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读心术》一尽寒宵

35、真相

　　易兰屿要被单闻筝笑死了，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话，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搞笑。

　　“你还笑。”单闻筝瞪了他一眼，面上的神色却暖了许多，他抬眼扫了一眼闻人饮雪，“我回去再收拾你。”

　　易兰屿轻轻抬起手按住他的手腕，垂眼低笑道：“别气了。”

　　单闻筝顿时没了脾气。

　　单柳庭觉得此刻他们这一方小天地里气氛着实怪异，动了动身子想溜，单闻筝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沉声道：“别动。好好在这里呆着。”

　　单柳庭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影西就走过来把单闻筝叫走了。易兰屿依旧沉默地呆在他的身边，没动，等到单闻筝走后，才悄声对单柳庭说道：“你刚才要是走了，我跟他就说不清了。”

　　单柳庭心道你俩现在也说不清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在我面前勾勾搭搭了。但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易兰屿的意思，没再多说什么，只单看单闻筝刚才的样子，其实倒是没有真的很在意，他脾气虽然怪了点，但却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

　　中央音响里传来一曲悠扬的音乐，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闻人饮雪偏过头对易兰屿轻声说道：“人来了。”

　　易兰屿定睛一看，只见一行人从大厅的另一个门进来，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了会场的正前方。闻人饮雪向他介绍：“最前面那个穿着唐装的男人是柯爵，站在他左后方的就是柯汀，右后方那个女的是他弟弟的女儿，柯娅。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柯家的旁系。”

　　易兰屿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的柯汀，他很想从那个人的脸上找到一丝与往日他所熟知的那个人的模样，可是却失望地发现，那个人真的是一个陌生人。他的目光落在易兰屿的脸上时，与他看在场的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柯汀的眼里不含半点感情，他跟在柯爵的身后，听着柯爵向众人介绍自己时，脸上带着三分礼貌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只是安静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务，没有半点自己的思想。

　　“很高兴各位来参加犬子的生日宴，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柯某今天还有一件喜事要跟大家分享，”柯爵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看得出来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错，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得褶子尽显，他将柯汀拉到自己的身边来，目光却落在下方某处，“我儿子即将和唐家的二姑娘唐溪玫订婚，订婚宴已经在准备中，届时还请大家不吝参加。”

　　易兰屿一怔，先前听傅影西的意思，柯爵是要在这场生日宴上替柯汀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怎么也没想到宴会还没开始竟然就直接宣布了，易兰屿看向柯汀，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这个安排与他无关。

　　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完全不像从前的自己？

　　易兰屿突然愣住，他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台上柯爵还在讲话，众人言笑晏晏，周遭的人哪怕是心里有再多的不耐烦也依旧克制着不在其他人面前失态。易兰屿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场荒唐的闹剧之中，所有人按部就班地面无表情说着自己的台词，一场怪诞的表演里，似乎没有人发觉有什么不对。

　　只有他自己，格格不入。

　　“……今天来了很多老朋友，希望大家玩得开心。”柯爵讲完话，气氛才是真的活络过来，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身着高贵礼服的女人浅笑嫣然，端着香槟的侍者像鱼一般穿梭在人群中。

　　好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

　　易兰屿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单柳庭看他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易兰屿摇了摇头，身旁闻人饮雪正要说话，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人，话到嘴边了又顿住，她迟疑了一下，才冲着来人颔首：“爸。”

　　闻人家现在的掌权人闻人侯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一向没个正形的单柳庭都忍不住站直了些。闻人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她身侧的两个人，才冲着闻人饮雪数落道：“一天到晚都在外面鬼混，家里三天两头都见不着人，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闻人饮雪乖乖垂下头，没有反驳。

　　闻人侯看她那个样子就来气，碍着还有外人在场才没有发作：“待会儿宴会结束了，你回家一趟。”

　　“哦。”

　　闻人侯没有在这里停留就走了，旁边明明还站着两个人，却半点不能入他眼，易兰屿看了一眼蔫蔫的闻人饮雪，沉默着没说话，单柳庭轻声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

　　“如果在闻人家待的不快乐……”易兰屿看着闻人饮雪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他顿了顿，把话说完，“我那个花店多养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丫头愣了愣，她有些疑惑地看了易兰屿一眼：“你是不是……？”

　　易兰屿冲着她摇了摇头，闻人饮雪的话就被咽了下去，她吸了吸鼻子，状似嫌弃道：“你那个小店，也能养得起本小姐？每个月挣得钱还不够我买条裙子呢。”

　　易兰屿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打断：“我们可以聊聊吗？”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条纹西装，看着不过三十多岁，手上却拿着一根细细的手杖，一副旧时英伦绅士的做派。易兰屿左右看了看，确定那人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脸上的，他指了指自己：“我？”

