　这一切只是偶然吗？还是层层宿命下注定的必然？
　　“敬海。”
　　萧畏友走近时，被匡敬海牢牢拥住。
　　“对不起。”匡敬海埋在萧畏友的肩上。
　　“怎会是你的错？”萧畏友大概猜到匡敬海把萧问情的话听进去了，“想来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若非匡敬海肯爱上他，他决计活不到这种结局吧。
　　除此之外，萧畏友想不出其他解释。
　　难怪他这一生他在亏欠匡敬海。
　　“你想去哪？为师带你去。”萧畏友轻轻问道。
　　“南山西海，”匡敬海说，“我想你回我的故乡看看。”
　　南山西海离万剑门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真不知道匡敬海这个肉体凡胎，当初是怎么跋山涉水来到万剑门拜师学艺的。

　　“我八岁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匡敬海讲道，“我梦到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说我有仙缘，让我去北边求仙问道。”
　　“然后呢？”
　　“然后我娘不许，说我疯了。”匡敬海笑看着山谷。
　　“可你还是来了万剑门。”萧畏友御剑说道。
　　“是啊，因为我娘后来死了。我又老是惦念着去北方，一路上听说‘万剑不离其宗’的各种传奇，于是心生向往，终于见到了你。”
　　萧畏友听完只有两个字：“天意。”
　　“可惜，几十年过去了，这里都没人了。”匡敬海歉然一笑，“本来想让你看看我儿时住的小木屋。”
　　“这里面朝大海，挺好的。”萧畏友看着夕阳落下，整个人靠在匡敬海的怀里。
　　匡敬海用食指描绘着他的五官，一双眼睛直顾着萧畏友，仿佛要把他的容貌刻在心里。
　　徐徐的海风吹得篝火愈来愈盛。
　　天黑了，匡敬海的笑容逐渐淡去。
　　“敬海，”萧畏友睁开眼睛，指尖停留在他的储物戒上，“你带酒了吗？”
　　“带了，但不想给你喝。”
　　“为什么？”
　　“我怕你忘记，”匡敬海回手缠住萧畏友，“我们只剩下三个时辰了，我不想你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萧畏友笑：“为师千杯不倒。”
　　匡敬海才不信：“你一杯就倒。”
　　“胡言乱语，”萧畏友抽出手，“为师从未醉过。”
　　“师父你知道吗？”匡敬海说，“我被你关在剑门的那段时间，在慎独小筑的大树底下，挖出了一个藏宝箱。”
　　”哦？为师怎么不晓得我的院中还有那种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匡敬海说，“那是二师叔偷偷埋下的。”
　　“你说仇千机？”
　　“对，”匡敬海说，“他在宝箱里放了两坛三味酒，还有一封信。”
　　“信？”
　　“信上写了他所有想对你说的话，”匡敬海语气温柔，“二师叔真的很了解，也很喜欢你。他害怕你会厌恶他，但他没得选择。他留下信，是想告诉你，他不是成心背叛万剑门，即便你不原谅他，好歹以后也要少喝点酒。”
　　萧畏友意兴阑珊：“为什么要为师少喝点酒？”
　　“因为他说你酒醒后就会翻脸无情，再不记得喝酒当天的事情。”
　　“敬海，”萧畏友认真地说道：“为师千杯不倒。”
　　他的酒量真的很好。
　　萧畏友第一次喝酒就知道了。他见过林缥缈醉酒后的样子，大吵大闹一点都不温柔，可他却很喜欢，因为那样的林缥缈才更真实。

　　所以他也很想借着酒劲做一些平常不敢做又很想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林缥缈喝酒是真醉还是假醉，但他绝对是假醉。
　　故而，他一直都知晓仇千机对他的心思。
　　从第一次，仇千机试探地揉他脑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可仇千机不说，他便当做自己不知道。

