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76、大哥

　　是夜，夜幕深沉，星辰扑闪。虫鸣阵阵，此起彼伏，大有喧嚣之势。
　　县衙大牢里漆黑一片，唯有石壁上留下的短节蜡烛摇摇晃晃的，昏黄的光在过道里明灭。
　　狱卒提着灯笼在过道里晃了晃，朝最里间的牢房照了照。里头靠墙坐着几个黑乎乎的人影，烛光中透出几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狱卒觉得背脊有些发凉，缩了缩脖子转身走了。
　　前厅的木桌边，几个同僚回头，见那人回来了，递上一杯酒，碰了个杯。仰头饮尽，众人又聊了起来。
　　头顶上一寸见方的铁窗口外缓缓探进根细小的竹管，一阵白烟飘了进来。
　　不多时，小厅的狱卒就软软的倒下了。
　　未几几个黑影摸黑潜进大牢，手里拿着大刀朝狱卒脸上扒了两下，见他们已沉沉睡去，这才相互递了个眼神往大牢深处走。
　　“老袁。”
　　为首黑衣人轻轻敲了敲铁栏，暗处的人抬起头来朝他看了过去。窸窸窣窣一阵铁链相碰的声音后，铁栏的门被打开了。
　　黑衣人猫神钻进铁牢，走向那个暗处的人。
　　“老袁，我来救你们出去。”说着黑衣人扯下了脸上的面罩，朝他伸出手，“趁他们没醒，咱们赶紧走！”
　　那人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嘿，可算逮到你了！”
　　不是老袁！章寻飞心下一惊，刚想抽身退开，那人已摸出长剑刺来。章寻飞连连后退，险些被地上的杂草绊倒，一下撞上铁栏。
　　候在铁牢外的弟兄吓了一跳，纷纷提刀来防。这一看才知，锁在铁牢内的并不是老袁和那几个弟兄，而是官府的人。
　　中了埋伏！
　　章寻飞挡了几招退出铁栏，又有狱卒官兵从铁牢和外间围了过来，一时将他们堵在其中。
　　眼看就要将章寻飞擒获，一旁的九狼寨弟兄扬刀扑了上去，和官兵扭打在一起，不时有血溅上墙壁。
　　章寻飞看的心惊。
　　有人大喊：“飞哥！这儿有我们挡着！”
　　“休想走！！”
　　章寻飞拖着一人避开来剑，踉跄往外逃，谁知门外也有人持剑刺来，那一人使劲儿将章寻飞推出门外，飞身挡了过去。
　　血肉撕裂的闷响传来，“噗”的一声长剑透过那人后心窝冒了出来，血珠飞溅洒了章寻飞一脸。
　　章寻飞惊愕的站在那儿，弟兄的尸体歪倒在一旁，一双眼瞪得老大，张着嘴，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喊他离开。
　　章寻飞愤恨的骂了一句，转身往外冲，身后的喊杀渐渐逼近。
　　街上哒哒行来一辆马车，富丽堂皇的，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前后跟着几个侍卫。
　　驾车的小童巧了是福福。
　　章寻飞二话不说朝那马车冲了过去，满身血污吓了福福一跳。
　　“干什么！”
　　“让开！车给我！！”
　　“凭，凭什么！？”福福瞪大眼，“你可知这是谁的车！”
　　“老子管你谁的车！闪开！！”
　　正争执着，车帘被人掀开，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吵什么啊，谁拦车？哟~这不是鞍山头子么？怎么有空过来了？上我那儿喝一杯啊，前两天刚到的好酒，倾歌不爱喝，正好你陪我啊~~”
　　章寻飞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冤家路窄可不就是说的这个时候！
　　“老子没空跟你废话！赶紧滚！”
　　萧夜辰眯眼，道：“可不是这么说话的，你信不信没有我，你根本走不出洛城。”
　　章寻飞听着远方迅速靠近的脚步声，心知不能再拖，便道：“你能怎么办？”
　　萧夜辰一挑眉：“上车。”
　　犹豫不过眨眼，章寻飞一脚踩了进去。
　　马车仍旧悠哉悠哉的往前走，少顷官兵围了上来，刀光剑影的映着天上的月光，银晃晃的。
　　福福一声惊呼，忙拉住受惊的马儿。
　　“喁，喁，安静安静！”
　　好一会儿马儿才静下来，福福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这哪儿的人？一点规矩不懂！”
　　“官府搜查逃犯！给我搜！”
　　“放肆！”福福喊了起来，“你们可知这是谁的轿子！还不速速退下！！”
　　话音落，轿子里传来悠然自得的声音，低磁不失妖娆。
　　“哎，怎么说话呢，伤了和气不是。”
　　萧夜辰拉开轿帘满面笑意，目光灼灼瞟了一眼外头。
　　那群官兵均是一怔，呆立了半晌才惊醒，齐刷刷跪了一地。
　　为首那人道：“小的该死，小的冒犯王爷！”
　　萧夜辰“哟”了一声，笑意盈盈道：“哪儿就该死了，你们为公家办事，应当的。我不过是晚间吃撑了出来晃晃，你们继续~”
　　那人朝轿子里看了一眼，拱手道：“王爷当心些，这次他们溜进了城，小的担心他们冒犯王爷。”
　　萧夜辰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翘着二郎腿望着那群官兵跑远，巷尾还回荡着他们叫嚷着“那儿去看看”的声音。
