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宝莲灯（主戬娥）]月如无恨月长圆》知了壳

40、Chapter 39

　　林之洋眼睛顺着声音寻去，首先看见坚实宽阔的胸廓，壮硕的银甲闪烁着寒光，然后被他后背尖锐的枪头吸走目光。长-枪负于后背，葱红簌簌的缨穗有几缕散开垂肩头散落，盖着领口叠坠白蕊粉瓣，那是一排疏淡的莲花瓣绣纹，整洁而有序，一看就是精心雕琢的佳作。
　　林之洋暗暗思索，商贾间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可曾有见过这般手艺的绣品。他思绪虽然发散，眼睛却没跟着发散，视角向上攀援，视线划过英挺虬劲的脖颈继续向上，停在刀削斧凿的面容上一愣。
　　怔然半天，回过神来，惊诧的神色凝在他眼中。
　　——没想到竟是个少年郎。

　　背侧臂膀处隐隐有异物硬硌，林之洋觉得很不舒服动了动，少年人感受到他的异动，抬手将他放了下来，林婉如几个见林之洋没事立刻围了上来将他拉远了些。

　　甲板上骆红渠不曾有一刻放松，虽然林之洋和众人暂时脱离险境，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一边注意着义父身体，一边不着痕迹地留意着突然出现的小将。月亮不知从何时露出真容，月光下小将铠甲泛着寒光，骆红渠侧着身体照顾林之洋，挡在一众姐妹和小将之间，方心安少许，正欲同姐妹们讨论下对策，忽然发觉林婉如从后面大大咧咧跳出来，动静哐当一下活像只从狩猎树林窜出的白鹿，带着优雅而不知轻重的动感。
　　她突然，太阳穴突突发疼。

　　以林婉如的脑子是压根猜不到骆红渠意图，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迎上冷月寒光那刻，心底惊声如雷，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害怕了。
　　手心湿汗愈演愈烈，发洪水一样濡湿被攥的越来越紧的袖口，伴随着一下一下的打击声，林婉如佯装镇定。
　　可甫一开口，后牙根泠泠声响就暴露出她的低牌，后脖颈跟着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对面冰冷无息的眼神，四周仿佛能将人瞬间吞噬的黑暗，身上刺骨的寒意……这些都让她害怕的打颤。林宛如尝试发出声音，身体却被冻的无法做声，于是她为了刺激声带强行做个吞咽的动作，意料之中口腔没有湿意，嗓子尤是干燥发不出声音。
　　这种情况林婉如是可以不再继续，只是胸膛里的呼之欲出的声音一直不停地敲打，使得她哪怕手心被掐出鲜血也要冒死迎上那感受不到活人温度的目光。

　　林婉如照唐小山平日教她那样，将攥紧双拳的双手藏在狭长的窄修里，维持住表面镇定，做出一副外人不能轻易看透的样子，咽下口中涌现的一丝甜腥，卡着嗓子嘶扯出一点声音求救。
　　她不敢、但必须赌。

　　“唐小山呢？”
　　银甲少年没有回应她的请求视线在甲板间搜索，深棕的眼中流光闪动，不肯轻易放过商船一寸角落。

　　“被水怪抓走了……”

　　竭力说出这句话，林婉如脑袋不受控制嗡嗡地往下倒，倒下去前她凭借口腔溢满鲜血换来的最后一点意识，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直到银白中夹杂着金光闪过，胸中长气一舒，沉重随即扑面而来，耳中长鸣变得悠远。

　　“快…拿衣物来…掰开她的嘴…不能让她咬到……”

　　一时间，船板上手忙脚乱，只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

　　“水怪”两字一出，腹部似水柔顺浮荡的红绫顷刻腾展而出，黑暗中响起轻厉的破空声，银甲挎着金环融入夜色，乘风而去。

　　小将抿着唇贴着水面飞行，金光从他手中飞出击打在水面，浓墨似的海水发出哗哗的声音向四周荡漾，成吨的海水在金色攻击无休止地下荡开合拢。
　　海面瞬间从平静到汹涌，整个过程发生地无声无息。

　　片刻后，海底没有一丝反应。

　　小将眉心半锁，垂眸凝视水面片刻，忽然跳上一对烈焰火轮，踩着升到半空中，手中长缨枪跟着变长数千尺，直接朝海底而去，长缨枪入水的地方随着他手上动作慢慢演变成白上百个涤荡的水圈，转眼间一个拥有巨大吸力的漩涡形成。

　　海水里的生物逐渐被漩涡吸附过来，先是一些小鱼小虾，接着是些路过的章鱼、蝠鲼，到后来甚至有一头正在捕食的巨鲸也被惊慌失措地吸进来……

　　漩涡吸引的东西越来越多，小将手上的动作不减丝毫，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直到他终于等到两道期待的黑影落入。

