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砚飞

28、计划不在计划中

　　人总要慢慢成熟，将这个浮华的世界看得更清楚，看穿伪装的真实，看清隐匿的虚假，很多原本相信的事便不再相信。总有人愿意相信童话，相信这个世界里美好要多过阴暗，欢乐总要多过苦难。
　　陈数的代理生意进行得风声水起，出差成了常态。
　　陈数说，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和客户接触，客户需要在长期的接触中建立类似朋友一样的情谊，情谊需要投入，这是一种有效投资，更是放长线投入的一种。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数固执地认为人之所以没有选择权，就是因为挣钱太少。那时，他常常会和左欣一起规划未来：“挣够了钱我们就回乡下，买一幢别墅，养一条狗，一群鸡，再种一院子花草。”
　　这个固执的想法让他在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格外卖力，对人也特别诚恳。很多人愿意和陈数合作，因为他办事认真，从不拖泥带水。自从和左欣结婚后，两个人一直不敢要孩子，起初的时候，他们是不敢要，陈数怕还没还够贷款，下一个贷款又来了。两个人都生怕不能给孩子更好的。
　　左欣曾在陈数的背上婉转地表示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陈数摇摇头：“现在还太早。我们什么都没有，”
　　可在左欣看来，有稳定的收入，有安身之所就是“好”。
　　陈数说，他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左欣愿意等。却不想等来的不是争吵，就是冷漠。
　　左欣喜欢居家的感觉，每天下班冲刺一样地回家，淘米洗菜，做好他爱吃的牛肉西红杮，看着剧等着他下班。每次听到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感。陈数是她的初恋，她未曾修习过如何撒娇，只知道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
　　那是段有奔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而今，陈数已经连续一月出差在外，虽然出差的地方离家不到两个小时车程，他说太累，不想赶回来继续争唾沫。相爱十年了，左欣觉得，她和陈数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但似乎也越来越陌生。
　　她知道他每一次皱眉的不如意的出处，知道他半夜里嗯一下叹息的声的痛苦，知道他恶梦醒来总会倒一大杯水喝下……她知道他的追求，理解他的不易。可现在，有多久没有枕着陈数一起一伏的胸膛，整宿整宿地听他的心跳了？
　　曾经，两个人挤在60平方米的房子里。睡在1.2米狭窄床上，他对她诉说着甜言蜜语，也曾用双唇在她的唇上疯狂索取。那时候，左欣就会看着窗外似乎昏昏欲睡的路灯，听着夜风抚摸他们的窗户满足地闭上眼睛。
　　这一年来，左欣经常半夜惊醒。然后就整夜整夜地在黑暗里听陈数均匀的呼吸声和低低的鼾声。有时候，陈数会像个孩子一样一转身就把手脚露在被子外面，左欣就在黑暗里摸摸他的身体，再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被子。
　　左欣也曾在陈数的怀里祈祷：菩萨，观世音，释迦牟尼，耶酥，默罕默德……无论哪个神明，谢谢您赐给曾经的幸福，当下的安稳。莫怪我贪心，让我就这样幸福安稳一辈子吧。如果非要拿什么东西作交换的话，我愿意用五年，不，十年的阳寿来换！
　　可是，也许是神明太忙，根本管不过来人世凡人的种种。又或者，神明太多，左欣的祈祷又太没有针对性了。
　　总之，左欣担心的事终于一点点地成了现实——陈数的生意越做越大，家越回越少。
　　陈数知道自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近一年来，陈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越来越烦回家。本来，陈数也想着，这两年生意稳定了再要个孩子的。可每次陈数想要亲热一下，左欣就会拿个试纸跑去洗手间测排卵期。就算是两个人肉博运动进行到一半，她也会没完没了地问：这两天没喝酒吧，没抽烟吧。直到他没了兴致。
　　上个月，陈数去北京出差，在飞机上认识了一大型企业的老总千金。这对还在创业上升期的陈数来说，是一个能够四两拨千斤的人物。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期间，陈数满怀激情地向她描述了自己事业的远大前程。而她也在听完他的计划后，也觉得有很多可以共同谋划的东西，并在飞机上就向她发出邀请，待回杭州后可以到她爸爸的企业见一面，下步合作计划再谈。
　　而左欣呢？左欣一打电话就会问，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要不然就吧啦吧啦地讲她又去了中医院了，中医院的医生又给她开了什么药煎服。陈数一阵恶心，这一年多来，家里那散之不去的中药味，真让他恶心。每次，他都可以相像那个胡子花白的老中医会给左欣开一些什么药，左欣又会抱回多少折得整整齐齐的药帖。
　　陈数承认，自己这两年的心里出现了变化。他觉得，以前自己一度追求的“白手起家”的理论简直言不可理喻。如果有更简单便捷的方法可以实现，为什么一定要自讨苦吃？飞机上遇到的这女人，何尝不是自己的贵人？
　　而左欣呢，神经质地很。每一次他接电话的时候，她都会问一声：谁啊？他出去的时候，她就会说：早点回来啊。陈数讨厌这种关心，他觉得这就是一种道德绑架。
　　左欣对他来说很重要，家也很重要，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总不能让自己的一辈子都以左欣为中心吧？自己和自己的生活难道就不重要吗，钱不重要吗？陈数觉得根本和左欣无法达成一致。没有钱，哪来的生活？生存都算不上。在杭州，不努力，就得住回当初那60方的小房间去。或者更甚，会回到城东那个只有毛巾大小窗户的出租房去。
　　可他每次和左欣谈的时候，左欣不是睁大她那双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清澈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是掉眼泪。弄得他浑身不自在。陈数知道，如果和左欣话顶话，那就是争吵。
　　大多数时候，陈数都只是皱着眉毛不再说话，别过脸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