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第二部》豆腐四宝

22、二十二 谋定而后动

　　窗外天空阴沉，整个房间弥漫着湿润粘腻的气息。杨念棠在窗前透过轻纱看着街上来往行人，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只隔着层纱却好似跨越千万里。不管是水青衣衫桃李年华的女子，还是明黄衣裳的弱冠青年，他们口中讲述的过往仿佛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没有遇到他们之前还有支离的印象，遇到他们之后反而连破碎的片段都没了？
　　杨念棠回头，注视着小案摆放的那把古琴。漆黑琴身缺失一块，依稀能分辨出美妙的梅花断；琴头琴尾被青玉雕刻的水纹琴徽环绕，白玉细琢的桃花绽放其上；乌木承露精细打磨的七个白玉弦眼中穿系七条丝弦，连接到琴底的象牙雁足；琴绒则是三条青色丝涤编织的穗子，在微风拂动下缓缓转动不止。琴旁放着一柄剑，似是天生与那把琴是一对，青玉细琢剑脊剑柄的纹饰，凤翅形态护手清雅灵巧，剑身剑尖却也是通体漆黑。
　　这是长歌女子留下的，与明黄衣裳青年一样，那女子总是喊她师父，说这曾经是她的琴，还有另一把琴，已经损坏埋葬不能再用了。被埋葬？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么？为什么她问时大家都回避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
　　席地而坐，杨念棠轻轻拨弄琴弦，青色水纹随着古朴余音溢出，围绕古琴与墨石剑流动，她愣了神，以前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叶疏雨进门看到杨念棠坐在琴前，如他常梦到的般，阳光旖旎，那人轻柔抚琴，抬头媚眼如丝。他的心狂跳不止，师父你想起来了么？
　　“念棠！”
　　杨念棠望向他，眼神依旧疑惑迷茫，叶疏雨窒了下，原来只是错觉而已。杨念棠敏锐察觉到叶疏雨的变化，低下头自嘲笑了笑。
　　“对不住...我没想起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出去走走。”杨念棠望向窗外，不知怎的，她想发脾气给这青年添点堵让他不开心。
　　“现在？”
　　“嗯。”杨念棠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从她醒了就再也没出过这间屋子。
　　“好！”
　　杨念棠诧异叶疏雨竟然会答应，之前这几人把她护得死死的，生怕别人发觉她的踪迹，怎么今天回应这般爽快？
　　“你不用愧疚，想不起来是我的问题，你失望是应该的。”杨念棠垂眸。
　　“不，”叶疏雨蹲在杨念棠面前，“你要的事，我总会帮你办到。走吧，有我在你别怕。”

　　沁芳阁二楼，金发男子站在木质的临街露台上俯视。
　　妖娆教坊女端着酒壶，偷偷瞥瞥露台薄纱后若隐若现的修长身段，又看看拿着瓷盏自斟自饮的蓝衣少年，羞红了脸要坐到桌前搭话，冷不丁听到身后床上传来颇有玩味的打趣话语。
　　“姐姐，今儿这里可没有你的份儿了呢。”
　　女子气恼扭头，直被萨离奴的灿烂笑颜晃花了眼，拧着手中丝帕，她躬身福一礼退下。
　　“霸刀？”唐诺饮了口酒问萨离奴，“你还怕霸刀？”
　　“哼，多年前我曾经接过霸刀大庄主柳惊涛的一单生意，跟这小子打过一次照面，没想到他竟记到今日！”叶家五少与唐家二小姐私奔，柳惊涛一时气愤，不止让霸刀弟子捉拿，还联络各江湖人士一同追缉。那时不经意的相遇，却让今日的她一筹莫展。
　　“这霸刀少爷已经明确禁止我再靠近那藏剑与杨姓女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呵，”唐诺轻笑，“还能有你萨离奴难以解决的问题？区区一个霸刀就让你手忙脚乱啦？”
　　萨离奴翘着二郎腿一甩发丝：“嗯，我是没法子，不过请问唐公子可是有什么妙计能在苗疆女子与万花小童的眼皮子底下脱身？”
　　唐诺一拍桌子站起来：“萨离奴！”
　　“干嘛？”萨离奴一脸无所谓。
　　“好了！”站在露台上的人终于发话，“那霸刀跟你说了什么？”
　　萨离奴走到影逝身边，遥望下面的路人慢慢说：“他说他知道我凌雪阁杀手的身份，说长歌门速来与凌雪阁有大仇，要真心护着那姓杨的就乖乖别捣乱，毕竟眼下还不宜撕破脸皮。可倘若我再有什么不干净的小动作他就要公开我的身份，让我趁早滚蛋。”
　　影逝半天没有说话，像尊完美的雕像。萨离奴端详影逝的侧脸轻叹一声，身为一个杀手，这男人还是不够格，杀手怎能有情？不如自己再帮他一把？她指着街上走来的两个身影说：“决定权在你，是想让我继续潜伏下去拆散他们？还是现在抽身离开，让这两人双宿双飞？”
　　影逝突然低低笑出声，甩给萨离奴一封信。
　　“仔细看看这个。”
　　萨离奴细细读完，嘴角微勾：“安禄山这次可是下了劫杀令，这女子在劫难逃。”她望着影逝又问，“想要我怎么做？”
　　“杀了安禄山的人，别留活口。”
　　萨离奴惊愕：“你！”
　　“想要潜伏下去，你需要取得他们的信任。”
　　“你疯了？”萨离奴想点醒影逝，“这女子想不起来便罢，可一旦她想起来，你们全都会暴露，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我已让人在十五道镖局联盟内放出她还活着的消息，不日他们便会引起骚乱前来要人。”
　　唐诺思索：“杨念棠还活着并潜藏这么久就是浩气盟从中运作，十五道镖局联盟与浩气盟关系密切，肯定也知道内情。”
　　“知道内情的永远只有少数人，”影逝依旧盯着那在街上东瞧西看的身影，“一群为了自身利益组织的乌合之众，比浩气盟要好操纵的多。”
　　“...”萨离奴糊涂了，“影逝你到底想干嘛？杀她还是救她？”
　　唐诺望向影逝，他也想知道答案。
　　“我想，”影逝的眼神透出一股疯狂，“我想带她回大漠。”
　　“你这是带一个活人回去，还是带一个死人回去？”萨离奴不解。
　　“被逼到最后，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你说呢？”影逝在萨离奴额间印下一吻后笑着离开，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魔音萦绕。
　　“是时候请雪魔出谷了！”
　　萨离奴愣在原地半晌，与唐诺对视后她哈哈大笑。
　　“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本以为他用情至深，却不料是一只狡猾奸诈的老狐！这一石三鸟的计划，啧啧啧。”
　　与唐诺商议后两人分别行动。萨离奴临走前找老鸨要了包粉末，她一边收好一边对站在老鸨旁的教坊女说：“姐姐，我还挺中意你的，下次可否单独请教？”对方羞赧的低下头，萨离奴微微一笑转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