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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魔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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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魔界对岸，着了身云杉绿织锦斗篷，严严实实将兜帽掩住自己的面容，一步步走向忘川河边。魔界的忘川千万年都是一个模样。川水泛着盈盈绿光，乍一看好看，殊不知有多冤魂亡灵在其中挣扎嘶吼，又有多少当初天魔大战中无辜枉死的生灵在其中哭诉喊冤。
忘川岸边停泊一叶小舟，舟上立着一老翁。他撩起垂在斗笠前的面纱，眯起他那早已不好使的眼睛，打量片刻，声音苍老沙哑得如同沙烁划过：“仙子来了？这百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我撤下兜帽，露出一抹笑：“舒望翁，百年未见，您还是这般年轻，依旧做着载人过河的事儿。您那两个儿子不是说要接了您的活计吗？怎得不见他们？”
舒望翁笑得开怀，捋着他那早已花白的胡须，叹气道：“仙子，莫要拿老夫开玩笑了。我那两个儿子不争气，恐怕是指望不上他们做什么了。如今只能指望着孙子辈的能出人头地。”
我一脚跨入船内，许是跨得太急，船身剧烈摇晃了两下。舒望翁连忙扶住船身，末了长长吁了口气：“仙子，这几百年还是这般有活力。”
“倒是让舒望翁见笑了。”我虚扶了他老人家一把，又化了两份犹如婴儿巴掌大小的冰蓝色珠子，放到舒望翁手中，“如今舒望翁喜得孙儿，这两份灵力便给您，一份当船费，一份当贺礼，权当是心意。”
他将手中的珠子送还给我：“瞧这珠子至少包了三万年灵力，老夫帮仙子渡了这几万年的河，不过是举手之劳，哪能值这三万年灵力？若是仙子真的是要给老夫贺礼，不如就替老夫向魔界中那无望客栈的老板娘讨上几壶‘解忧’即可。”
我将他的手往他的身前推：“这灵力您是收得，这‘解忧’您也是收得。若是再推脱，误了时辰，怕是无望客栈的老板娘关门闭店，连一滴都讨不上呢。”
舒望翁只好作罢，将珠子收入怀中，摇起双桨。小舟缓缓向对岸驶去，船桨拍打着水浪，发出‘硿硿’声。
“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舒望翁一边摆着浆，一边摇头叹了句。
我莞尔一笑，也不答话。每次渡河，舒望翁都要说上这么一句，这几万年也是习惯了。
不过须臾，船身靠岸，我下了船后，给他老人家恭恭敬敬道了谢，径直走进人头攒动的集市中。
无望客栈隐在集市犄角旮旯的角落中，旁人很是难找。对我来说，却是熟门熟路，很快便找到用竹子搭就的客栈。
客栈的门槛上蹲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头戴金丝玲珑珊瑚步摇冠，身着青缎绣石榴花齐胸襦裙，大红披帛缠绕在手臂间。她便是无望客栈的老板娘，曼珠。
我轻唤了她一声：“曼珠。”
曼珠撇了撇嘴：“你来得好生慢，等你半天了。”
我伸长脖子，看着空荡荡的客栈：“怎得今日没有小魔物来你客栈吃酒？”
“我把他们都赶走了。”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往客栈里走去，从内里拿出几个大木盘，上面整齐摆放好未开封的酒壶，“喏！为你留好的‘解忧’。我可是为了你这酒，几日几夜不睡觉生生酿出来这许多。想当初，连从前熬孟婆汤都没像现在这般尽心。”
六界，除了已知的天、魔、花、人这四界，剩下两界乃妖、冥二界。可从未有任何人知晓这妖、冥二界身处何处。曼珠便是冥界的前任孟婆，早在天魔大战之前，就在魔界生了根，落了家。
“你如今说话越发老态龙钟了，真真是和你的样貌不相匹配。”我找了个竹椅坐下，摇头晃脑道。
“那也比不得你。”她呛了我一句，“你是上古天神，天生娇生惯养。我不过是一株经佛祖点化的曼珠沙华，每日住的是冥界幽深之处，每日看得最多的便是那些个生离死别，骨肉分离。”
“瞧瞧，又来酸我了。”我无可奈何地笑道，装模作样地给她作揖赔不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老身啊，在这里，给曼珠姑娘赔不是了。”
“得了，你这辈子是改不了这性格乖张的脾性了。”曼珠一挥手，那满满十几壶‘解忧’，全都消失不见，“你现在跟我去忘川尽头吗？”
“不了。”我起身，将幻云笔化了一方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扇面，摇了两下，“我先去一趟卞城王府，我很快到忘川尽头和你碰面。”
她不耐烦地挥手：“去吧去吧！到底是你的姐夫。来了，总要跟他说一声。”言毕，她便往屋外走去。
我将雕着凤凰样式的令牌，递给看守卞城王府的守卫。守卫见着这令牌，立马神色肃然，朝我作揖道：“不知是天宫仙尊驾临，小魔眼拙，这就去通禀王上。还请仙尊稍等片刻。”
我手指缠绕着系在令牌上的红绦带，当初姐姐弦月下嫁给卞城王冀言，这凤凰令牌乃是在她弥留之际时留下的，本是给我留个念想，不想却是我和这卞城王府唯一留有联系的信物。
“原是狐狸来了，是我有失远迎了。”一身紫纹黑袍、左不过三四十岁的男子，俨然是百年未见的卞城王冀言。
