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的悠然生活》雏桃

1、平妻进门

　　沈府门口张灯结彩，台阶前的两个石狮子也挂上了大红彩球。小厮点着了鞭炮，噼里啪啦，像过年一样。
　　附近住着的老百姓都跑过来看热闹。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盯着大门上的喜字，问自家男人，“当家的，沈府这是那位少爷娶亲啊？”
　　男人冷哼两声说：“这是沈府大老爷娶二房，新娘子是李知府的女儿，那可是千金小姐。”
　　妇人面露不屑道：“二房？那就是娶个妾进门！有什么好张扬的。正经的小姐怎么会嫁给人做妾，你是不是记错了。”
　　男人有些恼火，“沈老爷娶二房是做平妻的，你懂个什么？听说裴小姐是姨娘生的，给沈老爷做妾也不委屈。”
　　妇人瞥了瞥，用力掐了把男人的胳膊，“你可不许娶个什么二房，平妻进来！”
　　男人瞧着自家女人面带嗔怒，语气顿时软了，好声好气道：“我怎么敢啊，我要是娶了妾，你爹还不得拿杀猪刀把我刮了。”
　　妇人一笑，靠在男人肩头。
　　又是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顶八人抬的花轿晃晃悠悠到了。
　　花轿后头是五六十台嫁妆箱子，香樟木的箱子敞开着，打头的是五箱金锭，五箱银锭，后头是各色素锦、云锦、流华缎、妆花缎，还有玉石、宝石、琥珀、猫眼，在日光下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夫人进门了——”
　　两个脸蛋红红的喜童大声吆喝着，一人手里拿着个铜盘，抓起盘子里的铜板就往天上抛。
　　叮叮当当落了满地，新娘子就被喜婆扶着，踩着这些铜板，进了沈府大门。
　　此刻的沈府后院里，一个青色衣衫的小丫头脚步极快地穿过九曲游廊，进了一个宽大的院子。
　　院子中种了几棵枇杷树，生得亭亭如盖，碧叶阴翳。
　　小丫头掀开珠帘，进了屋，朝榻上坐着的女子，行礼道：“夫人，新人已经进府了。”
　　贵妃榻上的女子点了点头，对着身旁一个模样水灵的丫鬟道：“碧珠，给她一吊钱买糖吃吧。”
　　碧珠从荷包里拿了一吊钱给小丫头，便叫人把她领了出去。
　　女子今日亦是一身朱红衣衫，梳了飞仙髻，倚在榻上的身形纤巧柔弱。一张玉容更是令人难忘，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目如画，美若清月。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国色天香，万里挑一的美人。
　　小巧的瓜子脸因着这几日病了，又尖了一些，像是水里粉白的莲萼。
　　“夫人，”碧珠给女子端了一碗茶，“老爷娶了二房，咱们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女子嘴角漫出一丝嘲讽，“我这几日病了，老夫人就忙着要把管家权揽回去，幸好老爷替我说了几句话，老夫人这才作罢。可见昔日的婆媳之情，也就一个指甲盖那么大了。”
　　她喝了口茶，接着道：“心里再怕，面上也别露出来，你瞧你这几日毛躁，我让你给珩哥儿送东西，你都送错了。”
　　碧珠把头低下，道：“奴婢知错。”
　　女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把迎枕铺平，枕了上去，“我要歇一会儿，你前两日辛苦，也到屋里歇一歇，叫红玉进来伺候就行。”
　　碧珠福了福身，给女子盖上薄被，这才转身出去。
　　女子阖上眼眸，却并未睡着，琼鼻一红，心里泛起委屈，
　　她和沈成珏成亲才三载，两人的珩哥儿也才刚两岁，沈成珏就想着娶新妇了，当真是当她舒沅好欺负不成。
　　舒沅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早逝，她和弟弟两个相依为命，两人虽是同胞姐弟，可舒沅早慧，眼看着连饭都吃不起了，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宫里招收宫女的名单里，将十两银子交给弟弟，一脚就踏进了皇宫。
　　那时候她才六岁，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从小小的宫女，熬成皇后身边的亲身侍奉的正五品女史，每天的工作就是记录皇后的起居。
