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15、银杏

　　当萧夜辰吃过曲倾歌做的玉莲子后，半晌都回不过神。宫廷御膳房的玉莲子他是最爱吃的，一向认为只有四妹的手艺能超越，也更偏爱一些。
　　如今在尝了曲倾歌的玉莲子后，他几乎沉浸在了这个美味中，甜而不腻，香醇爽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眨眼就将什么御膳房，四妹都抛到了脑后。
　　原本是做给曲倾歌吃的，现在反倒一整锅都进了自己肚子。
　　“怎么做的？”
　　曲倾歌看着他那双闪光的眼眸，摇了摇头：“你不适合做菜，这得讲天赋，经验和沉淀。你都没有。”
　　“我真这么差劲么……”
　　“没有。”
　　萧夜辰稍微振作了些，抬头。
　　曲倾歌嘴角轻扬：“十分差劲。”
　　萧夜辰是彻底怏了，将那写了要点的纸搓来搓去，终是扔到了桌上，大约是放弃了。
　　学菜他是没什么耐心，也没什么天赋，这个萧文晴也没少嫌弃过他，自小就说他的天赋全算在了心眼上，不是平凡人。这点和他生母全然不同，恐怕是没遗传上。
　　萧夜辰也不气馁，捏了捏僵硬的手骨传来咔啦啦的响，冲倾歌道：“做饭是没戏了，但有样东西，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曲倾歌略有诧异。
　　“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说要给你带个有趣儿的东西？”
　　倾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萧夜辰凑近他，气息喷在了他脸上，酥酥痒痒的，一阵坏笑。
　　“闭上眼。”
　　曲倾歌狐疑的望着他，但那低磁的声音沙沙在心底挠着，他便依言闭上了眼。
　　“伸手给我。”
　　黑暗中传来萧夜辰的声音，曲倾歌将右手伸了出去。
　　骨节修长的手白皙好看，柔柔的展开在萧夜辰眼前。他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探进怀里，将一个东西放在了那只手心。
　　触感有些冰凉，曲倾歌轻轻握住那样东西，睁开眼。
　　那是个小巧精致的银杏叶，银色镂空的扇面，拉丝细如头发丝，根根不断。扇末镶着块鹅黄的玉石。整个不过一寸大，看起来相当漂亮。
　　“哪儿来的？”
　　萧夜辰答非所问：“好看么？”
　　“嗯，挺精致的。”
　　“喜欢么？”
　　曲倾歌笑：“还不错。”
　　“这是我做的。”
　　“亲手做的？”
　　“是啊。厉不厉害？”萧夜辰有些得意。厨艺他没天赋，别的没试过，但做这种制品他很在行，那手艺可是被业界师父称赞过的。
　　以前待在军中无聊打发时间，后来渐渐传开了，不少弟兄找他做了些物件回家讨媳妇或者母亲小妹开心。
　　看他洋洋得意的模样，曲倾歌浅浅笑着，将那片银杏叶仔细收了起来。
　　“谢谢。”
　　萧夜辰一直盯着他的手，说：“一直觉得你的手好看，想做个银手环给你的，可见你腕上带着，就作罢了。”
　　曲倾歌笑了笑，没答话，习惯的摸了摸腕上的银环。那并非银镯子，细细的，上头刻着淡淡的暗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环状，像是装饰，又像拉扣。
　　“这银环好特别，怎么来的？”
　　曲倾歌转了转银环道：“一个老前辈送的。”
　　萧夜辰也笑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到了别的话题。
　　天渐渐热了起来，即便是在北境的燕京也有了夏日的蝉鸣。天蓝的发亮，白云一朵朵悬在空中，那么分明，天气是极好的。
　　萧夜辰懒在府里，既没有被太后召去聊天，也没有找萧文晴学手艺，更没有多少心思去找石如烟。
　　他拿着一本《大学》在看。
　　这是上次在清乐坊的屋子里看到的，曲倾歌还在清乐坊替未晞的时候，读的书。他之前粗略翻了翻，觉得有些乏味，犯困睡着了。
　　后来想了一想，他又去书房里翻了翻。家里的书堆的有些乱，他不爱打理，也懒得打理。书房里囤积的也多半是兵书，这些文绉绉的书他顶多翻过听过，绝不会囤在家里。
　　后来他让福福去买了，回来看了几页。
　　萧夜辰倚在窗边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揉了揉困倦的眼。
　　他仍旧没什么兴趣来看这些书，兵书更爱一些。但上次见倾歌在读，他又想看看书里写了什么。
　　福福见他这两天老老实实待在书房看《大学》，都以为他中邪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可是皇妃在世时都不曾有过的景象。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商量军务，分析军情和做小物件，他可从来没在书桌前坐这么久。
　　萧夜辰又一连打了一串哈欠，半睁着眼看了两页，终是熬不住将书扔到了一边。
　　这时福福在门外敲了敲，小声道：“殿下，镇远军侯府的人在外头。”
　　“谁来了？”
　　“石姑娘啊。”
　　萧夜辰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瞌睡还没转醒，意识还胶着着。
　　见他没什么反应，福福又喊了他一声，通报了一遍。
　　再一次听到“石姑娘来了”，萧夜辰惊了一下，立刻就从软垫上跳了起来。
　　“她怎么来了？”
　　福福还没开口，屋外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怎么？我不能来？”
　　萧夜辰闲散在府中，也没有来客，今日穿的十分随意，衣襟都没系好，半敞着，外头披着件暗红的袍子。他一人在府上向来这般随性，从来没怎么好生穿过衣裳。
　　随从小厮是习惯了，甚至还巴不得能多看上两眼。萧夜辰是习武之人，身材高挑，体魄精瘦强壮，透着一股男人特有的魅力。
