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李三昧

33、第33章 致陌生人

　　第33章致陌生人
　　徐成鹏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本来今天腊月二十六，是他上班的最后一天。可他却忽然接到警察的电话，让他到南城区警局接受问话。
　　一路上他拼命的回忆自己过去和最近有没有干什么坏事。可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除了五年前的酒驾之外，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南城警局内，周怀民望着对面的徐成鹏。就像叶静秋信中描述的一样，他戴着眼镜，气质不俗，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请问你是车牌号J4728的车主吗？”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电话里的问题。
　　“是。”徐成鹏照实回答，心里砰砰乱跳，他在想接下来这个警察是不是要宣布他的罪名。
　　周怀民从文件袋中取出叶静秋的照片，递给他：“你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吗？”
　　徐成鹏接过照片看了一遍，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他仔细地在脑海中回忆，确定这个女孩他没有见过，更没有跟她发生过任何事，他心里的那根弦稍微放松了点。
　　“没见过。”他直视周怀民，老老实实回答。
　　周怀民将桌上的信递给他：“这有一封信，是这个女孩临死前写给你的。你看完后，如果你愿意，明天可以到安乐殡仪馆来参加她的葬礼。其他的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就????????????就这样？”徐成鹏有些不可置信。
　　周怀民将照片收起来：“就这样。”
　　徐成鹏拿着信，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出了警局，回到自己的车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他嘿了一声，点了一支烟。
　　眯着眼看了看手中的信，信封上有几团模糊的墨迹。依稀可以看出“陌生人收”四个字。
　　他心想：这年头还有人写信，真是稀奇！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莫名的联想到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徐成鹏心里又开始雀跃起来，难道这是那个女孩暗恋自己不成？
　　哈！
　　明知道是自己瞎想，他还是乐呵呵地打开了信。
　　陌生人：
　　不知道你在听到我的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不屑一顾？满不在乎？虽然我是自杀，但原因却跟你有关，你别想置身事外。你永远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
　　收到我的信是不是感到非常意外？也许你耐着性子看完这封信后，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神经病，疯子。
　　当然，你也许根本不会看完这封信，或者在收到的时候你就会把它像垃圾一样的丢弃。
　　是不是觉得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好吧！给你提醒一下。你还记得1月22日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在南城区胭脂路十字路口闯红灯的女高中生吗？
　　如果没记起来的话，再给你提示一下。那晚下着大雪，我打了一把红色的伞，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在那之前，我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当然，你不知道，也跟你无关。
　　我想说的是，当时因为我心情比较沮丧，在过马路的时候没有看清红绿灯，就那么直直地走了过去。背后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我迅速退回了街道。
　　你的车减速后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正想着如果你打开窗户我就跟你道歉。你确实打开了窗户，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你一共骂了六句，而且每一句都有死字。
　　“你眼瞎了？想死是不是？”
　　“想死去别的地方死！”
　　“不要在这儿死！”
　　“更不要撞死在我车上！”
　　“你跳江跳楼喝安眠药怎么死都行！”
　　“别死在大马路上，给人添堵！”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你骂完，之后你加速将车开走。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年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应该跟我爸爸差不多。
　　你走了之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我在思考，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大的敌意？闯了红灯，的确是我的不对。可是，你犯得着那样辱骂我吗？
　　好吧，假设你跟我一样，也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但是无论你有多么的不愉快，你可以骂我不守交通规则，骂我没素质，甚至没教养都可以，我都接受。因为确实是我的错，但为什么你要不停的提“死”字呢？你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诅咒我死呢？
　　你难道不能换个说法，你可以教育我。
　　“小姑娘，过马路时记得要看红灯啊！”
　　或者是教训我。
　　“小姑娘，为什么过马路不看红灯？下次给我长点记性！”
　　你甚至你可以骂我。
　　“小姑娘！眼瞎了是不是？下次给我注意点！”
　　只求你不要提“死”字。
　　好吧，我想看到这你已经不耐烦了，我承认我的无病呻吟。我只是在想，如果当时你能温柔的跟我说一句。
　　“小姑娘，下次过马路要小心！”
　　那我会不会觉得，哇！你这个陌生人真的好温暖！这个世界对我原来还保留着一丝善意。或许，我可能就不会真的去死了，或者说，我不会在今晚就死。
　　只要你说了不同的话，我真的也许就不会死。有时候，陌生人的一点点温暖可能会救人一命，给人以生的希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可以捡起来的。
　　但是，你没有。
　　在雪天里，寒夜中，冷风下，你说出了比寒冬更冷漠的话语。
　　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的友情爱情全部失败，最后学习也是一塌糊涂。但最让我伤心的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觉得我不再重要。我的弟弟，让我感受到最大的恶意。就连陌生人，也诅咒我去死。
　　我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是你，让我仅存于世的欲望也消除了。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一个随意的举动，会对别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曾经的陌生人，我也会为你祝福。
　　可是眼前的陌生人，却这样伤害我。
　　看到这里，你如果还觉得无聊的话。那以上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吧！也许在你看来，我就是无病呻吟，或者是在迁怒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我的死是一场雪崩的话，那么，你就是引发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静秋
　　1月22日
　　信不长，徐成鹏看完后，一根烟都还没燃尽。
　　他在信封中发现了一片银杏树叶，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深吸了口气，却忘记嘴里还叼着烟，一口烟吸进肺里。他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一声连着一声，直到眼泪呛了出来。
　　他将烟头掐灭，扔在方向盘旁边的盒子里。
　　街道上的车辆开始多了起来，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只有他和他的车，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
　　他趴在方向盘上，开始回忆过往的事。
　　他确实如那个女孩信上说的一样，是一个知识分子。
　　五年前，他因为酒驾后出车祸，撞伤别人赔了大半家产。此后，他只要开车上路，就对每个红绿灯十分在意。
　　其实这件事他清楚的记得，几天前的夜晚，他在连续上班将近二十个小时之后。疲劳，烦躁，以及种种压力，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的人生都是源自于五年前的那场车祸。
　　所以在他看到那个闯红灯的女孩儿之后，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夜晚。怒气就像火山喷发一样，不能控制。他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楚，他就那么骂了起来。
　　骂完他就开车离去，在后视镜中，他看到那个女孩儿僵在原地。当时他想，她可能在思过。回神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凶，跟他平时温文有礼的模样大相径庭。但是他马上又安慰自己，管他呢！毕竟是陌生人。再说了，骂人又不犯法！而且，还是她先闯红灯的呢！
　　更何况，其他的人都是一顿骂完之后扬长而去，完全抛之脑后。哪儿像他，还会给自己三分钟思考和忏悔。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自己毕竟不跟那些低俗的人一样，他毕竟还能算得上是文化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这么安慰了自己一会儿之后，他迅速的抛掉了自己脑中的这件事，转而开始思考现在到底哪个方法来钱快！怎样才能不亏本赚钱。
　　对，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是赚钱，别的都不重要。
　　他曾看过无数位成功人士的书，他将那些书奉为“圣经。”他认为自己是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人，最起码，自己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世界首富，中国首富，各位首富的传奇人生他都了如指掌。他知道他们曾经是如何的穷困潦倒，出身是如何的低下，他坚信自己也能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
　　他缺乏的不过是时间和机遇而已，在此之前，他只需要努力就好。
　　“扣扣扣——”
　　车窗外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一看，是警察，警察比着手势让他把车开走。
　　徐成鹏回过神来，他将车慢慢开走，看着流逝的街景，忽然悲伤起来。
　　他渴望在下个转角，能再遇见写信的女孩。
　　他想对她说：“小姑娘，下次过马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