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100、渡口

　　石安然从人群中走出，直视着萧夜辰一行，淡淡道：“三王爷，我劝你束手就擒，或许可免无辜伤害。”
　　萧夜辰有些烦躁，不悦道：“你们有完没完？平白无故把我的人抓来，又失信说话不算，我不过想拼个活路，犯得着这般穷追不舍么？”
　　“挟持陛下的罪名，可没这么简单。”
　　萧夜辰扬眉冷笑：“我若要反，就凭你们拦得住？”
　　石安然心底一惊，稍有犹疑。
　　用不着他说出口，这两年来萧文轩何曾不是这般忌惮，就如当年先帝将他从南境召回也是因为这个。
　　而一直以来他从不问政事，也一直在朝局外四处逍遥，看似无意，却韬光养晦，而如今此话一旦被点破，着实令人警觉。
　　石安然盯着他，沉声道：“莫非王爷有此打算？”
　　“若放我离开，或许他还能安稳当几年皇帝。”
　　石安然陡然扬声高喝道：“萧夜辰！现在的处境怕是没功夫让你耍嘴皮子吧！”
　　萧夜辰丝毫不为所动：“那咱们不妨看看。”
　　石安然刚往前一步，一支飞箭便贴着他的鞋尖钉在地上，兀自摇晃。
　　他抬头看了男子一眼，出声笑道：“有埋伏？”
　　石安然提剑指向他：“萧夜辰，看在陛下对你的情分上，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但是他不能走，东郃白兮王，曲倾歌必须留下。”
　　萧夜辰皱眉，沉默不语。
　　“当初我便怀疑过他的身份，只可惜一直没有线索和证据。经此一事，我更加确定他的身份。他留下，你们走。”
　　“不可能。”
　　石安然眯起眼，扬手下令。
　　就在此时，暗伏林间的九狼寨山匪和江湖兄弟立刻飞身扑了上来，刀剑撕咬在一起，火光四溅。
　　这些江湖人拼起命来令人胆寒，分毫不让，就连见惯沙场血色的石安然都不免蹙眉。
　　章寻飞冲出包围扯了一把萧夜辰道：“你先带倾歌走！我们拦着！”
　　说话间，他大骂着放倒二人，又杀了进去。
　　萧夜辰蹙眉：“你们——”
　　话音未落，黄泉蓦然回身一剑刺来，在马儿身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马儿痛呼，转身就没命的逃，萧夜辰怎生拽都拽不住，望着渡口的方向奔驰而去。
　　莫陵：“黄泉你……”
　　黄泉叮叮当当的挡开了飞来的箭矢，皱眉道：“先撤，不必久战，往渡口退。”
　　莫陵点点头，带众人且战且退，眼见时机到了，翻身上马，往渡口撤去。
　　临到渡口边，岸边泊着三艘船，萧夜辰正朝他们招手。
　　此处两面环山，往外是广阔奔腾的大江，往内便是他们来时的路，当中横着一面高墙玄铁门——当年北潇先祖皇帝元洪三年时所建，如今已尽百年，因门上九龙盘旋的图纹而得名“九龙渡口”。
　　临到渡口边莫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黄泉并未跟上，站在铁门边，目光阴冷。
　　莫陵喊了他一声，少年却没搭理，而是伸手去拉铁门。
　　这三五人才能齐力合上的玄铁门哪儿是他轻易能拉动的？
　　莫陵明白他的打算，只片刻犹豫便同他一起推。
　　厚重的铁门在二人倾全力的推动之下，缓缓的闭合，而此刻石安然的人已追至几十步外。仅得片刻停顿，箭雨飞至，枪兵合着飞箭冲了过来。
　　黄泉一手推门，一手持剑挥舞，已将自身武学施展到极致，半分不肯退步。
　　伴随着“吱呀”的沉闷声响，铁门一分分合上，莫陵朝黄泉伸手喊：“快走！”
　　少年出手挑开来剑，跟着莫陵身后往门外撤退。
　　就在莫陵踏出铁门的那一刻，身后蓦然刺来一枪正中肩头，他脚下发软险些栽倒。黄泉回身一剑横劈，眨眼就将那人右手斩断，未及停歇，那人身后又涌上二人朝他们刺来。
　　莫陵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回身朝少年伸手道：“黄，黄泉！快走！”
　　少年却只看了他一眼，蓦的伸手拉住铁门，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门环上，在莫陵错愕的目光中，铁门轰然紧闭！
　　“黄泉……黄泉！”莫陵慌了神，冲到门边使劲捶打，然而门那头的叫嚷喊杀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底，情形如何无从知晓，甚至不敢想象究竟在发生什么。
　　就在莫陵敲打数下过后，门后猛的传来一声撞击。
　　莫陵退了几步，脸色煞白。
　　未几又是一声猛击，莫陵浑身一怔，如梦惊醒，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后一个弟兄赶紧拉起他往外跑，喊道：“莫统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从长计议！”
　　身后玄铁门隐隐有些顶不住，那人忙拉着莫陵上了船，一剑砍了绳拴将船推离了岸边。
　　那人见莫陵仍旧直愣愣的盯着那道铁门，推了推他，唤道：“莫统领？”
　　江浪溅起，冰凉凉的江水惊了莫陵一脸，他蓦然一颤，揪住那人衣襟吼道：“黄泉，黄泉还在那里！你拉我回来做什么！！”
　　他折身就要往岸上冲，九龙渡口边，铁门轰然破开，追兵赶至江边遥遥望着他们顺江而下的船。
　　莫陵瞪大眼，想在他们当中找到黄泉的身影，然而除却黑压压的一片，哪里有那个黄衣少年的影子。
