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曾是个体面人》失离子

3、第三章：为师有点毛病

　　萧畏友有洁癖的毛病，并且这个毛病很奇怪，可以随着具体情况发生变化。
　　匡敬海曾听说：萧畏友为了追杀一个恶贯满盈的魔修，在禁水畔逗留了许久，只因那沼泽湖畔邪祟极重。但当他下定决心，便毫不犹豫地跋山涉水追了对方两座山。泥泞溅满了白色的衣衫，愣是一声不吭，杀到血花剑落，袖发飞扬。
　　当萧畏友出了万蛇窟，本该第一时间安置好匡敬海对其嘘寒问暖，但因为衣间的指印，硬是撒开对方，洗澡去了。
　　匡敬海连连冷笑，连道那人清高不可一世，却也清楚的明白萧畏友对于去秽有着深刻的执著。
　　他痛恨自己的这种明白。
　　“怎么回事？”萧畏友一回屋就看见匡敬海趴倒在床侧。
　　匡敬海言简意赅：“口渴。”
　　萧畏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匡敬海老老实实地任他摆弄。
　　“喝水。”萧畏友将杯子递到了匡敬海的嘴边。
　　匡敬海并没有张嘴，只是伸手接过杯子：“师父，你忘了，我只是断了腿，手还是好好的。”
　　萧畏友的指尖一颤。
　　匡敬海心头微微畅快：“师父怎么不问问我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不想说就不说。”萧畏友道。
　　“是师姐，她在我身上悄悄塞下了硫磺。”
　　萧畏友的一双眼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可惜这样的表情在匡敬海眼里就是莫大的不在乎。
　　“那天，我掉下万蛇窟，遇到一条两人高的花斑巨蟒，我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硫磺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我本能将硫磺扔了出去，”匡敬海语气平静，“就这样，我得救了。可万蛇窟里何止这一条毒蛇……”
　　萧畏友静静地听着。
　　“再多的硫磺都有殆尽的一天，也许真的是天要亡我，那天夜晚，居然下了雨。”
　　萧畏友的眉头微微蹙起。
　　“雨越下越大，我的衣服全湿了，为了躲雨，我用两只手臂一路爬到了雨淋不到的地方……”
　　“我又冷又饿，靠在洞壁上，雨水冲淡了我身上的硫磺味，身边全是虎视眈眈的毒蛇。”匡敬海开始陷入回忆，“它们爬了过来，起先是一条，后来是十条、百条。它们爬到了我的身上，爬过了我的脚踝、膝盖、腰骨、脖子，甚至是头颅……”
　　萧畏友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匡敬海说话时的表情竟比他还冷静。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具即将死亡的尸体，但是你猜后来怎么着了？”匡敬海居然笑了，“它们并不想杀我，反而是想同我亲近。”
　　“亲近？”
　　“是啊，没想到世人传说的冷血动物，竟然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萧畏友沉默了。
　　“可是我还是很饿，饿的前胸贴后背，差点昏死过去，那群蛇不知道从哪叼来死老鼠递到了我的面前，”匡敬海低头，“吃第一口的时候，我反胃的把肉吐出来。可是没办法，我要活下去。很快，那只老鼠就被我吃完了，但我还是很饿，于是我把吐出去的那块死肉也吃了。”
　　洁癖如萧畏友，自然是经不起这种详细的描述的：“后来呢？”
　　“后来？”匡敬海想了想，“后来出太阳了，我不想再蜗居在阴暗的地方，就费力地爬到了阳光底下晒太阳，我以为我劫后余生，可是没想到之后的整整一个月，都没再下雨。”
　　“前两天我还能忍受，后来，我的嘴巴开始起皮，于是我就跟羊一样，开始啃食壁上的青苔。那青苔又苦又涩，只能咀嚼，不能下咽。”
　　“你一定很辛苦。”这种事情，萧畏友即便是死也做不出来的。
　　“辛苦？当然，活着一直都是很辛苦的事情，”匡敬海幽幽地看着萧畏友，“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等师父你来救我，很可笑吧？我等了许久，等到身体长蛆，发烧昏死过去，你都没出现。”
　　“你果然怪我，”萧畏友喃喃，“你应该怪我。”
　　“我不怪你。”
　　萧畏友抬头看他。
　　“师父你并没做错，的确是我亲口承认，而你不过是比一般人更狠一些地惩罚了我。”
　　匡敬海越如此风轻云淡地说，萧畏友的心便越不是滋味。
　　“为师会补偿你。”
　　匡敬海没什么反应。
　　萧畏友下了决心：“从今以后，你想要的，为师都会为你得来。”
　　“我想要一双完好的腿，一个信任我的师父，一段没有惩罚的人生，”匡敬海问他，“这些，你能给我吗？”
　　“我……”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便承诺，”匡敬海告诉他，“虚假的希望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我会做到，”萧畏友的手落在了匡敬海的腿上，“我会还你一双完好的腿、一个信任你的师父，一段……没有惩罚的人生。”
　　“当真？”匡敬海眉眼一扬。
　　“当然。”
　　“掌门，不好了，问情大师姐又把扶桑老树的枝砍断了，药房长老气得和大师姐打起来了。”
　　萧畏友平静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破裂。
　　“好好照顾你二师兄。”
　　“是，掌门。”
　　匡敬海若有所思：“师姐还是老样子啊。”
　　“大师姐人还是很好的，可惜老是惹出事情来，掌门呢虽然每次都很生气，但是我看得出，掌门很在乎大师姐。”
