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曾是个体面人》失离子

11、第十一章：为师不体面了

　　萧畏友修为尽散，两百多岁的身体正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满头乌发渐变华发替代。
　　也许从他丹田碎裂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注定了吧。
　　萧畏友的脑海中浮现昨日种种。
　　修仙之人，老死而终，岂非人生大憾。与其稍后老死，倒不如……
　　“你做什么！”匡敬海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萧畏友睁眼：“自戕。”
　　匡敬海挑眉：“你想死？不管万剑门了？”
　　“你虽失约，我却不能食言，”萧畏友垂眉，“至于万剑门……为师自认，已竭尽全力，九泉之下，你师祖若是怪罪，为师受着便是。”
　　“你当真是……无情的很，说撒手就撒手，这世间当真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吗？”
　　萧畏友屈身拾起一捧黄土，他看到他的手已干瘦的可见白骨：“生死轮回，有死方有生。所谓眷念，不过是修道路上最大的屏障。”
　　“既不眷念，为何费劲心机？”
　　“为师曾答应过你师祖，有生之年定护万剑门众人安泰无恙。”
　　“只是因为这样？”
　　“做人，一定要言而有信。”
　　“那你还真不该死。”
　　“哦？”
　　“就你这天生冷情的性子，你不成仙，谁人成仙？”
　　匡敬海说话间再无法忍的为他渡了灵力。
　　萧畏友摇了摇头，肉体凡胎，除非定期都有法力维系，不然仍是难逃一死。
　　但他脸上露出浅薄的笑意，那笑意如天光乍晴，配着匡敬海的法力，枯木回春般的令其恢复了俊朗容貌。
　　“原来你会笑，”匡敬海怔愣，“当初在慎独小筑，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话令萧畏友收敛了笑意：“为师又不是木头，怎就不会笑了？”
　　“那你平常为何都不笑？”
　　“无甚好笑之事，为何要笑？”
　　匡敬海无言以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畏友起身，任由沙粒从指尖滑落，“敬海，你可否最后叫我一声师父。”
　　匡敬海没有说话。
　　“也罢，”萧畏友略微怅然，“你到底还是恨我的。”
　　匡敬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萧畏友抬手，匡敬海眼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不能死！”
　　“为何？”
　　“因为我仍恨你，你若死了，我便入魔，遇人杀人，遇佛杀佛。”匡敬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你——”萧畏友万万没想到匡敬海会说这样的话，”你何苦？你明知为师最憎魔修。”
　　“所以，活下来吧，”匡敬海如同抛弃什么脏东西般地丢开了萧畏友，“活下来，看看你能不能不感化我，不然，杀了我也行。”
　　这回，倒轮到二人颠倒身份了。
　　“我杀不了你。”萧畏友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畏友叹了口气：“为师不想试。”
　　“我偏要你试！”
　　人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眼看着背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匡敬海发狠地看着他：“若我回来看不见你，往后定日日作恶、夜夜杀人！”
　　萧畏友嘴唇微动，匡敬海早已化作流星消于天际。
　　“放鹰魔尊，你显身吧！”
　　匡敬海怎会想到自己赶到万剑门时会在一片狼藉中遇上去而复返的萧问情。
　　多日不见，萧问情仿若脱胎换骨，一脸坚毅地面对高空之中带着斗篷的黑袍人。
　　“他不是放鹰。”人群之中的谢风说道。
　　“怎会？”有弟子不敢置信，“除了魔尊谁还有本事能破了护山大阵？”
　　黑袍人桀笑了几声道：“对付尔等小卒，何须放鹰大人亲自动手。记住了，吾唤龙涛，取汝满门性命之人！”
　　这熟悉的腔调使侯珏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无知小儿，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剑峰长老哪里经得起这番挑衅，立时拔剑相向。
　　“长老！”萧问情惊呼。
　　“若今日拔剑的是你门的掌门，我还能忌惮两分，你？”龙涛不屑一笑，高举方天魔戟，送他迎面痛击。
　　又是一个媲及金丹圆满的大魔头，这对五百年才出了两个元婴大能的修仙界来说实在是大灾难。
　　“谢长老，掌门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面对急迫的追问，谢风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再坚持一会，所有弟子随我上阵杀敌！掌门很快就会回来了！”谢风说着祭出自己的本命魂器——一把熏得发黑的胡琴。
　　没有一个人会在此刻笑话他，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这个结丹初期的客卿长老和他手上的这把胡琴。
　　“竟是失传已久的凤焦？”龙涛在缠斗中望了一眼，来了性质，一下重创了剑峰长老，直奔谢风。
　　“保护谢长老！”萧问情手持三思剑挡在了谢风面前。
　　饶是谢风也不由一愣：“问情，你已不再是剑门中人，何苦再淌这条浑水？”
　　萧问情握紧宝剑：“我生是万剑门的人，死是万剑门的魂！”
　　“可笑的感情！”二人交谈间，龙涛越来越近。
　　谢风面色沉重，手下的两根胡弦拨地愈加起劲。
　　哀哀戚戚的琴声，宛如丝丝缕缕的黑烟，顺着轻薄的烽火，浸毒龙涛的骨髓。
　　劣境稍有缓和，混在人群中的侯珏嘴唇一启“杀”字后，半数的万剑门徒反手刺死了同门。
　　这一遭之下，
　　万剑门几入绝境。
　　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那一瞬，萧问情被当做障碍物轻而易举地拎起丢在一边。眼看龙涛的魔爪要撕裂谢风时，他的表情变了。
　　竟有一把剑，横空砍掉了他的头颅。
　　“你！”谢风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之人。
