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111、防线

　　这一去又是数月，就算曲倾语时刻派人紧盯着北潇的局势，得来的消息也有限。
　　一直到夏末秋初，申屠远才急匆匆的带来一道有关萧夜辰的消息。
　　数月前岐山府遭遇伏击后，萧夜辰便就此失踪，下落不明。不光是东郃探不出，就是北潇也未有确实消息。
　　直到一个月前，萧夜辰带兵突袭了沐河，随后李牧李云分头行动一举攻破了周边几个州府，这才爆发性的将所有事情捧上了幕前。
　　消息一道一道传来，就连曲倾歌都有些愣愣出神。
　　“李牧和李云？”倾歌目光转了转，恍然道，“是那时起义暴动的李氏兄弟？”
　　这个倒让他有些意外。当初因为据点一事，他提前返回洛城，后续的战况都是听莫陵说起的。
　　李牧李云兄弟二人被拿下后，并未随萧夜辰回京。这些为首起义的乱党就算就地伏诛也是天经地义，就算归降也应当押至京城，交由皇帝发落。
　　那时萧夜辰回京复命，却称李氏兄弟二人战败后已自尽谢罪，连同叛乱起义的几大要员也已伏诛，并未交给朝廷，倒是将张怀几人的尸首运回了京城交差。
　　如今一看，原是李氏二人归降了萧夜辰，并隐匿的跟在了他身边。
　　而石安然围剿萧夜辰正是在岐山府一带，当初也正是在岐山府结束的战乱，很有可能李氏二人便暗中留下了。
　　如此一想，围剿后萧夜辰下落不明便说得通了。李牧李云二人协助他脱逃藏匿，暗中调整调配人马，并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整旗鼓发兵沐河。
　　申屠远笑了笑道：“这次可算有惊无险，没想到萧夜辰藏的这么深，这事儿也就只有沈宁齐风和章寻飞知道，没想这几个家伙平日里虽口无遮拦，却对这事儿藏的紧。”
　　“他没事就好……”
　　萧夜辰起兵谋反。
　　石安然知道最后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不光他知道，朝中上下都毫不惊讶。
　　只是萧文轩未曾想到，石安然的突然反扑也未能将他击倒，反倒暗中周旋，最后拿下了沐河一线。
　　他回头看向季雨戊，咬牙道：“怎么办？他打到燕京还需多久？石将军在外，京城只有御林军，朕担心拦不住他。”
　　殿下大臣劝道：“石将军会拼死将他拦在京城外的，这是他的职责。萧夜辰谋反天理难容，绝非正道所向。”
　　萧文轩连连摇头，眼圈都红了：“就算他是谋反，可你看沿途多少州府都不战而降的，恨不得都盼着他入城。他不是反贼么，难道大家都不恨他？”
　　季雨戊道：“陛下且安心吧，石将军历经百战，必定会将反贼拿下。”
　　萧文轩气道：“都这么久了，什么好消息都没有！”
　　大臣亦是跟着劝道：“陛下放心吧，大家一定会拼死保护陛下安全，不会落在奸人手中。三殿下绝非石将军的对手。”
　　得他们一说，萧文轩心中稍安，沉吟片刻后，咬牙道：“如今那群反贼打到哪儿了？”
　　“……如今石将军正在将反贼拦截在粱州一带。”
　　萧文轩立刻跳了起来：“粱州！？那，那不是就快到燕京了？快传令，让石安然务必拦住他们！”
　　季雨戊低头行礼，额发下的目光却并无任何情绪。
　　成武五年，八月初三，粱州外三十里的春秋坪。千军万马的纷杂喊杀，将这一片秋季盛景击碎。
　　石安然带兵拼死搏杀，麾下五万军横向散开，俯看犹如双双雄鹰展翅，向着萧夜辰的军队冲击而去。
　　双方军队撞在一起，犹如水火相交，立刻就迸射出层层烟花。
　　擂鼓声大震，号角声沉闷震荡，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马蹄飞踏，尘埃四起，箭矢如雨。
　　阵型交错变换，就像万华镜一般，若从天际俯看，就像一条蜿蜒而来的青龙忽而盘缩成团，等候猎鹰飞至，转瞬展露身形将猎鹰卷入身侧。
　　猎鹰双翅扑展，鹰喙猛啄，挣脱长龙的钳制，鹰爪直打七寸。
　　可转眼再看，青龙又如飞凤，那猎鹰却形有恍惚，像是长蛇了。
　　石安然提枪撞上萧夜辰，与他缠斗在一起，几番将他刺来的长..枪挑开。
　　萧夜辰枪法极快，或刺或扎，时缠时圈。点，拨，扑，拦，抨。
　　相持下来，石安然已是眉头深锁，竟不进反退了许远，虎口发麻，长..枪几次险些脱手。
　　心中暗中惊叹：萧夜辰功夫当真厉害，不容小觑。
　　男子耍了个枪花，扬眉道：“石将军，我敬你是铁血汉子，但你若再阻拦，我可当真不客气了。”
　　好大口气。
　　石安然冷哼道：“萧夜辰，我当初说过，你若要谋反，石某第一个不放过你。”
　　“石将军虽是大将，护主之心可敬可佩，只可惜看不清天下事。当今皇上如何？对外对内又如何？”
　　石安然蹙眉：“就算陛下并非明君，也绝非你谋反的理由！”
　　萧夜辰撇嘴，冷笑：“我为何走到这一步，石将军不清楚么？或许我是有谋反之心，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全怪我吧。或许按照原计划，此时此刻我正在宫中，听候封赏，怪谁呢？”
　　一旁一袭红衣杀至，出剑刺向萧夜辰心口，被他一招挑开。
　　那红衣人英姿飒飒，身形瘦小，竟是个姑娘。
　　女子面容俏丽，眉目间自有种灵动和豪气，就算时隔数年，萧夜辰也记得她，正是石安然的女儿，石如烟。
