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14、黄雀在后

　　13.黄雀在后

　　夜。
　　深夜。
　　一更天的更声传到“江南好”掌柜的耳朵里，提醒他深夜已到。
　　他生的和善，白白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善意的笑容，身上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已洗的发白，却始终不见他更换。
　　赚钱不易。
　　生意人总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七坐在楼梯上打盹，脑袋一颠一颠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在地上。
　　掌柜的收好账本，又将今日收到的银票全部揣进怀里，做妥之后他才唤道：“小七”
　　掌柜的话犹如霹雳将小七从梦中震醒，他揉眼看着掌柜的，打了哈欠道：“掌柜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掌柜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已经一更天了。”
　　小七一下子跳起来道：“已经这么晚了，掌柜的我们也该打烊休息了。”
　　他已撑不住睡了一觉了。
　　掌柜的点头道：“你去天字一号房看看那位公子睡下了没。”
　　小七噌的窜上楼梯道：“诶，好，我这就去。”
　　掌柜的含着笑在楼梯口等着小七，很快，小七就奔了下来，道：“我看屋里黑着，想是公子睡下了。”
　　掌柜的道：“那他屋子里的东西只能明天再收拾了。”
　　小七道：“我明天早点去收拾。掌柜的，我去关门。”
　　掌柜的含笑点头。
　　小七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等小七关好门之后，掌柜的道：“回去歇息吧。”
　　小七早就困得不行，打着哈欠道：“嗯，掌柜的，我走了。”
　　他知道掌柜的留下还有事要做。
　　而且他也知道是什么事。
　　但他也知道掌柜的做这件事时不会喜欢别人在场。
　　所以他只有乖乖回去睡觉。
　　掌柜的举了油灯坐到堂子里，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松了口气，之后才从怀里抽出那迭银票，他眼睛里已有光。
　　无人谁看见这一迭银票眼睛里都会发出光芒！
　　贪婪的光！
　　银票粗略一看有数十张，票面千两，这一迭竟是有上万两银子！
　　掌柜的眉开眼笑，他手指头含进口中沾点口水之后开始慢慢数起来。
　　他的笑容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脸上最后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这上万两银子竟是让他觉得伤心！
　　掌柜的喃喃道：“三十三张，竟才三十三张。”
　　他摇着头，拿起油灯，慢慢上了楼。
　　二楼过道里悄然无声，他走到狄青麟所住的“天字一号房”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如入无人之境。
　　他慢慢走到桌边，用油灯将桌上熄灭的蜡烛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驱散满屋的黑暗，他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桌上的酒菜已经吃完了，他的脚边却躺着四个人！
　　四个唇色乌紫，脸色苍白的人！
　　掌柜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将油灯放在桌上，蹲到一身白衣的狄青麟身边，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之后脸上笑意更深。
　　他手里已是拿到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帖子。
　　珍宝帖！
　　掌柜的嘿嘿一笑，将珍宝帖收入怀中，又取了燕子莫的剑，最后一吹油灯和蜡烛，屋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掌柜的已经不知所踪。
　　许久之后，屋内竟是多了一个人影！
　　那道人影将蜡烛点燃，竟是原本应躺在地上的狄青麟！
　　他走到燕子莫身边，将他扶起，点了他几个穴道，燕子莫才咳的一声醒转过来，看见狄青麟，他眼里多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狄青麟笑了，他低下头再次吻上燕子莫的唇。
　　燕子莫瞪眼看他，伸手想推，手却被狄青麟捉住，不能动弹。
　　狄青麟这次吻的很是霸道，丝毫不予燕子莫喘息的时间，舌尖交缠，唇瓣贴合让他心内升起莫名的感觉。
　　狄青麟许久才放开燕子莫的唇，他眼角已看到了南玉和白槿。
　　南玉咳道：“狄兄，我们也不愿打扰你二人，但不追上，行吗？”
　　白槿耳根微红。
　　他自小不谙情事，忽见狄青麟与燕子莫如此，倒觉不好意思。
　　南玉看着白槿，心内痒痒的，一堆胡思乱想从心底涌起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可没有狄青麟的气魄与胆识。
　　狄青麟和燕子莫站起来。
　　燕子莫的脸色不好看。
　　狄青麟却是神清气爽，道：“现在走吧。”

