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39、喜亲

　　月色皎洁，几近满盈，云如薄纱轻掩着半遮面。淡淡的月晕柔和的散开，印染着远方的山岱，带着几分醉人的诗意。
　　山坳里的庄子还亮着灯火，似乎正到意兴阑珊，隐隐传出喝酒划拳的笑闹。
　　庄子外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上头歪歪扭扭的贴着一双喜字，字有点儿丑，但挺喜庆。
　　挂在大门上的红缎子也左右不太对称，看起来有些粗糙，但绸缎却是顶好的货色。
　　这不光是门外，就连庄子里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灯笼，贴满了喜字贴，还扎上了彩花儿，这一看便是家有喜事。
　　九狼寨的弟兄们都开心，一坛接一坛的喝，嗓门大的都能掀房顶。
　　章寻飞坐在台子正中，望着台下的弟兄，眼底也是带着笑，脚边已经倒了两三个空坛子了。
　　白日里的那些事儿并未在他心里留多久，他也毫不在意，什么官也好，兵也罢，但凡敢上九狼寨地界撒野的，统统送他们见阎王。
　　一想到屋子里锁着的那个清秀的身影，他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酒。
　　“未晞呢？怎么还不出来？”
　　老袁道：“嫂夫人嫌外头吵，想清静清静。”
　　章寻飞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扔了酒坛：“去看看。”
　　才刚靠近院子，章寻飞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眼底蓦然闪过一抹厉色，箭步冲了上去，哐啷一脚踹开了门。
　　屋中尚未掌灯，短暂的黑暗让他眯起了眼，尚只看清了屋中的轮廓，一个黑影忽然朝他逼了过来，速度极其快，眨眼间已至眼前，那是一个暖手炉，上头牵着根极细的银线。
　　章寻飞反射的侧身躲开，便是这一瞬，又一道黑影扑了过来，是个砚台，仍旧被银线牵引着。章寻飞连连躲闪，银线牵引操纵的东西接连招呼过来，他甚至有几次被险险擦到了衣襟。
　　然而当他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却并未在屋中看到倾歌的身影。章寻飞蹙眉，转身便是一声怒吼，下令所有人追捕曲倾歌，绝不放任何人出寨，定要将人抓回来。
　　九狼寨的弟兄几乎倾巢而出，将整个山庄围堵得严严实实，还有一部分朝庄子外搜寻，都快搜到山坳外了，一无所获，曲倾歌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而实际上，倾歌从未离开那间屋子，藏在床榻下，也是孤注一掷想赌一把。窗外悬崖无处可逃，门外守卫片刻不离，他便只有以退为进了。
　　在章寻飞和所有人外出寻人之后，倾歌才从床下钻出，轻轻走到院子里，左右未见什么人，才躲进暗处，贴着墙边往外走。
　　白日里粗略的打探了一下庄子的结构，行动有限只能大致推测出西面是出口。于是借着明亮的月色，倾歌往西走，一路走来都没碰上九狼寨山匪，越靠近，他的心底越忐忑，不由得扣住了腕上的银环。
　　倾歌没有料到的是，章寻飞会出现在这里。
　　转角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朝他扑来，行动之快犹如脱兔！
　　曲倾歌立刻后退，于此时指间发力扯出一段银丝，缠上了长廊边的一个花瓶，朝章寻飞砸了过去，企图通过这些障碍拖得一时。
　　章寻飞却再不管朝自己砸来的器皿，额头生生撞上飞来的花瓶，却也要伸手去抓那个身影。
　　哐当一声，花瓶在地上碎成千万，陶瓷碎片迸裂四溅，划伤了章寻飞的手，也伤了曲倾歌。
　　章寻飞额角渗血，半只眼被血水染了，手却死死扣住倾歌，将他拖进了怀里。
　　“想逃？”
　　倾歌挣不开，只得怒道：“你放开！”
　　“你不想跟我？”
　　怀中人的回答是一声耻笑。章寻飞蓦然拧住他的手腕，粗鲁的将银环扒下，硌的那腕骨通红。
　　“我是太好心了，让你觉得山匪头子很好说话是不是？那天就该直接将你办了了事！省得整出这么多状况！”