　　那人点了点头。

　　易兰屿歪了歪了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的表情来，闻人饮雪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低声喊道：“艾格舅舅。”

　　易兰屿愣住。

　　艾格指了指大厅左侧的露台，对易兰屿说道：“去那边聊聊，好吗？”

　　他说完就朝露台走去，丝毫没有给易兰屿反对的机会。易兰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对单柳庭两人说道：“我去去就来。”

　　“易哥哥……”闻人饮雪有些担忧地叫住他，却被他摆了摆手打住。

　　单柳庭疑惑地看着闻人饮雪：“他俩认识？”

　　“我也不知道还算不算认识。”

　　“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懂。”闻人饮雪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对单柳庭说道，“你在这里等他，我去找单闻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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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袭来，裹挟着露台上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茉莉花的香气，沁人心脾，从他们站立的地方看去，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为什么不来找我？”艾格静静地描摹着易兰屿的容颜，他这个小外甥，跟他的母亲艾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他比艾敏还要安静。

　　易兰屿抬眼看他，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在夜色映衬下，仿佛盛了一汪流淌的银河，他舔了舔殷红的嘴唇，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我为什么要去找一个陌生人？”

　　艾格顿住：“你在怨我？”

　　易兰屿没说话。

　　艾格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想想，是因为赖秋向你说了什么吗？”

　　见易兰屿抿着嘴不答话，艾格轻声笑了笑：“她跟你说了什么？说让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告诉你，我其实很爱你。”

　　面前的人长睫颤了颤，微微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艾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像万年不化的冰雪：“假的。”

　　“我怎么可能爱你？”艾格的眉眼深邃，静静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注入了无数的深情，偏偏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不仅仅是我，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爱你，易兰屿，你要认清楚一个事实，你是一个怪物。”

　　“这世界上会爱你的人，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被你间接害死的。”

　　易兰屿打了一个冷噤，他抬起头来看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艾格的眼里是多么的狼狈，他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我忘了你已经失去了这段记忆了。”艾格露出一副歉意的模样来，眼底却浮上深深的讽刺来，“你大概已经忘了，是你安排好你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你让他们去剧院看戏剧，真是不幸……我的姐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阴差阳错死在那里，明明她还答应了你，要去接你回家。”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易兰屿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最好……现在给我把嘴巴闭上。”

　　大厅里灯红酒绿，没有人注意到露台这里发生着什么。

　　一串滋啦作响的蓝色电流突然窜了出来，将易兰屿的手腕缠住，电流所过之处，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红色，刺痛感清晰地从手上传来，易兰屿却好似没有感觉似的，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你最好把手松开。”哪怕是被人揪住了衣领，艾格依旧不痛不痒，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落的跟那位柯汀一样的下场的话。”

　　易兰屿一愣：“柯汀的事果然是你做的。”

　　“是有如何？”

　　衣领上的力道在缓缓减弱，艾格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松开，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说道：“也不完全是我做的，毕竟，那个替死鬼是柯爵找来的。我只是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那个在自己面前瞬间死去的人，在艾格的嘴里，就是轻飘飘一个“替死鬼”，甚至只是“顺手而为”，易兰屿觉得有些时候不去了解真相或许还好一些，毕竟现实真是荒唐得令人发笑。

　　“柯爵找来那个人冒充柯汀，再由你出手把他清理干净，你知道我有脸盲症，所以死的是不是柯汀我根本分辨不出来，而特调处那边就算查出了什么，你们也有办法解决。”易兰屿平静地将这件困扰他许久的事慢慢讲出来，艾格不置可否。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柯汀并没有得罪艾格，易兰屿想不出艾格要出面替柯爵杀人的理由。

　　“你知道吗？你聪明的时候确实很可爱，”艾格嘴角提起一丝笑，他望着自己的小外甥，“但偏偏是这副样子，又足够可恨。”

　　“喜欢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同样的，讨厌一个人也是。”艾格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如大海一般平静，将所有的情绪都包藏其中，“你不是有读心术吗？你可以看看，我有多么的……厌恶你。”

　　“你大概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意识到我们两个终究会走到极端的对立面，易兰屿，你是一个怪物，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艾格轻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犹如毒舌吐出猩红的信子，“包括那个微不足道的人。”

　　易兰屿眸光闪了闪：“所以，仅仅是因为他喜欢我，你就要杀了他？”

　　“我可没有杀他。”艾格抬手指了指会场，“那个人好好地活着呢。”

　　“可是他失忆了。”

　　艾格不置可否。

　　易兰屿像是验证了心中的一个猜想，他突然笑了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样以后如果我一不小心杀了你，那么我将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了。”眼前的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本就生的极好看，一笑起来那张脸上皆是风情，“顺便告诉你，我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