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33、【第三十三章·抉择】

　　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所谓的‘正确’。
　　只是大多数人都这么做，为了排除异己，‘正确’才被衍生出来。

　　对于宦笑来说，什么是‘正确’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疯狂的，强烈的，不想要继续和她的小姑姑一样。她害怕自己死在一间二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臭了都没有人知道。

　　‘看看我，求你们看看我，不要无视我。’
　　宦笑向宦家，向这个世界强烈的表达着她的心声和恐惧，张扬的几乎都快要成为第二个宦棠。

　　一个月之后，晏河清向她伸出了援手。

　　那天放学，宦笑照旧坐在客厅里写作业。
　　晏河清在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着它走到宦笑的身边，把牛奶轻轻的放下。
　　宦笑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早就不能安心写作业了。她看着晏河清走过来。等晏河清的目光刚刚落到宦笑的身上，她就立刻叫了她一句：“晏姨。”
　　晏河清看着宦笑，她是吓坏了，整整一个月看人都用一双湿漉漉的眼，小鹿一般。
　　晏河清摸了摸她的头，怜爱的看她，说：“晏姨在呢。你作业还有多少了？”
　　“挺多的。”宦笑拍了拍面前的作业本，重重的叹气。
　　晏河清把牛奶重新端起来，放到她的手上，“歇歇吧，来，把牛奶喝了。”
　　宦笑揉了揉写字写的有些酸胀的手，接过牛奶，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晏河清怜爱又温柔的说：“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累着了。”
　　这句话才出，宦笑就觉得眼眶一热，立刻哭了起来。
　　晏河清站在她的对面，低头看着她掉眼泪，又是心疼又是可怜，歪着头对她说：“你爸爸是个大忙人，你奶奶又隔了辈份……跟谁都不好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宦笑擦了一把眼泪，呆呆地看着满手背的泪水，愣了一瞬，呜咽着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晏河清向她伸出双手，把她搂进怀里，像是哄睡宦笃这样的小婴儿般哄着宦笑。她轻轻的拍着宦笑的背，为她顺着气，说：“如果你不嫌弃，那么，我愿意听你说。好孩子……你憋了这么久，千万别再忍下去了……”
　　怀中的呜咽声渐响，慢慢变成嚎啕。
　　晏河清顺着宦笑的头发丝，揉着她的头顶，对她说：“哭吧，哭吧，这一场哭诉，你等了好久吧。”
　　“我，我怕！”断断续续的哭诉在这一句话落下之后，响起了，“我不想像小姑姑那样死！我看到了！那天……她的身上都是……都是……我怕！别留我一个人！”

　　晏河清抬起头去，把眼睛眯起来，看着面前的一堵雪白墙面开始回忆宦淞的消息。

　　宦淞去世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因为独居不合群，所以直到宦笑去找她，她才被人发现死在租住的公寓里。

　　死因是服药，自杀。到底为什么要自杀，除了宦淞自己，没有人知道。

　　死了将近一个月的人躺在屋子里，哪怕现在天气冷了，尸体不容易发臭，那幅场景也不会好看。

　　宦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尸体，而且还是和她关系亲近的姑姑的尸体。她害怕成这样，晏河清一点都不奇怪。

　　“没有恋人，没有朋友，离开了宦家，她什么都没有。”
　　晏河清含糊的带过前面两小句话，在‘离开了宦家’之后稍稍的提高了嗓音，专门说给宦笑听。
　　宦笑的身体果然在晏河清的怀里抖了一下。
　　“笑笑，你在宦家，有我呢。”晏河清假装没有注意到，接着安抚了一句。
　　宦笑从晏河清的怀中抬起头来，把一双红红的眼睛对准晏河清的脸，问：“晏姨，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也不想……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小姑姑……”

　　在宦笑小高考失利之后，晏河清就听到过类似的言论。宦笑一心想要考出一个好成绩，不但是为了让宦暗高兴，也是为了能离开宦家。

　　‘这个家，不太对。’当时宦笑思忖着用词，这么和晏河清说。她找不出宦家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家是有问题的。
　　尽管知道她是缺少和其他普通家庭的比较才没有办法说出自家的不对，但晏河清还是否定了她。
　　‘就算不太对，这也是你的家呀，笑笑。’当时晏河清这么对她说。

　　晏河清看着宦笑。
　　她揉了揉眼睛，眼神有些迷离和困惑。晏河清张了张嘴，可是宦笑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啊？”宦笑皱起眉，直起身，侧过头去把耳朵对准晏河清。
　　晏河清又把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可宦笑还是没有听清楚，只是揉着眼睛，凑着耳朵。

　　头渐渐的重起来，眼皮也扯不动了。宦笑在晏河清的怀里点着头，只依稀听到一句，“……我见你的时候，你比现在的宦棠还要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会喊我一句‘晏姨’……”
　　宦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头狠狠的撞进晏河清的怀里。晏河清的怀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宦笑在合上眼睛之前使劲的皱起鼻子去嗅这股味道。它既熟悉，又陌生。

　　“妈，妈妈……”
　　宦笑捏着晏河清的衣角，含混的叫了一句。
　　“妈妈在的。”
　　这是宦笑在跌入黑暗之前，听到晏河清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色的光亮划破黑暗。
　　宦笑茫然的站在一片白光之中，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笑笑，笑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身后是亲生母亲沧桑的声音。她反反复复，喋喋不休地对宦笑念着这句话。
　　“宦笑，有空来找小姑姑玩。”身侧是宦淞亲昵的声音。她难得雀跃欢乐，笑声敲出一串好听的歌儿。
　　“笑笑，晏姨在这里陪你。”身前是晏河清温柔的声音。她笑着向宦笑伸出手，等着宦笑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下去。

　　宦笑试着转过头去。可脖子像是被固定住了，根本没有办法往后扭。
　　她又试着用眼神去寻找小姑姑。可目光所及之处，她连宦淞的影子都没有办法看见。
　　宦笑只能往前看。
　　她看着她的养母，走上前一步，想要去握她的手。

　　“不！笑笑！不可以！”
　　身后，生母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是骗子！她和她母亲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骗子！”

　　宦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收不回去，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伸。

　　‘我能回头吗？我能出声吗？’宦笑在心里想。

　　“笑笑，晏姨在等你。”
　　面前的晏河清好像没有听见宦笑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仍然挂着浅淡的温柔笑意，无争又无害的在等着宦笑接近。

　　宦笑看着晏河清，慢慢的重新抬起自己的手，把手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你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是谁在身后哭呢？是谁在身边叫呀？
　　宦笑听不见，也看不到。

　　“晏姨！”她笑着叫。
　　“嗯？”晏河清回过头来，原本温柔的面目上五官全都消失了，变成一团墨。墨化了，变成血水从脸上一滴滴的流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宦笑才发现刚才覆在晏河清脸上的，竟然全是苍蝇。

　　宦笑惊叫一声，睁开眼睛，直直扑入守在她面前的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