　　“说。”

　　小将双手捏着它的肩头，青灰色坚硬的皮肤在他手里咔咔作响，小妖在他手底下疼得牙齿打颤，高呼“饶命”。
　　“我没有耐心。”
　　金色的环圈抵上脖颈青色的铁皮嗡嗡作响，小妖望着海面上被长枪击中飘浮的尸体，打了个哆嗦，举起手来发出尖利古怪的腔调比划。
　　小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升回空中，唤回红缨枪飞走。

　　小妖望着少年郎飞走的方向，如释重负地喘气，几息之后对着刚刚被漩涡吸引过来没逃远的生物凶光毕露，喜出望外。
　　他在水中飞快地游移，迅速地抓住黑蓝的鲸尾一甩，长啸的鲸落掀起巨大的水花，鲜红坠满深黑的水面，不一会便吞没不见。
　　水怪尖利的笑声在空气中涤荡开来。

　　兀得一声。
　　刺穿硬物的声音突然出现。
　　水怪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红色的血液滴洒在柔软的红绸上，轻柔的红绫穿过它的胸腔飞腾而去，转瞬即逝。
　　海面上，留下巨鲸悠长的嘶啸声。

　　*

　　哪吒贴着水面搜寻，近身绵密的水声包围，身子贴向水面，刺鼻的海腥味扑鼻而至。
　　周遭除了灌进耳廓的水声和未知的黑暗外，只剩下悄无声息的安静，像行走在一片死水上，脚下一片不毛之地。

　　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片海域显然跟刚才那个生机勃勃的海域不同，没了暗流汹涌，和残酷竞争不见得是好事。
　　也许是有更强大危险的事物存在，或者这片海域本就是危险存在……

　　屏息。
　　抽身。
　　飞离。

　　哪吒快的像一把箭。

　　也就在他屏息的同时，肉眼看不见的深处，巨型黑影破开海水一闪而过，平静的海面底下掀起一场飞花碎石，红色珊瑚丛群被层层飓风卷起，破碎的美感在海底顷刻擦亮又瞬间暗淡。
　　可惜这场海水中的美景奇观没有人能欣赏到，随之而来越来越来海面翻起的声浪，原本平如镜面的海面逐渐沸腾起来，此时站在海中入耳的水声听起来竟有山雨欲来之兆。
　　哪吒看向上方，远处的天空黑乎乎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

　　没有月亮。
　　眉毛微微拧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不断靠近浓稠海水，浪声犹如被激怒后蛰伏巨兽，停留在嘶吼警告阶段，就要到撕扯染血宣誓主权的境地。
　　哪吒的视线在海面上转了又转，无甚发现，听着警告越来越大的浪潮，他思考了下感觉没必要冲突，召回火尖枪，足尖运气打算离开。

　　忽然水下泠泠一动，火尖枪瞬间转了方向，直冲黑影袭去。

　　乒凛凛水面荡起千丈高巨浪，银黑两道身影在水墙中游移穿梭，红色的丝绸水中灵蛇般从银色中蹿出划过水间直奔深海而去。
　　隔着水面，激烈的打斗声和产生的光影在水面上交织，却在抵达水体的一瞬间扭曲地消失不见。水下依旧安静的像另外一个世界，除了黑暗所有颜色都被掩盖，光与影变得不存在，只有黑暗像是有生命般不断吞噬蔓延它周围的事物，抹去一切不同。
　　唯有那入水的一抹鲜红仿佛毫无遮挡般轻松自在，穿过浓稠黑暗往更深处的地方下潜。
　　随着动作向下靠近深色地带地形越陡峭。黑暗里直面的不只有在水体不断加码的压迫感，更深层次的是与恐怖结伴的安静，以及那从看不见的深处源源不断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叹息声，这里的一切叫人头皮发麻。
　　视觉的丧失，会让感官被无限放大，暴露的水压更会让人产生失重和空间扭曲。
　　妄论水体对感知的屏蔽和未知生成的不安，凡此种种都会使误入其中的人迷失方向。

　　可红绫前进的速度仿佛知道方向一样，没有迟疑、困惑……似乎前方有什么在提醒它……

　　随着红绫缎越游越快，周遭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一个泠泠的月白亮点却突然在黑暗里逐渐清晰起来。

　　紧着着，远处微弱的亮光中一个轮廓显现。

　　*

　　唐小山在窒息中醒来。

　　她不记得是怎么落入水中的，也不记得如何被救出。

　　只记得那日海面阴暗，海水湿冷，恸哭连天，独他一人红缨长发，脚下生光，遥遥中一团烈火，锦团一盏茶菊簇开，红绫飞扬下的面容徒然比腰肩的金圈还要闪耀几分。
　　只见他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