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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丰城的夏,汗淋淋的。
      挥之不去的夏到了十月还是热,二中三班里的几个学生趴在窗口看着走廊上走过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叫的,探出脑袋搁在窗外,喊着,“闫沭,你总算来了。”
      高二刚开学,闫沭就把左腿给摔断了,伤的不轻,做了手术,在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出院后还得在家里踏踏实实养上一个月。

      “哥,你这擀面杖可以啊。”
      说话的是个小个子,从后门跑了出来,像是扶老祖宗似的搀着闫沭。
      “滚一边去。”闫沭白了他一眼,却没推开。
      柳楷带着闫沭回教室,就跟献宝一样,嘴里嚷着“噔噔蹬蹬,我们的闫哥终于回来了。”
      闫沭没他那么浮夸,不想理他,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坐下。

      柳楷坐在他前面,回头趴在桌上看闫沭,笑眯眯道:“开学就休息了一个月,真好,我也想把腿摔断了。”
      闫沭瞥他,把包丢进了课桌里,而后趴在桌上。
      柳楷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和他说着最近班里的情报,闫沭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柳楷说了那么多,他就听到了两个,就是他们班换了个班主任和来了个转学生。

      新班主任刚上任一个月,班级里这帮混子就给取上了绰号。柳楷“如来如来”叫着,自己都没察觉,教室里悄悄安静了下来。
      被他叫做“如来佛”的班主任走到他身后,穿着薄西装,身材微胖,戴着眼镜,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柳楷,说什么呢?”
      柳楷一愣,扭头看去,讪讪道:“闫沭这不是刚来吗,我和他说说咱们班最近的情况。”
      “说完了吗?”
      “说完了,说完了。”柳楷说着,麻溜地往前钻。
      他人矮,第一排永远有他的份。

      “如来佛”全名刘妙慈,脾气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看人时未语先笑,三班这帮泼皮猴自从换上了这个班主任后,就更是无法无天了。
      刘妙慈走到闫沭身前,轻叩桌子,缓声道:“别睡了,该上课了。”
      闫沭稍微动了动,慢吞吞抬起了头。

      刘妙慈走到讲台上,目光四顾,最后落在了靠角落的那位置上,他问道:“今天周佼也没来吗?”
      “没来。”班长说了一声,而后站起来道:“但是老师,他早上给我发了信息,说下午会过来。”
      刘妙慈点头,“行,等他到了,你和他说一声,让他来我办公室。”

      闫沭原本半阖着眼,此刻睫毛掀起。
      他直起身,手指点了点前面同学的肩膀,低声问:“周佼是谁?”
      前面的男生回头,望了眼闫沭灰雾雾的眼,说道:“是新来的转学生,一个月了就来个几次,隔三差五请假。”
      闫沭听了没吭声,神色说不上的古怪。

      今天是十一刚上来,刘妙慈教的是数学,月头要小考,他把试卷发下去,分到闫沭这边时,刘妙慈往后排看了看,而后和颜悦色道:“闫沭,你一个月没来,这次考试别有负担。”
      闫沭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盯着试卷上的内容,把名字填上。

      一张卷子,柳楷考得头晕脑胀。结束后,他走到闫沭这边来。闫沭前面的位置坐着人,他就翘着屁股,趴在闫沭桌上。
      “哥,你考得怎么样?还成吗?”
      闫沭心不在焉道:“还行。”
      他们这班体育生偏多,别看柳楷是个小矮个,但他是学短跑的,闫沭则是练击剑的。
      以前成绩是一模一样的吊车尾,现在闫沭还休息了一个月,可想而知现在的学习情况。柳楷听他说“还行”,只觉得他是在强撑,安慰着拍了拍闫沭的肩膀,“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考砸。”
      闫沭侧头,皱皱眉,捋开柳楷的手,他说:“真的还行。”

      过中午的时候,闫沭没去挤食堂,他让柳楷给自己从小卖铺里带了两个面包。自己则倚在墙边,拿出手机看信息。
      他说考试考得还行这事没骗柳楷。
      这一个月,他妈给他找了个家教。

