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砚飞

22、一切都是平衡的

　　陈数出差了，陈数回来了。赵志成创业了，徐林赚钱了，王海又谈成一笔大单子了。确切地说，从2005年开始到2013年，左欣的周围全是这样的充满有诱惑和爆炸式发展的故事情节。
　　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商人，不是谁能成为成功的商人。但在90年代末及世纪之交的时候，上天赋于了每一个人做商人的天赋和禀异。
　　陈数聪明努力，刚开始因为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常常告诉自己，要先稳定，稳定下来后，有了后方支持，我就可以开创我的天地了。就和当年的第一份工作一样，他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农民能先需要什么？当然是工作，而且是稳定的工作，不说多有钱，每天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是最基本的。
　　再后来，他觉得上天让他找到了他觉得可以相守一辈子的女人，那么就先结婚买房，过上正常的小康生活。然后，然后，他就想着，他这条在泥潭里混了十年的蛟龙要出来了。
　　左欣依旧按着按部就班地过着，有时候陈数和赵志成、王海、徐林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左欣就感觉自己是个游离在社会之外人。
　　“涡轮增压，这年头肯定要买涡轮增压的。”饭局上，王海对陈数说。
　　“奔驰SLK300吧，不行也要A6。”徐林打电话说。
　　“钱江兰园，6万一方又不贵。地段好，房子品质好。”喝茶的时候，赵志成说。
　　左欣不知道陈数本来平直的线开始转弯，而她却依然直行往前，她不知道，不跟着转变，两个人只会越行越远。
　　在陈数看来，他和赵志成挣的都是辛苦钱。他们挣钱的原则是：对人民群众的身体没有一丝伤害，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不做。
　　左欣坐在旁边静静地想，他们挣的是辛苦钱，那那些早出晚归的人们挣的是什么钱？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也有人会去做。前些天，就有人为了省几千块钱的运输费，把上百吨的垃圾倒入长江。也有人把化工废料倒进了浙江的母亲河——钱塘江。
　　见怪不怪了。
　　那天，左欣冲到超市的时候，货架上各种品牌的矿泉水已经销售一空，问售货员。穿着红马夹的售货员正和另一位在聊着天，她头也没抬一下：“没了就是没了，不知道钱塘江的水不能喝了啊。要早点抢！”
　　自来水是不敢喝了，超市的水又卖完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心地使用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
　　左欣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问:“什么时候补货到？”
　　“谁知道啊，非典的时候抢板蓝根也是这样的。等吧！”
　　“可自来水不能喝……”
　　“新闻报纸都说了，浓度不高，可以喝！”
　　“浓度不高，可以喝……”左欣反复咀嚼着售货员的话。这可是富春江、钱塘江沿线几千万人的饮用水呢，可又怎么样呢？明胶做成老酸奶、果冻，还有老家门口清凌凌的小河变黑河，还有谁家的孩子吃了激素早熟了，还有PM2.5已经连续十天达到200以上了……
　　人性变了，人们的追求也变了。物质让人过得更好，也可以让人失去自我。人们更愿意用更少的时间，来获得更多的利益，然后统称为有效率的效益。包括爱情。
　　从脸红心跳地在公园小心牵手，到大大方方的电视相亲，再到10000人的相亲大会。
　　十几年里，年轻的思想观念变得自我而讲求实效。牵手和亲吻变得不再稀奇，同居并不代表就认定你是另一半了，大学生不淡个恋爱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单身狗”。
　　成年人的爱情已经变成了速食，就像泡面一样，闻着香，吃两口，丢弃。
　　财富和资产在快速地滚动，但左欣发现：他和陈数的生活开始变得无言以对。
　　那些日子，陈数晚上有不少应酬，经常很晚才回家。开始的时候，陈数会告诉左欣迟点回家。所以每天，左欣都会做好两人份的饭菜等着陈数。再后来，陈数就发一个消息说：不回家吃饭。左欣就自己一个人下面条，将就吃。
　　再后来，陈数连个消息也没有了，有时候半夜十二点一身酒气地回来。自己冲到洗漱间洗洗，到房间后，倒头就睡。
　　渐渐地，他们睡前没了拥抱，醒来没了亲吻，一切都开始变得平淡无味……左欣一直认为，两个人的肢体接触是最能表达温暖和爱意的。但陈数说，生活运转得太快，这并不代表什么。
　　2015年2月1日，陈数到凌晨三点都未归，左欣给他打电话，开始两个一直不接。到了第三个，陈数接了，左欣听见话筒里一片嘈杂——扯着嗓子吼出来的歌声，震耳的音乐声，碰杯摇铃声，还有很多女人甜甜的声音：老板，你输了，来，喝！”
　　左欣默默地听了一会儿，挂了电话，慢慢地从家里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回家里。在家里站了一会，她又走到阳台。然后，她就笑了，笑得泪光闪闪。她那个在大年初一站在她家门口的陈数，不见了；那个不惜周车劳顿三小时，只为送她一本《红与黑》的陈数，消失了。
　　2015年一整年，吵架几乎成了陈数和左欣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为左欣打电话催陈数回家吃饭吵，为陈数穿休闲装还是商务装吵，为电话里有女人嗲嗲的声音吵，为了一句话、一个眼神吵，吵得恨不得当初没有认识这个人。
　　陈数说左欣寒暑假太多，工作太空无理取闹；左欣说陈数不着家，有钱了一天到晚流连夜店酒吧是腐化堕落。陈数说他这是在努力挣钱，为她为这个家挣一个希望。左欣说你是不是对这种生活上瘾了。陈数说就算是吸毒，吸的那一刻我开心我乐意。
　　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把原本美好的东西，新手毁灭给你看。
　　“每一个强大的人，都咬着牙度过一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嘘寒问暖的日子。过去了，这就是你的成人礼，过不去，求饶了，这就是你的无底洞。”左欣翻开陈数送给她的《红与黑》，书的扉页上，陈数写了这段话。
　　既然要毁，那就一起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