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74、等待的她

　　15.等待的她

　　她已等了很久。

　　从她住进这间装饰华美，宽敞气派的屋子开始，她就在等，等着那个人再一次踏进这间为她二人所准备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他们二人曾经的新房。

　　床头挂着凤钩，桌上烧着红蜡，门框上贴着大大的喜字，地上铺就红毯，床上折叠整齐的鸳鸯锦被，事事物物，都透出一股喜庆。

　　仿佛，新婚就在昨日。

　　从日升到日落，从春夏到秋冬。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有时，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似乎只在眨眼之间，她就已等了他七年。

　　可他踏进这间屋子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甚至在她二人新婚的那晚，他也不是睡在她的身旁，陪伴她的是一整夜刺骨的寒冷。

　　她早就知道自己对那个人来说只是一件工具。

　　那人达到了他的目的，便再没有迎合她的必要，就像一只穿破的鞋子，随手丢弃，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惜。

　　不，或许，连工具都称不上。

　　那人手中有一把剑。

　　这把剑出鞘的次数寥寥可数，见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把断掉半边剑身的残剑，但就是这把残剑，整整八年，他都没有丢掉，甚至还时时亲自擦拭，磨砺宝剑剑锋。

　　八年前，这把残剑饮过一次血。

　　那个人的血，浸染了整个剑身，滴滴答答，没有断歇。然后，这把剑，便断了。

　　她清楚的知道这把残剑的来历，也更能体会这把残剑的厉害之处。

　　一把残剑如何杀人。

　　高手，飞花摘叶皆可杀人，更何况是一把有着剑锋的剑？

　　这把剑，如同他，锋利的剑锋一点一点将她的青春慢慢磨去，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却不能阻止这把剑在她心口上肆意横行，直到时间慢慢愈合了伤口，剩下的只有不甘的屈辱与无尽的怨恨。

　　纵然，她依旧美丽，美到能迷倒任何一个男人。

　　她的眉弯弯的就似远山青黛，她的眼水灵澄净，闪着动人的光，她有着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优美而丰满的唇瓣。

　　她很美，美的让人难以亵渎，只能远远观望，感受着这种恬淡清净的美丽。

　　她的身子丰腴而饱满，却觉不算胖，小腰长腿，玉臂柔荑，这样一个女人，又岂能不让男人着迷？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男人所能产生的吸引力。

　　每个人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里都透出强烈的欲望，只有他，眼里永远只有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接近于无，没有特别的情感。

　　她的青春随风消逝，她的心也随着时间渐渐枯萎。

　　哀莫大于心死。

　　事到如今，任何东西都不能拨动她的心弦。

　　唯有恨，让她活到今岁。

　　是的，她恨他。

　　恨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冷漠相待，恨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依旧在外面面前对她相敬如宾，恨他……

　　她不禁流下了眼泪，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也恨自己。

　　恨自己依旧那么爱他。

　　恨自己依旧期望他能来见自己一面。

　　恨自己燃灯点腊，只为门开启的一瞬间。

　　她流着泪，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每个要进入屋中的人都要先经过这扇门。在进门的瞬间，她就能分辨出他的模样。

　　而她，已听见廊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是他吗？

　　她的眼里燃起希望，像一盏灯，在夜里燃烧着旺盛的生命力，甚至能蒸发她眼角尚未拭去的泪水。

　　纵然已经历过无数次的失望，只要有一丝转机，一个人便不会绝望，但，往往也就是这一丝转机，就将人打入地狱。

　　若真的是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脑中设想了数个画面，脸上甚至浮起了淡淡的薄红。一向端庄克礼的她，此时看上去十分撩人。

　　脚步声慢慢停下。

　　刚好停在了屋门前。

　　她不禁瞪大了双眼，盯着那扇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很紧张。

　　这种紧张的心情很多人都经历过。

　　门被人从外推开，吱呀的声音在深夜里响起，十分刺耳。她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个声音，她再望向那扇门，就看见了一只手。

　　一只手指纤细，皮肤雪白的手。

　　这是一只漂亮的手，但，这绝不是他的手。

　　他对她来说太过刻骨铭心，哪怕是化成灰，她自认都能识得。

　　她已失望。

　　很快，她就看见了手的主人。

　　她已开始叹气。

　　来的这个人终究不是她要等的人。

　　不是他。

　　她在叹气，刚刚踏进屋中的那个人也在叹气。

　　她望向那个人，眉头轻轻皱起，问道：“芙儿，你怎么也……”

　　芙儿手上挎着花篮，篮中装着一些好看的花儿，娇艳欲滴，似是刚刚采下，随着芙儿的走动，花香慢慢弥漫开来。

　　芙儿叹气道：“都是我的错。”