      他把左腿摔断了,治疗他的医生说这腿很难恢复成像以前那样。他的体育生,学的是击剑,高考本来就指望着这体育加分,没想到现在落空了。
      他妈妈闫芳芳为此嘀咕了他好久,闫沭听着烦,就说不念了。
      闫芳芳就骂他,说不念了干嘛去,你能不能让我少操心。
      闫沭就不讲话了。
      从医院出来没几日,闫芳芳也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个家教,一小时收费不贵,但教学质量不错。

      刚见面那天,闫沭支着断腿靠在电脑椅里,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五分裤。房间里开着冷气,他侧耳听着门外闫芳芳和那家教说话声,细细碎碎的,听着模糊。
      没多久,门被推开,闫芳芳带着家教进来。闫沭掀开眼帘,懒懒散散看了一眼。
      进来的女家教瘦瘦小小,穿着帽衫,宽大的衣服下面是一条灰色百褶裙,白皙幼细的腿,看着好像一折就断。

      “闫沭,这是周老师。”
      闫芳芳走到闫沭身后,推着那电脑椅,直接转了个弯,闫沭不得不正面对着那家教,板着一张脸,看了眼,眼前的女老师,一声不吭。
      周老师生的白,窗外日光浅浅落在她的脸上,萌生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透明感。她朝闫沭点点头,声音暗哑,说不上好听,轻缓说道:“你好。”

      进门就能看到闫沭挂在墙壁上的奖牌,一摞坠了好多。
      闫芳芳指着闫沭就跟介绍瓜果蔬菜似的,介绍着闫沭的基本情况。
      他现在高二刚上来,却摔断了腿,之后几次事关他评选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比赛就不用想了。而且又因为觉得自己之后肯定是能上体院的,高一那些课程,闫沭压根就没怎么听,现在要补起来,是真的要费一番功夫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先急了,瞧见闫沭还是那懒散的死样子,顿时就气得就要去拍闫沭的脑袋。

      闫沭眼尖,立刻往后躲,后背压着电脑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萎靡不振颓废的样子,拉长着声音,慢吞吞道:“妈,越打越傻。”
      闫芳芳怒其不争,随后转头问道:“周老师,您看我这孩子还有救吗?”这话说得闫沭就跟病入膏肓了似。

      “我想先看一下他的水平,这边有几套卷子,能让他先做一下吗?”
      闫芳芳立刻说好,按了按闫沭的后背,让他好好做,随后她突然几跟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周老师,我还没问你名字呢,您叫什么?”
      “周佼,佼是单人旁加一个交。”
      周佼的嗓子有些哑,没什么女孩子的清甜感,像是蒙着一层雾,她说完咳嗽了一声,撇过头去,及肩膀的黑色长发散开,露出白皙的耳尖。

      周佼?
      闫沭在心里默念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笑了一下,把手机丢进了桌洞里,又趴了回去。

      ……

      一辆黑色华晨驶过热气蒸腾的路面,最后停在了校门口。
      周佼从车上下来,车里和车外是两个世界,日光铺天盖地落下,周佼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和黑色长裤,光跌在他的脸上,黑色的发被晒成了栗色。他低下头,卷曲浓密的睫毛躲闪光晕,苍白到透明的脸好像快要化掉。
      他低头看着车里的人,对方伸手,他便往前,而后领子被勒住,周佼听到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安安分分上学。”
      周佼恍惚,低头说好。

      他目送着那辆车离开,而后缓缓转身。
      送周佼来的人是他的继父,丰城富贾徐诏问。四年前周佼父亲周清病故后,他的母亲袁雯便嫁给了徐诏问。徐诏问离过婚,和前妻生下过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那孩子没有养在身边,只是每个月会定时给抚育费。
      徐诏问对周佼这个继子管控的很厉害,周佼的衣食住行,徐诏问都要一一过问。
      但就在大半年前,徐诏问在瑞士滑雪,遇到了风暴,险些丧命。他人在国外,又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自然是没办法在管束周佼。