　　看着他们远去，萧夜辰哼了哼小调，心情似乎十分愉悦，刚翘了翘腿，“座椅”就动了起来，传来一个男人的抱怨：“你丫的怎么这么沉！！”
　　章寻飞暴躁的掀开坐垫，差点儿把萧夜辰推下去。
　　玄衣王爷倚在一旁望着他道：“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
　　萧夜辰眉梢一扬，倏地换了个姿势，支着头凑了过去道：“想不想报恩啊？我给你出个点子呗，你跟我混，我罩着你，那些官兵不敢找你们麻烦。”
　　章寻飞愣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道：“你能救我九狼寨弟兄？”
　　“能啊，怎么样？考虑一下？”萧夜辰仍旧是笑盈盈的，眼底熠熠发光。
　　看他说的胸有成竹，又想了想他的身份权位，章寻飞也有了些底气，二话不说就应了。
　　“行，一言为定！”
　　于是三天后。
　　章寻飞正焦虑难安的在院子里踱步，不多时，沈宁和齐风带着几个灰头土脸的人进了院子。
　　双方只望了一眼，章寻飞就激动的扑了过去，拉着其中一人的手，往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直喊着“老袁”。
　　几人吸了吸鼻子抱作一团，时而往对方身上砸两拳。
　　随后进来的男子面上得意，笑道：“如何？只被揍了一顿，人还是好的。”
　　章寻飞眼眶红红的没说话，但从眼神中能看出是有些感激的，却碍着性子和颜面，选择了漠然。
　　萧夜辰虽然平日里爱闹，但眼下却也难得正经了一次，沉默不语。
　　章寻飞选择合作是出于真心还是权宜，如今似乎都不太重要了，他愿意跟着，于萧夜辰而言无疑是助力，他若不愿，也并无分别。反而过早显示出羽翼，更容易招来麻烦。
　　而实际上，这群山匪心思也不简单，虽选择了投靠，但素来官匪不共戴天，怎么都是不服气的。
　　于是少不了给萧夜辰惹些事儿，不至于翻天，却膈应不舒坦。
　　有时候见了莫陵，这帮山匪就围上去嬉闹，往日里没怎么见过他，也没什么接触，不知深浅。
　　莫陵脾气暴躁，哪里轻易惹得，萧夜辰都在他手下吃过亏，更何况这些初来乍到的？不是被扎了穴就是被下了药，再者干脆就直接被撂翻在地，半死不活的。
　　后来他们懂了，这人不好对付，脾气不好功夫厉害，柿子要赶软的捏。
　　于是自然而然的，这帮人看向了清秀温和的曲倾歌。
　　在他们的记忆里，倾歌好对付，柔柔弱弱的，根本逃不过自家飞哥的手心，拉他往东，绝对没力气往西。否则怎么会被抢回来当“嫂夫人”？
　　既然心有不服，自然懒散无理，可嗑瓜子，聊聊八卦。
　　曲倾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一人“呸”的一声吐掉瓜子壳道：“小公子早啊。”
　　倾歌道：“章寻飞呢？”
　　另一人嘻嘻笑道：“飞嫂，想咱们飞哥啦？要是想了，我让人去找找。”
　　“……”倾歌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这群人肆无忌惮的回望着他，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有些吐瓜子壳吐的“噗噗”响，毫无纪律可言。
　　“前阵子沈宁让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啊？”一阵七嘴八舌的诧异茫然声嘈杂响起。
　　倾歌道：“遥城蒙山的嶙峋石。”
　　那是洛城军调守遥城后发现的一种石头，因为模样大都怪异，又鬼斧神工像各种各样的东西，便被当地人称作嶙峋石，在遥城大都做观赏收藏用。
　　萧夜辰曾把玩过，发现这石头除开观赏之外，还有一个用途。
　　九狼寨的小弟们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旋即道：“这东西已经给他们送过去了。”
　　于是倾歌便去找了沈宁。
　　沈宁听说后，有些茫然，愣了好半晌道：“送过来了？何时送来的，我怎么不知？这几日我一直都在这儿，没人来过。”
　　倾歌眨眨眼，心知被他们戏弄了。
　　沈宁也从他的神色看出了“委屈”，立刻道：“嫂子你别生气，殿下肯定给你讨个公道！”
　　“……”
　　那一头九狼寨的弟兄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想着晚间是不是再去闹一次，想看看那白衣公子委屈巴巴的模样，定是十分好笑。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人，一身金线盘绣的玄色王服，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朝他看去。
　　“都在呢，那就好办了。”
　　众人诧异。
　　萧夜辰：“跟了有些日子了，该让你们知道本王的规矩了。”
　　众人眨眨眼，还未明白就听到一阵嘎啦啦的捏手骨的声音，听的人一阵毛骨悚然。
　　“那个……萧王爷……”
　　话未出口，萧夜辰身后的门轰然合上，沉闷的声响映衬着他脸上那股痞子邪劲更为更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