　　在家里是无所谓，可如今来了客人，萧夜辰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给石如烟看了这样子，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
　　“姑娘可从来不屑于来找我的，今日突然来了，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石如烟撇撇嘴：“你是皇子，我哪敢不屑？这半个多月你干什么去了？上次马场分开后，你几乎就不见了人影。我还以为皇子殿下让鬼抓去了呢！”
　　“姑娘说笑呢，这阵子我有些忙。”
　　“忙？”石如烟看了一眼他桌上的那本《大学》，笑道，“忙着看这个？我以为你只爱读兵书。”
　　萧夜辰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旋即咧嘴道：“姑娘若是没事儿，那就是想我了。”
　　石如烟瞪他一眼：“你少给自己长脸了，我想你？前阵子你不是托人给我送了支金钗么？”
　　萧夜辰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那支要送的金钗被他用来划了手心，后来虽被申屠远弄干净了，可他还是把它扔了，后来又重新买了个，让沈宁送到镇远军侯府去了。
　　石如烟道：“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那我可以要求一下回礼么？”
　　“不可以。”石如烟眯起眼，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冷冰冰道，“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我也没什么送的出手的，前几天做了个香包，送你吧。”
　　萧夜辰苦着脸道：“谁说要什么没有，我想让你以身相许，或者我以身相许，行么？”
　　石如烟神色一动，没有说话，脸上红红的，她急忙低头去掩饰。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包，上头绣着些东西，针法不娴熟，图样有些乱，看不出是什么。
　　萧夜辰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遍，愣愣的问：“你绣的？”
　　“有问题么？”
　　萧夜辰想了想，这怕不是和自己的厨艺一样，没什么天赋了。
　　“挺好的，我喜欢。”他随口说着，将那香包捏了捏。
　　女子的脸有发烫了起来，她有意别开脸，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堆砌的书，道：“这儿太乱了，咱们出去看看？”
　　懒的发霉的萧夜辰有些不太情愿，但他一向不拒绝美人邀约，扬眉笑了一下。
　　街上滚着热浪，萧夜辰也只是将衣服将将拉好了，衣襟仍旧半开不开的，加上他生得英俊，眉眼含笑，一路走过，不少姑娘都红了脸。害羞的就躲到了扇子后，目光忍不住往他身上飘，胆大些的就多看几眼，对方看过来了，就掩嘴轻笑，秋波暗送。
　　石如烟笑说你这模样，究竟哪里像个皇子。
　　萧夜辰倒是自信，也毫不忌口，直说：“活成我两个皇兄那样，可太没品味了。”
　　这话也只有他敢说，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小人去皇上面前告状，但皇帝知道他这臭脾性，懒得管，顶多下次见着了管教两句意思一下，多半日后还是这模样。
　　用皇上的话说，管不好了，让降得住的人来管教吧。
　　于是石如烟以为，如今怕不是只有自己能让他听上两句了。
　　“怎么也是你兄长，将来的天子，哪有你这样说的，就不怕降罪么？”
　　“若真走到了那一天，说什么都没用的。”
　　“你可真自大。”
　　萧夜辰枕着胳膊，悠哉悠哉的走，没多说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说，去了城郊的云梦湖。
　　青郁的景色带着夏日里独特的风采，石如烟想游湖，萧夜辰便带着她往湖上逛了一圈儿，湖中偶尔冒出两只水鸟，朝他们望。
　　萧夜辰注意到石如烟今天戴着他送的那支金钗。往日里她的打扮都很简易，多半都是将长发束起，在脑后荡来荡去，今天她梳了个发髻，简简单单的，发间便是那支金钗，比他想象中的好看许多。
　　“这钗挺适合你。”
　　“是嘛，你眼光不错！”
　　“真的不给我一个选谢礼的机会？”
　　“那我得考虑一下。”
　　萧夜辰笑意更浓，支着脸望她，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有些出神。也不只是湖水反光晃眼，还是天气太热，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坐在身侧的是曲倾歌。
　　那一日他们也是乘船游湖，靠在栏杆边望着远山，说着各方各地的趣事。他在说，倾歌在听，话不多，却听的认真，萧夜辰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他眼底隐隐闪烁的光。
　　石如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萧夜辰回神，随口道：“当然是想你啊，还是觉得这金钗不错。”
　　初见时，倾歌头上也插着支青玉簪子，好看极了。
　　石如烟道：“只有钗子？我送你的香包呢？”
　　萧夜辰笑着：“也不错。”
　　虽然女红差点，就像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厨艺。
　　为什么倾歌的饭菜做的就那么好吃？上次说要亲手做饭，结果反倒换成了人家做，应该再试一次，给倾歌弄一顿好吃的。礼尚往来嘛。
　　嘴上还在和石如烟随意的聊，心里已开始琢磨着再向萧文晴学个什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