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29、【第二十九章·女儿】

　　宦棠穿着一件折短了的酒红高腰裙，露出纤长白皙的腿，脚上趿拉一双粉白皮拖鞋，踩在海尧家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哒哒’声。

　　“海大叔，把这些衣服放起来。”白衬衫的长袖被卷起来，宦棠一只手把滑落的微卷栗色长发别到耳后，另一只手点了点她刚刚叠好的衣服，对站在身侧的海尧下达命令。
　　海尧立刻捧起那一叠衣服，“好的。”
　　宦棠把薄薄的嘴唇一抿，露出个浅浅淡淡的笑。她手上正在叠着的，是海尧的一件衬衫。

　　袖子折成抱臂的样子，下摆往上面叠起来，宦棠用手压了压衬衫，再把它摆到一边去。
　　摆的时候，松垮的衬衫失去重心，从中间一下子软下来，变成一团。宦棠也不去管，只摆在那里，等着一会儿海尧把它收进衣柜里。

　　衣柜的角落，宦棠在那里发现一抹异常鲜亮的色彩。她朝着那色彩伸手，抓出一个软软小小的团。

　　宦棠用两根手指捏着小团一角，把它抖开。
　　小团变成了一条粉色的小连衣裙子，镶着生锈的银色亮片，印着弯弯曲曲掉了一半的字母。

　　“……”宦棠皱着眉，歪着头看着这件小裙子。她两根手指捏着小裙子的一角，转头去看海尧，等着他主动解释。
　　海尧站在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宦棠，问她：“好看吗？”
　　宦棠细细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她把小裙子戳到海尧的面前，问：“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海尧握住小裙子，把它缠到自己的手上，简单的说：“这是我女儿的裙子。”
　　“你有女儿？”宦棠的心‘咯噔’沉到谷底，“我不信，从没有听你说起过。”
　　海尧把这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的小裙子握在手里，说：“你也没有问过我。”
　　“你！你骗我！”一股怒火从宦棠的心底直蹿到喉咙口。她气急败坏，一瞬间就被这股火气冲红了眼睛，“你耍我！”
　　海尧见她急赤白脸，根本不懂得眼前的小女儿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呆愣愣的看着宦棠，喃喃：“我没有骗你啊……”
　　“你有！你就是有！”宦棠觉得自己牙根儿都痒痒，她根本顾不得什么，只想要一解这痒恨。于是她抓起海尧的手臂，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海尧猝不及防，疼的扭曲了五官大喊。
　　宦棠松开了口，殷殷的血滴便从海尧的手臂滚落。他捂着手臂，苦不堪言。

　　口腔里充斥着锈铁的腥味儿，宦棠以为唇角也有血，大咧咧的用手背一抹。她以眼角看海尧冷汗滴答的脸，神情高贵的说：“哄我，或者丢掉我。”

　　这句话落下，宦棠从海尧的身边走过，打开大门，摔门而去。

　　离开海尧所住的居民楼大楼，宦棠站在小区的大门口。冷风一吹，她陡然清醒——她凭什么这么娇纵？

　　这两年来，海尧确实非常宠她，对她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比她亲生父母对她还要好。可是海尧到底不是她的亲爸爸。
　　宦棠叹了一口气，回身去看那栋大楼的三楼，海尧家窗户的位置。她咬了咬牙，这几年，难道自己又没有为他付出吗？

　　她没什么错。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换。如果他还愿意和她玩下去，那么他就必须来哄着她。
　　宦棠想着，转身果断又干脆的离开。

　　海尧没有去追离开的宦棠，只是坐在床边，手上还握着那件粉色连衣裙。

　　“宝贝，你看爸爸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哇！是连衣裙——粉的！”
　　“喜欢吗？”
　　“喜翻！爱爸爸！”
　　……

　　那是多少年前了？
　　海尧拼命的回想。
　　五岁的女儿穿着自己新买的连衣裙，在全身镜前扭着小小的身子，笑的眼睛都要没有了。她看够了，回过身来扑进他的怀里，用柔嫩的脸颊蹭着他的胡茬，“爸爸真好！爸爸真好！”

　　那是他送给女儿的最后一件礼物。
　　三天后，妻子就和他签署了离婚协议，并带走了女儿。

　　海尧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在衣柜里发现这条小裙子。裙子里有女儿用全拼音写的纸条，“爸爸，我留下小裙子陪你。”

　　此后，海尧一直都没有见到过他的女儿。

　　“那你要是见到你亲爸爸，也不认识他了？”
　　“不认识了。我只记得我爸爸以前对我很好。可是……他长什么样，我完全不记得了。现在说起他，我只能想起一道光。”
　　海尧想起宦棠从前说过的话，哀叹一口气。他的女儿……应该就是这样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从她是小女孩儿的时候，到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少女，他错过了她太多的岁月，不能怪她‘对面不相识’。

　　用清水洗过宦棠咬破的伤口，以药水涂抹之后，海尧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宦棠的电话。
　　宦棠没有接起，这一点儿都不出乎海尧的意料。他早看出来，宦棠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认为只有靠闹脾气和闯祸才能获得关注。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海尧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了宦棠的坏脾气。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电话打不通，海尧就给宦棠发短信，发微信，请求宦棠告诉自己她在生什么气，能不能不要生气了——为了庆祝宦棠升上初中，海尧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这才让他们两个的联系方便起来。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宦棠终于回复了海尧的微信——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不懂吗？一直以来，你都没有跟我提过你自己的私人生活。可是，我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这真不公平。我想要了解你，这不可以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个玩具吗？’

　　海尧把手插到短短的头发里，痛苦的皱起眉头来。他看着宦棠回复的微信，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徘徊着。

　　‘宝贝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大叔都要跟不上你了。’他在手机上打下这一行字之后，又重新把光标挪到第二个字之后，删掉了‘宝贝’，改成了‘孩子’。

　　屏幕那头的宦棠看见海尧的回复，面孔顷刻涨的通红。她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敲打着屏幕，回复海尧说：“我不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