　　她皱了眉头，问道：“你又犯了什么错？”

　　芙儿道：“我又害夫人失望难过了。”

　　她不禁笑了，朝芙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芙儿乖顺的走了过去，她瞧着芙儿年轻稚嫩的脸，眼里流露出外人少见的沧桑与疲惫，低声说道：“这事怎么能怪你呢……”

　　但这，又能怪谁呢？

　　怪他不该爱上一个他不该爱上的人，怪自己不该在那年遇见他，怪那个人不该出现在他们二人的面前，怪世事弄人，怪好事多磨，怪苍天无眼，怪天地无情。

　　她想到此，只能叹气。

　　怪只怪自己是真心喜欢他罢了。

　　芙儿瞧见她叹气，脸上也露出愁容，问道：“夫人又在想楼……想他了吗？”

　　想啊，如何能教她不想。

　　自那日一见倾心，到此刻的夫妻，纵然他对自己这般，她仍是想着他的。

　　她看着芙儿，这个一心为她着想的小丫头，眼里充满怜爱：“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可……”芙儿有些恼怒：“可他根本都不来看看夫人，就连，就连……”说着说着，眼里也有了泪光。

　　她美丽端庄的脸上露出倦容，无力道：“别说了……”

　　芙儿应了声，眼里闪烁泪光，轻声唤道：“夫人……”

　　她看着芙儿手上的花篮，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站起身，道：“我累了，扶我沐浴更衣吧。”

　　芙儿立刻答应，举袖擦去了眼角的泪光，声音还有些嘶哑：“是。”

　　不过盏茶功夫，她已全身放松浸泡在一池热汤中，水面上漂浮着颜色各异的花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她靠在池壁上，低头看着自己水中模糊的倒影，波纹慢慢散开，将她的倒影打碎，待到水面重新恢复平静，水面上已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惊讶地抬头，就看见了他。

　　她不禁弯起眉眼笑了：“你终于来了。”

　　她似已等了他很久，而此刻，她等待的人终于来了，她脸上也露出了足以迷死人的笑容，而他，显然已被她迷住了。

　　“我来了。”他已迫不及待想要接近她，胡乱扯着自己身上衣物，只为快一刻进入池中，将她拥入怀内。

　　她看着他急切的模样，笑的更为开心，雪白的身子似柳絮般摇动，晃起一阵阵涟漪：“你很着急？”

　　“急，我当然急。”他急的连下身衣物都顾不得脱下便跳入池中，缓缓朝她挪去，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眼里冒出了火。

　　她又笑了，柔柔的说：“你已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知道，自然知道。”他已快靠近她的身边，下身沾水的衣物阻碍了他的步伐，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她微微笑道：“我不喜欢等人。”

　　“我也不想让你等。”他猛一发力，大步走到她身边，溅起一阵阵水花，下一刻，他总算摸到了她柔嫩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可你也知道不久前我才有机会离开。”

　　她顺从的倚到他怀中，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但她仍然不忘问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记得。”他随口答道，心思早就飞到了天外，只想要征服这个诱惑他的女人。他早已对她上了心，如今美人在怀，谁还记得她说过什么。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让她那张丰润的小嘴没有精力在去说多余的话。

　　很快，她就不说话了。

　　等到一切落定，她才慵懒的靠在他精壮的胸前，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

　　你的女人。

　　这四个字有着莫大的魔力，让他已然忘了其他。

　　他搂着她，话说的铿锵有力，道：“你是我的女人。”

　　她便柔柔的笑了。

　　她道：“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每个人男人都喜欢听见这句话，每个男人都认为女人始终不如他，而女人求他做事的时候就说明这个女人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他当然要答应。

　　他豪气干云的说道：“你说。”

　　她抿唇一笑，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立刻精神一振，更为兴奋：“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会帮你做。”

　　她似也害羞了，低下头去，细声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你可能做不到。”

　　被自己的女人看扁也是男人难以忍受的事！

　　他怒气冲冲的看着她，纵然没有开口，但紧紧搂着她的手臂却宣示着他的决心。

　　她又笑了：“但我知道，你为了我，这件事肯定会做到。”

　　他不禁问道：“什么事？”

　　她柔声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他怒气全消，脸上也有了笑意。

　　他的刀法在武林中罕有敌手，这些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怎么会介意再多杀一个。

　　他已有了自信。

　　她看着自信满满的他，似乎也相信他能做到这件事，眼里有着赞赏与期待，她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这个人就是……”

　　她一直在等，等有个人能杀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