“老茄子，许久不见。”我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倒是没什么，一旁的小守卫肩膀抖了三抖。啧啧啧，这小守卫肩膀是不是出毛病了？
冀言招呼着我进府：“你来魔界，也不事先用灵蝶告诉我一声。”
我不在意地耸肩道：“我素来不爱干这事。能省则省，是我一向贯彻落实的美德之一。”
冀言失笑，领着我走到一处亭子。魔界不似天宫做派，鲜少装饰，内里不过一张石桌，四张石椅围在石桌四周，再无其他。旁边的魔使给我们各倒了杯茶，便退至一旁静待。
冀言抚着茶杯道：“狐狸，今日又是来祭拜那人的？”
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清香的茶带着苦涩一溜烟全入肚：“我每百年便要来这儿一趟，你又不是不知道。”
“狐狸呀狐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完，他还叹了口气。
“你比我小上这几百万年，怎得反而一副长辈做派。当初我那好姐姐是怎样看上你的？”
一提起姐姐，冀言面色阴郁，眼神哀伤，仿若乌云盖顶：“我与你姐姐成亲时，我答应过她，要护她一生一世，可终究没能做到。月儿怀着鎏英时，我日夜忙于公务。在她生产时，我也不在她身边陪伴，以至后来她遗憾离世，同样让我抱憾终身啊......”说到伤心处，冀言竟还生生掉了几滴眼泪珠子。
要说起姐姐和老茄子的故事，那便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二人绝对是这上天入地难得的一对神魔眷侣。
我深表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老茄子，我阿姐是修为圆满，身归混沌去了。”
我看着面前如同霜打茄子，焉头耷脑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气。父神纪律严明，本欲将姐姐嫁给前任东海龙王，却偏生看上了这么个紫了吧唧的茄子，还直言非他不嫁。把老身那一大把年纪的老父亲给气得差点直接身归混沌，当场颤着手，指着她，说若是嫁给老茄子便不要再回九重天上，他也当没她这一个女儿。我那姐姐平日里性子最是温婉和静，这次却硬气得如同我这乖张脾性才会做出来的样子，头也不回地找还在魔界什么也不知道的茄子去了。可叹，姐姐虽是上古天神自有仙灵护体，可也架不住这魔界浑然天成的毒瘴。那毒瘴如陈年旧疴，一点点渗入她的灵体。平日还好，但姐姐怀孕后生产，这毒瘴犹如挡在一道原本密不透风的墙，裂了缝，找到突破口，猛烈冲出，一发不可收拾。可怜，姐姐至死都不让我告诉老茄子原因，老茄子便个把万年的被蒙在鼓中。
“说到修为圆满。”冀言用袖子抹了抹老泪纵痕的脸，抿了口茶，“你那七苦劫可有动静？”
我抚上左手手腕处，即刻手腕处金光大放，隐约显出一个手串样式，“自廉晁死后，得了离劫珠，便没了动静。想来是父神厌我至极，连比我仙龄小的神仙都已诤得混元，身归天地。独留我一人，慢慢与这天地一同老去。”
我呆呆望着手上的手串，手串上有七朵含苞待放的琉璃花苞，只有其中一朵开出琉璃樱花，花蕊中央缀着一颗珠子，流转幽幽淡蓝，蓝色最是静雅，可这珠子的蓝透着浓烈的悲伤，这便是爱别离。
佛曰：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神仙也会，这才有了渡劫一说，到凡间，参一参人生七苦。许是父神觉得我这天宫霸王行事太过乖张，便罚了我用这命与天齐的寿命，好好参上一参。因我是得父神灵力与天地精华所孕育，所以这生劫是无法参透。于是我只有参透剩余六苦，才可回归混沌。
我将将施了仙术掩上珠串，一名魔使走入亭中，向冀言双手抱拳作揖。
“王上。”
“何事？”
魔使眼神隐晦，暗暗瞥向后方：“公主殿下，携天界二位殿下求见。”
“鎏英？怎么这时候才来？昨日不是就说去接二位殿下了吗？”
“天界二位殿下？他们怎么来了？”见茶杯空置，便自己动手满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小玉儿他们与魔界从未有任何瓜葛，怎得就来这魔界了？
“前些日，穷奇逃出魔界，闹上东天门。被天帝打伤后，又逃回魔界。此番那天界二位殿下是来捉拿穷奇的。”
我扭过头，遥遥望去，一个黑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人。二人一个着银衣，一个着黑衣。好在老身的眼神儿，比穷奇好上几分。那银色衣衫着实显眼，我瞧上一眼便知是小玉儿。正当我准备好好看看我那外甥女时，好巧不巧，刚好与小玉儿的眼神对上。他平日里再温和不过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眸中似有不解。
我脑中警铃大作，暗叫一声不好。
我面上笑眯眯，实则心虚：“那个，老茄子，我先走一步了。”
“这就走了？”冀言很是惊讶，“今日好不容易鎏英在，好好的让你外甥女和你见一面。”
“今日就不了，改日再见小辣椒不迟。”我化出一份锦盒，放在石桌上，“小辣椒的生辰将近，这是我给小辣椒的贺礼。别忘了给她，不许私吞。”
冀言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你曾几何时，见过我私吞啊？这脾性！真是和几百万年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女主认识好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