　　她原本是不会写字的，硬是练出一手的簪花小楷，比那些大家闺秀也不逊色。
　　等她十七岁出宫那年，皇后怜惜她家中没有长辈操持，便替她找了刚中举人，还没娶妻的沈成珏。
　　沈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安稳，皇后便下旨赐婚，颇是风光地把舒沅嫁进了沈府。
　　等舒沅嫁进来后，沈成珏对她这个妻子也很满意，两人算得上恩爱。
　　只是现在他执意娶了平妻，舒沅只感叹世事无常，本以为一生就这样平淡顺遂的过下去了，可现在，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后罩房里，碧珠坐在床上，和一个穿红衫子，辫子上扎了红绒绳的姑娘说着话。
　　碧珠说道：“你方才去正堂瞧了，二夫人生的什么模样？”
　　檀香眼珠转了转，说：“离得太远了，二夫人盖着红盖头，红盖头下是珠帘子，我瞧不清楚，不过她的个子挺矮的。”
　　碧珠又说：“矮，能有多矮？”
　　檀香说道：“比豆蔻高一点，和陈姨娘房里的春儿差不多高。”
　　碧珠叹道：“那可是有些矮了，站在咱们老爷身边儿许是连肩膀都到不了。”
　　檀香点一点头，“二夫人脚下穿的鞋底挺高的，我瞧见她穿的那双鞋是用黄玉做的底，鞋面上是牡丹花，缀了珍珠。”
　　碧珠用手指尖戳了一下檀香的额头，“眼皮子浅的玩意儿，咱们夫人掌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就是一双鞋吗。你是没见过咱们夫人出嫁时穿的鞋子，是宫里的手艺，嫁衣就更别说了，上面刺绣的金线比毫毛还要细，夫人这件嫁衣要是一直留下去，肯定成古董了。”
　　檀香摸了摸额头，眼珠一转，瞧了眼窗外，见没人，才悄声说：“老夫人把西边的卧梅苑给二夫人了，除了咱们夫人的青桐院，就属卧梅苑最大，最宽敞。那本来是夫人要留给以后的小主子住得。”
　　碧珠心里替夫人委屈，可面上依旧平静，“二夫人是平妻，自然除了夫人就是二夫人，你们日后对二夫人尊敬着，可别让陈姨娘、苏姨娘两个抓到错处。若是被我知道了，仔细你的皮子。”
　　檀香缩了缩脖子，道：“好姐姐，我错了。”
　　此时的卧梅苑里，两个新人皆穿了一身红，坐在锦帐里倒像是一对璧人。
　　小丫头用金筷子给新娘子夹了块饺子，新娘子张开樱桃小口，咬了一下，才羞涩道：“生的。”
　　一屋子人皆是欢喜：“祝老爷、夫人早生贵子！”
　　喜娘在旁道：“请老爷将新娘子的盖头掀开，给大家瞧瞧夫人的花容月貌。”
　　新娘子的手紧紧攥着裙子，沈成玦安抚地说了句，“别怕。”
　　他用手将盖头掀开，只见烛光下新娘子的脸红红的，如桃花一般娇艳。
　　喜娘尖声道：“新娘子好样貌，恭喜沈老爷！”
　　沈成珏笑容温和，他低低道：“宴席还没结束，我先出去了。”
　　新娘子低头，声如蚊蝇，“嗯。”
　　沈成珏出去后，屋子里的人也散了，只留下新娘和一个从娘家带来丫环。
　　“白芷，给我倒杯水喝。”李秋容吩咐着身边的丫环。
　　白芷忙倒了水，心疼道：“小姐辛苦了，您从小娇养着，哪里试过一整天连口水都喝不上。”
　　李秋容怕蹭掉口脂，只能一点点的喝水，她细眉一挑，问道：“今天怎么没瞧见老爷的那位夫人。”
　　白芷轻笑道：“许是没脸见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吧。”
　　李秋容睨了白芷一眼，说：“什么没脸，我是二房，她是正房，我是要向她执妾礼的。”
　　白芷接着说：“小姐是平妻，怎么是那些姨娘通房能比的。”
　　她在李秋容耳边道：“在家时，姨娘嘱咐了，正夫人已经老了，您还年轻，家世又好，生下一个哥儿，这沈家还不是您说了算。”
　　李秋容心里想着沈成珏清俊的脸庞，对这门婚事是越来越满意，二房夫人又如何，夫君升迁还得依仗着自家爹爹，再加上自己这张脸蛋，还有姨娘交给自己的那些拉拢男人的手段，那个老女人没几年就被自己扫地出门了。
　　她美滋滋的想着，忽得房门被一把推开，不禁吓了一跳。
　　却瞧见是沈成珏走了进来，他似是喝醉了，眼神深不见底，李秋容忙上前扶他到榻上休息。
　　“白芷，快拿醒酒汤来。”
　　李秋容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成珏一把拉在怀里。白芷瞧见，小脸一红，忙关上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