　　她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萧夜辰！你起兵谋反，有违天道，如今居然大言不惭说是为形势所迫！难道是陛下逼着你反么！”
　　章寻飞一脚插了进来，道：“可不就是那个可亲可爱的小皇帝逼的么？”
　　石如烟气急，一剑朝他刺去，章寻飞飞身而起，从女子头顶越过。石如烟转身追了过去，两人剑光交错，叮叮当当间走过十多招。
　　蓦然章寻飞目光一凛，手中长剑轻抖，堪堪只退了一半便往前刺，出其不意的迎上了女子的心口。
　　避之不及，石安然出手拦截，两人合击下章寻飞不得不退出许远。
　　萧夜辰策马出枪，将石安然挡下。
　　“石将军是想逃么？”
　　“笑话！石某绝不会让你再往前半分，必将一切终止在粱州。”
　　萧夜辰笑，挽枪..刺去。
　　粱州春秋坪一战，在后世看来，虽不及云平之战那般精彩震撼，但对北潇的影响空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与后世元宁太..祖所创大业，共称“双晖”。
　　倘若没有春秋坪一战，北潇的命数将会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春秋坪一战持续了三日，反军逼近粱州十多里，最后石安然退守粱州城死守。
　　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军队，石安然下了死令——绝不让萧夜辰过粱州。
　　城外萧夜辰驻军对峙，遥遥望着横在眼前的粱州城，这里将是燕京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攻破粱州，往燕京不过三百里。
　　章寻飞绕来绕去，绕进了萧夜辰的帐子，他正在擦拭长..枪，眼睛都没抬一下。
　　“这都四五天了，怎么打啊？围城不成？”
　　萧夜辰道：“费那么大劲儿干什么，要破粱州有的是法子，为何偏偏走个吃力不讨好的。”
　　“……”章寻飞翻了个白眼，“不围城难道你要硬拼啊？虽然兵力不相上下，但是攻城战可不好打，这可是最下策。”
　　萧夜辰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下策。”
　　章寻飞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道：“看你漫不经心的，有什么法子啊？可别功亏一篑啊。”
　　萧夜辰眯起眼比划着枪头的银辉，一边道：“但也没想好，只是想着一路杀敌内战，大家都没安生下来休息过，眼下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修生养息。”
　　章寻飞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抹着嘴道：“你这算什么法子？人石安然说了，你别想过粱州。你就这么等啊，还能飞过去不成。”
　　“我等着石安然自己开门，迎我进去。”
　　话音未落，章寻飞就快笑岔气了：“他迎你进去？你不傻吧！他都恨不得把你撕了，还迎你进城。这幸好是我听到，若叫兄弟们听了，八成得后悔跟着你反。”
　　萧夜辰却道：“怎么，你不信？要不要赌一把，不过半月，他就得开城门。”
　　听他这般信心十足，章寻飞也有了兴致，收起了揶揄的心情道：“行啊，赌什么？不如城门若不开，倾歌归我。”
　　萧夜辰一枪朝他捅去，吓得他连连避开。
　　“你少打他主意，城若不开，我跟你混。”
　　“嘿，行！到时候再补三个响头！”
　　萧夜辰收枪扬眉：“城若开了——”
　　“我给你磕头！”
　　话音未落，帐帘被掀开。
　　莫陵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手里端着碗药。
　　就算他跟齐风成双成对，怎么也是美人，见了美人赏心悦目，萧夜辰立刻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朝他扬了扬手。
　　莫陵将药碗塞进他手里，冷冷道：“没个自觉自己喝么？回回让我端来？”
　　萧夜辰一口灌下，咧嘴道：“战事太忙，总忘了，再说我伤都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外伤是好了，内伤不治了？若非公子临走前嘱咐，你死了我都不管。”
　　“那不成，我死了，怎么去黎阳接你家公子。”他摸着鼻尖想了想，“都一年多没见了……”
　　知道他又要开始发酸，莫陵夺过药碗就转身走了，留下晃晃荡荡的帐帘给他们。
　　章寻飞百思不解：“倾歌怎么就瞎了眼对你死心塌地的，我哪里比不上你。”
　　萧夜辰打量他片刻，笑道：“你哪里比得上我？”
　　章寻飞一拳揍过去：“要不要脸？要不是往日里知道你是这幅德行，今天非揍死你！不跟你废话，下一步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这个啊，子时你放一个人进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