　　“从前，便是这样。”匡敬海怎会忘记，铁石心肠的萧畏友对这个从小带大的大徒弟，一直都是不同的。
　　从前也就罢了，从前他不能争。现在……现在他虽铁了心的想报仇，但也无法忍受萧问情轻而易举地就得到萧畏友的关注。
　　凭什么？同为弟子，他非得双腿残废才能博取到萧畏友那一丝少的可怜又依托愧意存在的安抚？而萧问情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获得对方的青睐？
　　恨意与不甘就像一团熊熊地烈火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筋骨。
　　通报的弟子脸生的很，并不认识匡敬海，见他一脸苍白，身体孱弱，说话不由轻了许多：“这位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匡敬海脸色一沉，那弟子吓得当场不敢说话了。
　　萧畏友赶去的时候，从天而降一抹药材，差点砸在他的脸上。
　　药房长老也是个老顽固，恨恨地追着盗木的萧问情跑了好几圈，这才有了萧问情为躲避对方乱丢药材的局面。
　　只是没想会殃及闻迅而来的萧畏友。
　　“简直胡闹！”萧畏友愠怒地踏进了屋子里，双手一拂将凌乱混杂的房间恢复了原样。
　　原本嚣张捣蛋的萧问情一下子蔫了起来，药房长老见到萧畏友似是找到了主心骨，当即挺直了腰杆。
　　“师父，”萧问情弱弱地开口了，“我是有原因的……”
　　“回去面壁。”萧畏友不欲多言。
　　极有自知之明的萧问情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长老辛苦，今日之损，稍后我亲自补上。”解决完萧问情的萧畏友将目光投向了药房长老。
　　“哪里哪里，不及掌门辛苦。”药房长老笑盈盈的意有所指。
　　萧畏友注意到萧问情还赖在门口：“怎么还不走？”
　　萧问情探出了脑袋：“师父，你还未说面壁到何时？”
　　“自然是面壁到你知错为止。”
　　“得嘞！”萧问情识时务地消失了。
　　“这孩子心眼不坏，”药房长老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只可惜老是跟我药房里的宝贝过不去。”
　　“这次可能又要长老破费一次了。”萧畏友说。
　　“哦？掌门可有事情吩咐？”
　　“我需要一方可以续筋养骨的成药。”
　　药房长老反应的颇快：“可是为了……”
　　“我亏欠他太多，”萧畏友眼角有些忧郁，“长老可有法子？”
　　“原本是有的，但如今却少了一味药引。”
　　“何药？”
　　“碧血草。”
　　“碧血草身在魔域，”萧畏友总算明白了药房长老的犹豫，“也罢，我亲自走一遭吧。”
　　他说的一遭，便真的是一遭。
　　萧问情仗着萧畏友未把话说尽，面壁不过两个时辰就溜了出来，她几乎献宝似的把用扶桑神木做成的轮椅献给了匡敬海。
　　萧畏友在这时归来，虽未着血衣，却是半身杀气难敛地持着碧血草进了炼药房，想必取药过程并不简单。
　　药房长老心知魔域的污秽程度，没有不识趣到开口询问过程，专心的炼药去了。
　　这边萧问情已麻溜的又和匡敬海熟识了起来。这不，萧畏友才睁眼便看到推门而入的萧问情和她身边的匡敬海。
　　“适才不是让你去面壁吗？”
　　“师父，”萧问情凑了上去，“我一面壁就知错了。”
　　萧畏友眉梢微动，似乎是被无耻到了。
　　“师父，你袖子怎么沾灰了？”萧问情语气惊讶。
　　萧畏友低头看了一眼，方才慢吞吞地说道：“忘了。”
　　“师父，好了。”萧问情十分狗腿地为他掐了一个清尘咒。
　　此时天光大亮，二人你慈我孝，颇为安宁养眼，匡敬海的眸子暗如漆墨。
　　药房长老趁着烧火的空挡转身偷闲，却见匡敬海所坐轮椅浑是熟悉的味道。
　　“你你你你你你——”他手指轻颤地指着萧问情，“你简直暴殄天物，竟把这么好的神木去做轮椅！”
　　“神木养身耐用，敬海师弟值得。”萧问情仗着背后的师尊，底气十足。
　　岂料萧畏友淡淡地说道：“回去面壁。”
　　“啊？师父，为什么啊？”萧问情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得到包庇，反而又来一罚。
　　“你什么时候知道为什么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面壁了。”
　　萧问情神色一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敬海师弟，为姐走也。”
　　匡敬海道：“师姐保重。”
　　房间里一下子少了个聒噪精，顿时清净了不少。
　　“为何离得这么远？”萧畏友问他。
　　匡敬海于是转着轮椅来到了萧畏友的身边。
　　萧畏友摸了摸轮椅的边缘，依稀从里头感受到仙力的跳动：“你师姐对你情深义重，可铭记在心？”
　　“铭感五内，自不敢忘。”
　　“如此便好。”
　　匡敬海心中有鬼，总觉得萧畏友好像知道了什么，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萧畏友原是躺在药房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忽地一双手摸上了他的衣领。
　　萧畏友睁开眼睛。
　　“师父，衣领歪了，徒儿看得有些不舒服。”
　　萧畏友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他的二徒弟也有毛病。

---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前三章决定命运，虽然我的命运早已注定（x），不论何时弃坑的小伙伴- -方便走的时候留下宝贵的建议么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