      周佼早就厌烦了继父的压迫,只想着能够远远逃离。
      他让袁雯给自己办转学手续,又从位于市南路的房子里搬出来,自己租了一间小的。
      袁雯是没有主见的,小半辈子几乎都活在别人的话里,如今徐诏问生死难测,她便更偏向于周佼多一些。周佼说什么,她就照办了。

      然而新学期刚开始一到一个月,徐诏问便从瑞士回来,本以为是重伤不愈,却没想到这只是一次为了让商业对手放松警惕的骗局,却也让周佼的狐狸尾巴给露了出来。
      徐诏问回国后轻而易举便找到了周佼在外租的住所,他穿了件灰色衬衫,黑色西裤,腰背挺直,完全不像是重病的人。慢慢走到周佼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脸,像是呼狗一样,把人牵回了家。
      那晚上,徐诏问在书房里教训了周佼。袁雯站在书房外,背靠着墙壁,惶恐忐忑又绝望地看着墙壁上摇摆的钟。

      周佼从书房里出来时已经快过十一点了,人都站不稳,扶着墙慢吞吞走出来。
      袁雯立刻去扶他,碰到他胳膊时,周佼“嘶”一声,瑟缩躲开,袁雯就立刻不敢动。徐诏问站在门里,目光落于周佼脸上,轻声道:“你和你妈到了这个家里,就算是我的东西了,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周佼回头,他像是块玻璃,碎了一地,疼痛让他暂且放下了尊严,他说好。

      从车里出来,外面热,周佼走了几步,脸上就出汗了。
      其实在让袁雯给自己办了转学后,这一个多月,他来学校的日子屈指可数。
      刘妙慈接到周佼的电话时,是刚吃好中饭,他正在整理文件,便开了免提,于是一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听到了,他学生在电话里问他,教室怎么去。
      刘妙慈立刻按掉了免提,素来挂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对着电话里的周佼轻声说道:“你来了啊,在哪里?我让……让同学来接你。”

      “老师,这是我的病历单。”
      闫沭单手倚在拐杖上,左脚悬空,病历单轻飘飘丢在了刘妙慈的桌上。
      刘妙慈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正好,你去帮我到门口接个同学。”
      闫沭皱眉,“老师,我腿断着。”
      “没事没事,不远,帮个忙呗。”刘妙慈可真的一点都没有作为老师的样子,合着掌,胖乎乎的脸上是讨好的神情。
      闫沭略显无奈,只能说好吧。
      他一瘸一拐往外走,室内外是两个温度,穿过走廊,走到大厅时,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靠在校训墙上。

      墙壁上投下射灯,一小撮光落在周佼的脸上,从他的额头滑落点在鼻尖,巴掌大小的脸漂亮得出奇。
      闫沭慢吞吞停下脚步,周佼察觉到来人,侧头看去,他们对视。
      闫沭脸色变得复杂,他盯着周佼的脸,把这一个月里的记忆翻箱倒柜找出来,而后薄唇微启,“周佼,真的是你。”

      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脱离徐诏问的控制,周佼想了很多也尝试了很多。
      袁雯的懦弱不作为,让他几近绝望。可终于在半年前,也就是徐诏问对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找到了徐诏问的破绽,也就是徐诏问的亲生儿子。
      和他一般大,就读于二中,高二开学时摔断了腿,需要一个家教,离婚后改了姓,随母亲,名字叫闫沭。

      周佼模样偏中性,身高也不够,这般看着不会像个成年男性,于是他干脆穿上了女生的衣服,骗人说自己是女大学生。
      高中课本,周佼初中时就已经在自学了。闫芳芳在旁听他给闫沭上了两节课,便不疑有他。
      周佼撒了一个谎就得撒第二个谎,无数个谎言编织成了一个虚假的人设。
      他只是想要利用闫沭,让他成为自己手里的一张牌而已。

      闫沭支着拐杖慢慢走过去,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周佼,“你怎么回事?”
      “家境不好,只能这样。”在闫沭的目光里,周佼朝他露出稍纵即逝的笑,轻声道:“别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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