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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生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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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上以五开头的分数让宦棠低着头,在教室平整的水泥地上寻找裂缝以便钻进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以‘我不是针对谁’起头,把那位考了五十几分的同学骂了个狗血淋头。
班主任说的字宦棠一个也没有听进去。她转着手上的黑笔,把一张满是叉叉的卷子翻来覆去的看。
心在嘭嘭的乱跳,回去之后该怎么和晏河清交代成了宦棠现在的首要难题。要知道,晏河清发起脾气来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的。
宦棠把一双细细的眉毛拧到一起,天塌也不过这么忧愁。
‘反正现在也是九年义务教育,考得不好也能上初中。到时候就这么反驳她好了。’宦棠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想了几次,预演几回和晏河清对峙时可能会发生的情景,眉头便舒展开了,嘴角都露出一对笑涡。
当到了放学的时候,宦棠已经完全高兴——放暑假了。
她像是小鸟儿一样飞进海尧的怀里,“海大叔,我饿啦!”
海尧接过她背上的书包,一只手抱着她在怀里。十一岁的宦棠瘦小的只有八九岁那么大,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是一根羽毛。
“吃饭去。”海尧说,“书包都比你重,在家里总是挑食吧?”
宦棠把眉毛抬得高高的,坐在海尧的怀里不满他的笃定。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说:“我才不挑食,什么都吃的。”
海尧学着她的样子把眉毛也一抬,夸张的瞪圆眼睛,使劲点头,“原来是我错怪你了。向你道歉,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宦棠精神十足的振臂,“什么好吃的?!”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海尧卖关子说。
两人正要走,海尧抱在怀里柔软的小身子忽然僵住了,变成一块儿铁板。他心里一抖,问道:“怎么了?”
“……表……表姑父……”宦棠从喉咙里颤出这几个字,海尧回过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西服,挺拔但阴沉的男人。
“棠妹。”他这样称呼她。海尧微微皱起眉头来,直觉他来者不善,身体微微侧了侧,把宦棠完完全全护在自己的怀里。
宦棠扭了扭小腰,顺势往海尧的怀里一躲。她一双小鹿似的眼盛满错愕惊异,可是并没有恐惧。她问:“您怎么在这里?”
宦棠的表姑父,宦峥的前夫,童洛,往宦棠的方向走上前一大步来,伸手作势要从海尧的怀里把宦棠接过来。海尧又侧一侧身,以行动挡住童洛接下来的举动。
童洛在原地站定,这时候才把目光放到海尧的身上。眼前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中等,廉价汗衫裹住了肚子上的一大圈肥肉。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粗鄙的气质,是童洛最不喜欢的一类人。
不自觉地,童洛就和眼前的人一样皱起了眉头。他对上那粗鄙男人充满警惕的眼,斯文客气的问:“你是哪位?”
“这和你没有关系。”回应的低沉嗓音是完全的不讲道理。
童洛整个儿的五官都要扭到一起去了。他往后倒退了半步,西装袖子有意无意的盖过自己的鼻子,生怕被对面男人的粗鄙气息传染。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在海尧怀中的宦棠眼珠一转,细小的手将海尧的脖颈缠的更紧。她朗声,语气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刚才的慌张,显得极为镇定,问:“表姑父,您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海尧见她转变极快,瞥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童洛也叫她这一声给问回了神,“我来找你问些家事,外人在场不方便说。”
宦棠摇头晃脑的叹一口气,指尖点一点海尧的肩膀,勾起薄薄的唇,嬉笑着说:“你听到没有?人家嫌你是外人。海大叔,快放下我来,让我去和表姑父说一句话吧。”
海尧听着怀中女孩唱歌般的古怪腔调,一时哭笑不得。他弯下腰,让宦棠落到地上。宦棠等到脚跟都在地上站稳了,才继续看着海尧说:“这真是我表姑父,你倒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只是不知道他要问我什么,问我多久。你也不用等我。你有我的电话,我们大可以明天再见。”
宦棠自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十分得体,又很像成熟女人的作风。她自我满意了,点了点头,踮着脚尖走到另一个男人面前。
童洛比海尧也还要高出一个头,此时的宦棠是把脖颈子都快要仰断了才能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她不害怕刺眼的阳光,使劲睁大眼睛,把额头上挤出几道细纹来,嘴巴里说:“表姑父,我们走吧。”
童洛没有理睬海尧的必要,牵了宦棠的手转身就走。
宦棠迈着小细腿,跌撞踉跄的跟在他的身边。她回过头去,刚才被太阳光刺伤的眼睛只能看见海尧原先站的位子上是一大片殷红的暗。她冲着那地方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儿,才又转身和童洛走远了。
童洛把她带到自己的车上。
宦棠坐在副驾驶座,闭着眼睛贪婪的享受着车内的冷气。
“棠妹,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童洛的话音落到宦棠的耳朵里,突然变了声调,好像是无意中听到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在和别人聊天一样。
对于这样一位只在大年初一宦家晚餐席间才迫不得已的出现的表姑父,宦棠实在是很不熟悉。
她睁开了眼,去看童洛的脸,试图寻回一些亲切感。与此同时,她开口说:“我知道。你想找我说童话表姐。”
“是。棠妹,你很聪明。”童洛和眼前这个看上去特别纤弱的小女孩四目相对。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一身西装笔挺,可是神情疲倦的自己,“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
宦棠被夸赞了‘聪明’,一股热流便随即从脚底和掌心一起涌上了头。她在冷气中热出一后背的汗,神情却是越来越从容自若。她一字一顿的对童洛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没有在她的身边。只是第二天早上接到表姑的电话,说表姐没有了。”
“不是。”童洛摇头,“你从宦似鸮的葬礼开始说。”
“爷爷的葬礼?”宦棠把嘴巴翘起来,嘟出一个惊讶的圆,“这有什么可说的?”
“宦峥说……童话在路上忽然睡着了……我不相信……”童洛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目凝视着眼前的宦棠,仿佛想从她的脑海中看到自己女儿一生最后的一段人生。
宦棠在一瞬间低呼出声。
她摊开被冷气吹的冰凉的汗湿掌心,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大滴眼泪挂在她的睫毛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宦棠就从神态自若的女人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早说了……这不行!她,她不是累的——!”宦棠尖尖的嗓子叫出童洛想听的内幕,“可她不信我的,硬说我是夸张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