　　“谢师叔，可还记得我？”侯珏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你是……”谢风见这笑，忽然有了印象，“你是云卷？你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
　　“你杀了他。”谢风指的是龙涛。
　　云卷顶着侯珏的脸耸了耸肩：“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没想救你。”
　　“我信。”谢风死死地看着他。
　　云卷嘴角的笑意一凝，原是剑峰长老用着剩下的最后一口气斩杀了这个夺舍的孽徒。
　　“可惜……”谢风长叹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消失在原地。
　　魔尊放鹰，终于出世了。
　　冷眼旁观多时的匡敬海截止此时才变了脸色。
　　此等威压，简直秒杀一切元婴以下的生灵。
　　“本尊不欲杀人，奈何汝等冥顽不灵，始终不愿归顺千机门。”说话间，元神出窍的云卷化作一缠金光附上了他的指尖，魔尊无趣地“啧”了一声，将他把玩着收了起来。
　　匡敬海强忍着跪下臣服的欲望，引得魔尊远远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脸都不敢露的魔头，也配本姑娘归顺？”
　　放鹰的注意力很快被更有胆色的萧问情吸引了过去。
　　“你就是萧问情？”
　　萧问情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魔尊会认识她。
　　“看在你替我夺剑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你胡说什么？！”
　　剩余的二十几号弟子各个怀疑地看着萧问情。
　　“若不是你拿走紫霄殿的三尊剑，本尊何至于如此轻松地找到护山大阵的破绽？”
　　萧问情面色一白：“你是说……是我害得万剑门覆灭？”
　　放鹰点头：“如你所想。”
　　身后的弟子看向萧问情的目光登时不再友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总是如此的淡薄易碎。
　　“你究竟是谁？”萧问情紧盯着他。
　　“你的问题太多，”放鹰低下头，掌间聚力，“我还是杀了你吧。”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蝼蚁只有等死的权利。
　　一直到放鹰快结果萧问情的时候，匡敬海都是无动于衷的。
　　对万剑门，他早没眷恋。
　　他巴不得那些曾经对他冷眼旁观或落井下石的人都死了才好。
　　所以他无动于衷的到了现在。
　　本来，他没打算出手阻止。
　　从魔尊放鹰出来的那一刻时，他就明白，自己压根斗不过对方。
　　他本该立即逃命才对。
　　可从方才起，他的脑子翻来覆去的重复着一段话。
　　“敬海，你师姐对你情深义重，可铭记在心？”
　　“铭感五内，自不敢忘。”
　　他那狡猾的师尊，竟早诱他说下如此誓言！
　　魔尊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手。”
　　匡敬海心中的意外又岂比他少，不过面上冷静的功夫，他同萧畏友学的很好：“放鹰魔尊吗？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匡敬海，万剑门新任掌门人。”
　　“你不怕死吗？”
　　“若是能死，何其幸运。”
　　魔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不错，可惜太弱。”
　　匡敬海一声不吭地拔出乾坤剑。
　　魔尊盯了他的剑半晌：“这把剑，倒是眼熟。”
　　“据说曾是一把魔剑。”匡敬海一脸无惧。
　　“你，真的不错，”魔尊笑了笑，“本尊可以不杀你。”
　　“可我不会臣服你。”匡敬海看穿了他的心眼。
　　“你会的，”魔尊悠然转身，“匡敬海，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踏破虚空，无影无踪。
　　魔尊一走，匡敬海虚晃了两下，心中的石头方才落下。
　　“师弟……”
　　匡敬海回头。
　　“谢谢你。”萧问情说。
　　“怎么，不叫我魔头了？”
　　萧问情羞愧地低下头。
　　匡敬海冷笑一声，又对上剩下二十余名剑门弟子殷切的目光，不由皱眉。
　　“师弟，师父呢？”萧问情的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匡敬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萧问情一脸激动地朝他身后跑去。
　　“师父——”
　　萧畏友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站了多久，萧问情越接近他，反而怯住了脚步。
　　匡敬海歪头打量，眼瞅着萧畏友同对方擦肩而过，拾起了地上那把凤焦。
　　“掌门……”
　　“不必，”萧畏友抬头，“如今本君修为尽失，再护不得你们。从今以后，匡敬海才是你们的掌门。”
　　“师父，你怎会修为尽失？”萧问情惊问。
　　萧畏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萧问情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
　　“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匡敬海可没空看二人师徒情孽。
　　萧畏友点了点头：“正当如此。”
　　“总有一天，我要杀光那些魔修！”一个幸存者如是说道。
　　萧畏友看了他一眼。
　　少年郎羞赧的低下了头。
　　萧畏友怔了怔。这个小少年的神态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匡敬海。
　　匡敬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正巧同他对上了眼神。
　　萧问情一脸黯然神伤。
　　风吹叶落，百废俱兴。
　　万剑门的门牌又重新立了起来，只是相较从前，太过肃穆冷情。
　　萧畏友抬了抬手，手中的硬黑铁链“哗啦”作响。
　　匡敬海隐匿在角落处幽幽地看着他。
　　这件事，说起来又十分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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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