　　九龙渡口旁，一个士兵侧头看向石安然问道：“将军，咱们还追么？”
　　石安然摇摇头：“让他去，日后他若敢踏进北境半步，绝不放过他。”
　　从渡口折返时，石安然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
　　部下正将一个血淋漓的人拖到空地，对上石安然的目光后，有些无措。
　　“还活着么？”
　　那人伸手去探呼吸，抬头摇了摇：“没救了。”
　　男子走了过去，俯身在少年身上查看了一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早就将衣服染透，而最致命的是心口那道贯穿性的剑伤。按住颈侧翻过来看，一道横切而过的伤仍在涓涓冒血。
　　石安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这孩子有些意思，他若能活得更久些，我倒想跟他切磋切磋……”
　　今日顺风顺水，江流较快，不出多久萧夜辰一行就离开了燕京地界，到了下级州府。
　　一路上众人都沉默不语，本是春来日头渐暖，却觉得寒彻心扉，如置寒冬。
　　申屠远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扶青吧，他……他怕是……”
　　莫陵双目充血，不愤的看向别处。
　　却在此时，扶青敲门进来了，显然之前他身体恢复欠佳，这次行动一路走来十分吃力。如今又添新伤，脸色一片苍白。
　　他在屋中寻了一番，顿了顿才问：“黄泉呢？”
　　莫陵冷眼道：“你还知道问他？”
　　申屠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但莫陵一向性子急，仍道：“你不知他在哪儿？这一路他在想什么你关心过？如今反倒问我们，他死守九龙渡口时你在哪儿！”
　　扶青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说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道：“九龙渡口？他没有跟我们一起上船么？”
　　莫陵气的不愿说话，肩头的伤火辣辣的疼，干脆就沉默了。
　　这下换扶青急了，一把拉住他问：“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起杀出来的么？死守九龙渡口是何意？他人在哪儿？”
　　莫陵肩上的伤被这么一扯又裂开了，渗出血来，疼的直蹙眉。
　　申屠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忙将扶青拉开，本想劝两句，可对上他那双心绪交杂的眼眸，又不忍再隐瞒。
　　只得道：“他，他为了堵住石安然的追击，关上了渡口铁门，一直没有回来——扶青！”
　　申屠远一把架住栽倒的男子，连他自己都吓的脸色青白，并没想过得知事实后的扶青会有这样的反应。
　　扶青只觉得浑身一阵麻痹，脑袋嗡的一声便没了知觉，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人和物。
　　莫陵看了过来，揶揄道：“你不是怪他失责么？如今的结果可还满意啊？”
　　扶青不去看他，愣愣的看向屋内静默不语的萧夜辰。看了许久，似乎都没有明白眼下何在。
　　萧夜辰揉了揉眼角，头疼蹙眉。
　　在将屋中每一个人都打量过后，扶青突然像过电一般跳了起来，摇头道：“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知道黄泉在气我，所以不想见我！”
　　“我去他们的船上找过，只有可能在你们这儿，别藏了，让他出来见我！我有话说！”
　　申屠远皱眉摇头。
　　莫陵道：“你听不懂人话么？他根本就没上船！”
　　“那他在哪儿？”
　　“二十里外，九龙渡口！”
　　扶青蓦然怒道：“不可能！他不会有事，我不信！我要回去找他！”
　　申屠远见势不对，出手拦他，而暴怒下的扶青根本就六亲不认，几招之下便将他撂倒撞翻案几。
　　就在他夺门而出的刹那，莫陵手起劈掌，利落一记手刀将他击晕。
　　萧夜辰看着乱成一团的场面，又抬眼朝莫陵看了一眼。
　　莫陵道：“他现在情绪不稳，容易出事，敲晕了方便。”
　　折腾了半晌将扶青安顿好后，莫陵朝萧夜辰道：“我回去找黄泉。”
　　萧夜辰道：“你也伤了，让申屠去。他不是还有个茶楼么？就算被封了，那么多年的经营，人脉还是在的，由他去找。”
　　莫陵咬咬牙道：“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却没能将他带回来，这次理应由我去。”
　　萧夜辰道：“还嫌不够乱是吧？申屠远行事稳重，自然由他去。往年倾歌给你们派任务，也没让你和黄泉跑外勤吧？给我安分在家待着。”他转向申屠远道：“至于你，行事仔细些，咱们都是冒过头的人，当心点。”
　　申屠远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拍了拍莫陵的肩道：“放心，那小子厉害，一定平安无事，顶多被揍的面目全非，到时候回来你辛苦些。”
　　莫陵撇撇嘴：“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