　　章寻飞嘿嘿一笑，眼底的寒光映着天上的月，愈发森冷起来：“既然你这么心急，那不如就提前到今晚好了，行了礼直接进洞房。”
　　“等，等等……”
　　倾歌被他拽着，拖回了那间小屋，任凭倾歌说什么都不给任何机会，命令老袁立刻将喜服拿来。
　　倾歌被摔进床榻，前天被扭住的手臂又撞疼了，皱着眉道：“明天才是正礼，今夜若是成婚，那些人该如何看你？岂非是扫人兴致？”
　　章寻飞挡在他身前，像一座高山。
　　“正不正礼老子不在乎，老子要的是你的人！”
　　倾歌心里有些急，现在的章寻飞怕是彻底不干了，好说是听不进了，可威胁又有何用？九狼寨的寨主哪里就轻易是肯低头的？
　　一时间倾歌脑中飞快旋转，想着对策，却又空白一片，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不愿和这个男人成亲！
　　老袁拿着喜服迈了进来，那身红色的衣服耀眼夺目，金丝绣线团成的凤纹金光灿灿，衣料做工样样出彩，当真是难寻的上品。
　　可是这样一件光彩夺目的喜服在倾歌眼中甚是刺目。奈何挣扎不开，被几人强行按住换上了一身火红。
　　说实在的，原本章寻飞是强抢掳掠惯了，见着美人也是惯来的霸占，没多少真情悸动。但此刻，倾歌换上一身火红的嫁衣后，他的心脏却莫名漏拍，立刻就咚咚乱跳起来。
　　章寻飞眼底带笑，十分满意，接过弟兄们递来的喜服，随意的披在了身上。
　　“走了，拜堂。”
　　鞍山山道上一行黑骑如风卷过，本已熟睡的鸟儿惊飞四起，呼啦啦飞走一片。
　　萧夜辰看到了远处山坳里镶嵌着的一团灯火，就像洛城百姓说的那样，本已人去楼空的罗家山庄如此深夜还灯火通明。
　　他一声急喝，催着马儿加快了速度。
　　绕过一个岔路口，沈宁赶了上来，与他并肩道：“再往前就有九狼寨的暗哨了，左路十三人，右路十人。”
　　萧夜辰道：“清了。”
　　“明白。”
　　沈宁缓了缓速度，随后一扬手，身后跟来一队黑羽骑。
　　暗夜中以沈宁为首的一队人，犹如山间游走的黑龙，蜿蜒匍匐，在沙沙声响中潜入了黑暗中。
　　曲院笼罩着一片宁静，莫陵在烛光摇曳里替齐风施了最后一针，然后起身开始收拾医具。
　　床榻上沉沉昏睡的人幽幽转醒，侧头看向了莫陵。这个医师的年纪并不大，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青涩，约莫就二十。
　　平日里两边人见了，总少不得奚落玩笑，多半是他们三个在闹，另一边冷眼旁观或是下逐客令。如今这样真正静下心来仔细看看却是头一遭，这样一看还真是个美人。
　　莫陵见他醒了，道：“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还真是开口没好话！
　　齐风咳了几声，笑道：“你待谁都这般么？生人勿近的模样，好像我欠你几百两似的。”
　　“便是欠了，你还赖这儿不走么？”
　　齐风还真四仰八叉的躺他床上了：“走不了了，收留收留吧，莫大夫。”
　　莫陵冷着脸，随手从布卷里抽了根针，对着他的脖子一针扎了下去，齐风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大声惨叫，呜呼哀哉叫了好一阵。
　　“够了，扎你一下至于么？”
　　“疼啊。”
　　“你再多一句废话，我下一针就扎死穴了。”
　　齐风却道：“你心情不好。”
　　“……”莫陵眼底冒出一股杀气，敢情这货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知道，你家主子如今下落不明，你心急，扶青几个跟着殿下去了，你也想去，却又因为我不得不留下。”齐风看向他，淡淡一笑，“放心，这儿可是南境洛城，三殿下景王爷的地盘，南绥都忌他几分，更何况是一方山匪，他说没事儿，便绝对没事儿。”
　　莫陵冷哼一声道：“你莫小看了章寻飞，做鞍山一霸也是有些能耐的。”
　　“或许吧。但牵扯到咱嫂子的话，有些事就不一样了。”
　　莫陵不置可否，默默收拾着桌上的药瓶药罐。
　　屋中的气氛沉默了许久，齐风忽然道：“哎，你跟了曲倾歌多久了？”
　　“干什么？”
　　“聊聊嘛~”
　　莫陵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