　　掌柜的离开狄青麟的屋子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将珍宝帖和那把剑放在自己的桌上，轻轻抚摸着剑身，眼角已有了得意的笑。
　　谁也想不到这两样东西竟会在他手里。
　　他将珍宝帖拿起来，对着烛光慢慢细看。
　　这张在江湖中一帖万金的帖子做的十分精美好看。
　　帖子上压着云海暗纹，边上用金丝勾勒，帖子里写着“六月十五珍宝会，邀君到此一聚”，底下落着“万宝楼”三字。
　　掌柜的低声笑了一阵，将珍宝帖小心收进怀里。
　　他觉得燕子莫傻极了，居然相信狄青麟的话。
　　不过要不是狄青麟，燕子莫也活不到现在。
　　掌柜的恶毒的想。
　　但若不是狄青麟，江昆和雨秋云就不会死，该给他们的钱就不会落到自己手里。
　　他此刻又开始感谢狄青麟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把剑上，神情比任何时候都兴奋，欢快。
　　这把江湖中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剑却落到了自己手里，他怎么能不高兴？
　　他将剑抽出一点，剑光似水，寒冷如冰。
　　他眼里已有贪婪的光。
　　若是自己悄悄的走，他也发现不了。
　　掌柜的正想着，一个人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他想不到的人。
　　他的瞳孔因紧张而缩小，眼中是熟悉的面容。
　　手中的剑掉落在桌上。
　　掌柜的惊道：“是你？！”
　　那人道：“是我。”
　　掌柜的很快冷静下来，道：“怪不得当初你找上我们三人时都是隐在暗处从不现身，你让我们来到梧州，让我装成江南好的老板，让江昆和雨秋云等你吩咐，但却从不让我们见到你的脸面。”
　　那人笑了：“若是让你见了我，你定会露出破绽。”
　　掌柜的叹气道：“不错，我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掌柜的。”
　　那人道：“你做的很好。江昆和雨秋云的钱已落到你的手上，你手上也有了一份珍宝帖，可谓一举两得。”
　　掌柜的眼中又有了光：“剩下的那份呢？”
　　他爱钱，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毛病。
　　那人笑了，从怀中拿出一迭银票放到桌上：“这是你剩下的份。”
　　掌柜的迫不及待的将银票拿过来护住，他目光落到那柄剑上，更是贪婪。
　　那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道：“听说这把剑是慕容青的佩剑，是难得一见的好剑。”
　　掌柜的将银票收好，点头道：“确实。”
　　那人将剑拿起，抽出，但见眼前一阵寒光映射，剑身流淌水纹，杀气逼人。
　　那人笑道：“果然是把好剑。”
　　掌柜的也跟着笑了：“谁都看得出来。”
　　那人道：“听说这把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十分锋利，就连石头都可以刺穿。”
　　掌柜的道：“确实是这样。”
　　那人又笑了：“不知道杀起人来又如何？”
　　掌柜的嘴角有着森寒的笑：“你可以试试。”
　　那人笑了笑，将剑还了鞘：“你好像在等我走。”
　　掌柜的道：“我要等你走之后数我的银票。”
　　那人点头笑道：“有理有理。”
　　他竟拿着剑真的走了。
　　掌柜的看他走到门边，嘴角的笑更深，更残酷阴冷。
　　那人身子忽地软了下去。
　　掌柜的这才真正笑了出来。
　　高兴愉快的笑。
　　但他的笑在嘴角在嘴角僵住了。
　　他看见那人又站了起来。
　　那人回头看他一笑，道：“我好像让你失望了。”
　　掌柜的已经跳了起来，扑了过去，暗器已经出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然！
　　那人道：“你的暗器了得，下毒手段也不差，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他身形忽变，咄咄数声，暗器钉在门上，竟是一枚枚铜钱！
　　掌柜的一咬牙，，手中暗器如雨洒落，却一点也沾不到那人身上。
　　掌柜的慌了！
　　他的暗器了得，所以才能在江湖上搏出钱多多的名号，但他那一手下毒的手段却是无人知晓！那人竟有余力和他说笑，道：“这下我可以试试这把剑杀起人来如何了。”
　　掌柜的心下一寒，他大声道：“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那人道：“我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
　　他没说谎。
　　剑出鞘，再回鞘，不过眨眼之间，掌柜的却已倒下。
　　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
　　他心口已多了一个血洞。
　　那人走到掌柜的身边，摇头叹道：“也好，省了我一番事。”
　　他伸手从掌柜的怀里摸出银票和珍宝帖揣好，推门而出，悄然隐入黑暗之中，很快来到一处院落之中。
　　他站在院子里，忍不住的再次抚摸起那柄剑。
　　他很高兴。
　　他已得到了那人最想要的东西。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他能想象到那人高兴的样子。
　　看到他高兴，自己也跟着愉快起来。
　　他决定今晚好好睡一觉。
　　当他正准备进屋时，却愣在了门口。
　　他已听见屋内有人声传出。
　　他转身刚冲到院中，一抹紫影已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已认出这位拿着扇子的紫衣少年便是入住在江南好的客人。
　　他也看出，这个少年不好对付。
　　忽地，一抹青影也落进了院中。
　　紫衣少年低声道：“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青衣少年无奈道：“这……你问我，我也不知啊。”
　　紫衣少年笑道：“确实。狄公子兴致上来，谁也说不准他会干什么。”
　　青衣少年略略笑着，带着羞赧。
　　他看着这两人，脸上已有了惶恐，再听到他们的话语，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不过，他掩藏的很好，藏在无邪天真的笑脸之下。
　　他笑道：“两位客官这么晚了，有事吗？”
　　紫衣少年摇扇道：“是有事。”
　　他笑的更为真诚：“客官请说。”
　　紫衣少年忽地朝屋子里喊了一声：“狄公子，你们该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转头望去，不出意外见到了那个人。
　　一身白衣似雪，神情冷淡的狄青麟。
　　狄青麟拍拍身上皱起的袍子，步到院中，道：“难道你还猜不出我找你何事吗？”他眼中有着戏谑：“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