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砚飞

20、生活渐次丰满

　　左欣有两天时间没有出现在四人小餐桌上。
　　萧致想从刘莉这里问问情况，但又不知道怎么一口。等到周三，萧致借口需要找文件，到左欣的办公室，也没看到左欣人。
　　周五，人事部老王通过企讯给大家发了一则消息，大意就是：公司总经理秘书左欣提出辞职了，他和公司领导都感到很意外，并在文末表达了一下不舍之情。
　　萧致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不可能。他也知道左欣迟早会走，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左欣刚从镇上辞职到杭州和陈数同居的前两年，两个人的爱情以另一种方式滋长着。这是一种不同于求学时候的幸福感，那种感觉就像美丽的烟花，燃完学校三年工作两年的引线后，轰然发送上天，火花四溅，无比灿烂美好。那时候，左欣觉得，生活中的喜悦简直太多太多了。
　　左欣喜欢和以前一样挽着陈数的手臂到江边散步，然后调皮地甩他的肘关节，或拉直他的手臂往上顶。他会亲昵地用大手抚抚她的脑袋，然后爱怜地说一句：“傻瓜！”
　　走到灯暗人稀的地方，左欣则会像只小猫一样拱进他怀里，头伏在他肩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左欣喜欢陈数亲昵地叫她小欣，因为每次这样叫她的时候，他都会边叫边抚弄她的头发，然后亲昵地在她耳边撕磨。之后再托起头，深情地看着她。
　　只要他一深情，她就投降了。那时，爱情就像一泓不取之不尽的泉水，从陈数的左臂蔓延到左欣的右臂，渐渐蓄满了两个人的躯壳。
　　陈数的童年并不幸福，家庭里争战不断。所以，陈数从小心态早熟，心理年龄远远高于生理年龄。他懂得用他的聪明才智为自己争取应该争取的东西；他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奸险与狡滑，并且像条粘鱼一样地混在其中，而又不伤害到自己；他比一般的同的龄人独立又懂事许多。
　　每一次面对困难的时候，陈数都知道，农村里老实巴交的父母根本帮不上忙，告诉他们反而会让本就似寒窑的家更雪上加霜，让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心里更添堵。
　　左欣到杭州的时候，正是陈数事业平步上升的时期。彼时的陈数已经得到了老领导的一番点拨，从售后转到采购。左欣到杭州后不久，陈数就从采购员升到了采购组长，然后又从组长升至了采购经理。
　　陈数已经离开了萧山的农民房租住区，和左欣一起在城中心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十一月，天气微寒，她裸着腿，套着一件他的大t恤，在家里跑来跑去，只因为他说不喜欢不喜欢看女孩子穿秋衣秋裤。她的心里暖暖的，小公寓就像一间温暖的花房，缤纷的喜悦像花儿一样次第绽放，她觉得自己就像快乐的小鸟，纷飞在温暖的花房，心火熊熊燃烧。
　　左欣那时在一所私立学校做教务，平时工作比较空闲。空下来的时候，就想着法地对陈数好——她不会烧菜，学。她变着花样烧各种好吃的，他的口味她一直就知道。炒菜时，左欣常会回头看看在看报纸或做采购计划的陈数，并暗自感叹一番“认真的男人真是帅”之类的。就算陈数在房间里写标书，左欣偶尔也会忍不住探头去偷偷瞄他的身影。
　　整个寒假，左欣几乎都围着小围裙，在小锅旁边转来转去。偶尔油烟四溅，锅铲落地时，陈数都会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这问那。那段时间，左欣的生活就是煤气灶上滋滋作响的高压锅和房间里弥漫的米饭香味。
　　2003年，陈数和左欣已经不愁温饱不愁衣食，两个人的袋里还有点了些余粮，于是开始筹备购置一套房子。
　　那时楼市火热，左欣学校里的老师们每天除了教书育人，就是利用一切时间去各大中介转悠，假期跑楼盘，晚上看二手房。没房的相要房子，有房子的想要备套房子。于是，买到的笑，买不到的自叹命苦。似乎钱都已经不成问题了。
　　陈数和左欣资金不多，通过一番对比，一番看房。两个人最后决定买下一套60平方的一居室，签合同的那天，把结婚证一起领了。
　　办完两件大事后，陈数不顾家底已空，带着左欣去了趟钱塘江边的海鲜城。陈数身穿一件商务呢大衣，头发锃亮。点菜时，陈数牵着左欣走过一排排海鲜档口，最后在一家店前站定。指了指门口四方格子鱼缸里的海鲜道：鲍鱼、皮皮虾、大龙虾……左欣一看那大龙虾的价格，狠狠地捏了一把陈数，然后对着店家说：小龙虾。
　　那天，两个人六年来第一次相互敬了酒。
　　“今天是我们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陈数说。
　　“我们签了两个卖身契。”左欣醉眼迷蒙地用力点点头。
　　喝多了的陈数更是豪气冲天，拉着左欣到了排档门口，指着对面灯火辉煌的高楼许了左欣一个梦：你不是喜欢江边嘛，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到江对面买一套，一线的江景的200平以上的大房子！你赖在床上就能看日出，八月十八站在阳台就能看钱江潮水的那种！
　　左欣笑，陈数笑，两个刚相互许诺的人笑，笑得几乎忘记了20年的按竭。
　　那是2004年，当陈数和左欣拥有一套按竭20年的60平方的小房子。赵志成、徐林、王海他们也都刚刚起步，他们也和他俩一样正在为了“有车有房”奋斗不止。
　　后来，赵志成生意做大做强以后，档次就大大不同了。原先大家有时候周末聚会的时候，愿景是一致的——妻子、孩子、房子和车子。
　　发财以后的赵志成冷不丁地来一句：“唉，要不买辆直升机怎么样？”
　　那是2008年，大家的理想一致，但追求开始出现了分歧。
　　赵志成滚雪球般的钱，来得让他自己都头晕眼花。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把‘赚钱’看得那么重要，也没有一个民族会把一生的所得都贡献给一所70年产权的房子。 ”说这话的是徐林。徐林这话听起来非常有底气，其实他做起来也是很有底气的。说这话的时候，徐林正倒卖掉了他父母名下国内的所有房产。徐林决定不在这个资不资社不社的土地上混了，他要去意大利继承家族事业去了。
　　“那里买了不说一辈子，就永永远远是你的了！”听从父母的意见开始准备移民，因此对陈数背了30年的按竭表示嗤之以鼻。 “70年的房产，用一辈子去还，你们傻气不？”
　　赵志成不受徐林的思想毒害，因为他有的是钱。
　　“管他70年30年，老子不在乎。”钱多得带不走，那还撒了欢地花？那一年，是赵志成的颠峰年，他的资产，通过倒卖公司，一年净挣了两个亿。他把城西的排屋锁了，在之江度假区买了一套别墅，买了格局不满意？拆了。找设计公司重新设计，加两地下室，当酒窑，再盖。装修？陈数估摸着得200万，反正他也不是行家，据业内人士预计，少说得500万。那水晶灯，直接从三楼一直挂到一楼。简直是富利堂皇！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同学室友加朋友，他们都不知道他的总资产有多少。
　　杭州城市美丽的，也是残酷的。
　　没有余地的城市，对普通打工仔而言，休息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一天不上班就意味着一天没有了经济来源——房贷要还，车子孩子要养，自己要吃饭。睡醒起床的每一天开始，就是工作和钱。一天不上班，反扣回去的是你上班挣来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