　　“你一直都清醒着？”匡敬海讶然。
　　萧畏友但笑不语。
　　“那你在万剑门时……”
　　“对，我是诚心想报复你，”萧畏友说，“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匡敬海还能怎么样，他只是半嗔半怒地说了句：“师父，你好坏啊。”
　　“把酒拿出来，”萧畏友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今夜不醉不归。”
　　匡敬海带坛喝了一口，抱怨了一句：“师父，这酒好苦啊。”
　　“三味酒就是这样的，”萧畏友说，“初时很苦，苦尽甘来，甘去复苦。”
　　“人生也是如此吗？”
　　“或许吧。”
　　夜越来越深了，篝火越来越小。
　　匡敬海的心越来越冷：“师父，可以不走吗？”
　　萧畏友没有回答他。
　　天又下雪了。
　　雪花沁凉了他的鼻尖。
　　“今夜会下大雪，”萧畏友说，“你想不想要一朵雪莲花。”
　　“送给我吗？”匡敬海问。
　　“当然。”萧畏友一向是行动派，御着剑，揽着匡敬海去了万剑门的后山。
　　匡敬海依偎在萧畏友的怀里。
　　“其实雪莲花有一个传说，
　　”萧畏友说，“我师父同我讲过，她说从前有个痴情的男子为了让自己的爱人永葆青春，上雪山找长生不老的雪莲花，结果冻死了。”
　　“听上去不太浪漫。”匡敬海如实反馈。
　　“为师的确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萧畏友松开匡敬海，靴子踩在了白花花的雪地上，“那你要不要继续听呢？”
　　“还有后续吗？”匡敬海小追了几步问道。
　　“有啊，爱人知道男子死后，一个人跑到了雪山，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他的尸体。”
　　匡敬海道：“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别着急啊，故事还没讲完呢。”
　　两人已经爬上了山顶，一朵迎风俏立的小雪莲映入了萧畏友的视线。
　　“爱人后来救活男子了吗？”匡敬海问。
　　萧畏友一把采下雪莲花：“没有，爱人拥着男子一起死了。”
　　匡敬海哑然。
　　“后来，雪莲花就成了爱情的象征，”萧畏友递过雪莲花，“传说，若是有人摘下雪莲花，将花送给他最心爱的人，两个人便可以长相厮守。
　　”
　　匡敬海接过萧畏友送的话，神情并不飞扬：“可我还是不能同你长相厮守，不是吗？”
　　萧畏友沉默。
　　“师父，我会努力成仙，”
　　匡敬海鼓足勇气，“终有一日，我会踏破虚空去找你。”
　　“你找不到我的。”

　　“为什么？”
　　这个问题萧问情也问过，萧畏友只是告诉她，宁愿她永远不知道。
　　但对匡敬海，他从不说谎。
　　“你可知，成仙是什么？”萧畏友问他。
　　“不是去往更强大的世界吗？”
　　萧畏友摇了摇头：“成仙，是一气化三清，三清落大地。从来没有更高的世界，也没有所谓的仙界。”

　　“怎么会？”匡敬海惊诧，“那不就是死亡吗？难道修仙者苦苦追求的道，就是死？”
　　“死，即是生，”萧畏友说，“能意识到这点的人非我一个，但修为达到元婴境界的，往人间一排，哪个不是鼎鼎有名？若非真的得道，哪个愿意舍弃一切，成为“虚无”，与天同寿？”
　　“既然如此，你为何……”匡敬海住口了，因为天边已露出破绽。
　　晨晓的曙光挥洒大地，萧畏友的身影开始暗淡。
　　“留下来。”匡敬海抓住了萧畏友的手腕。
　　萧畏友摇了摇头。
　　匡敬海紧跟在他身后：“我说过，你去哪，我去哪？”
　　萧畏友心一颤。
　　匡敬海开始哀求：“师尊，求你，不要抛下我。”
　　萧畏友越走越远。
　　“你去哪，我去哪！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他开始威胁。
　　萧畏友脚步一停。
　　“死亡不是终点，你该活着，代替为师享受人生，为师会化作风雨雷电一直陪伴着你。”
　　“可那都不是你！我爱你，我要你！不要风不要雨，我只要这一世的你！养我教我恨我爱我的你！”
　　“既然一起赏过雪，便当做共过白首吧，”萧畏友的身影越来越远，“敬海，后会无期。”
　　“师尊！不要走！”
　　那真挚的，充满着敬与爱与不舍的挽留声，飘荡去了萧畏友的心里。
　　萧畏友喟叹一声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里。
　　萧畏友无力跪在地上。

　　照理说，他应该痛哭流涕，或者痛极而笑。
　　奇怪的是，他既不笑也不哭。
　　匡敬海召唤出了乾坤剑，手指掠过剑身，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然后，他举起乾坤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全文完】

　　【BE？不存在的】

　　一只手拦住了他。
　　“师尊？”匡敬海嘴唇颤抖，“你没走？你肯留下了？”
　　萧畏友原本走得极快，但匡敬海那一声师尊不知怎地老是萦绕在心头。
　　他又想起那夜。
　　月下的他与敬海。
　　他记得他问过匡敬海：“怎样才算心里有人了？”
　　匡敬海说：“等你发现你再也离不开他时，便是心里有人了。”
　　萧畏友的脚步再也不动了。

　　心中若有了挂碍，何必要强行舍去，做那无情无义的“仙”呢？
　　萧畏友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擦拭他眼角的泪花：“敬海，一世实在很短。”
　　“你……”匡敬海还是觉得一切十分不真实。
　　“如你所愿，可满意了？”萧畏友在他脑壳上敲了敲。
　　匡敬海一动不动，生怕眼睛一眨萧畏友就不见了。
　　萧畏友回首见他还是一副痴呆模样，觉得十分可爱：“怎么了？还不跟上？”
　　匡敬海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
　　执子之手，日了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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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意思意思一下撒花。
本文番外可在评论区留言，主角配角不限~
如果没有人想看就当我没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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