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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玄吉回来 ...

  •   第三十五章 玄吉回来

      第二天,玄吉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祜非给他喝药,清洗伤口,他痛得大叫。祜非心痛地流泪,看着伤口周围发黑,里面化脓腐烂。
      他在昏迷中有时傻笑,有时说胡话。听起来像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但有一次喊着:祜非,别走!
      祜非以为他醒了,连忙说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好啊,现在竟也不叫她滚了。
      原来才知是在说梦话。
      晚上,祜非给整个屋子做法事,虔诚地发抖地向神祈福。不能死啊!他死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安生了,本来已经有负于他,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死掉?
      心里祈求着神灵,祜非在他草铺的边上靠着睡下。
      祜非!求求你别死!突然听他大喊。
      求求你别死!我替你死!你千万不能死……不能……呜呜……
      她在一旁泪流满面,这可能是上次她割腕流血时的场景,在他梦中出现了。他竟然愿意替她死!在经历了登位被害之后,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救她。她压抑着喉头无声哭泣,而他,渐渐又已睡去。
      祜非暗自内疚难受,啊!又想起许多在金沙村的情景。跟他猜牛多还是羊多,一起爬树,踹他一脚。将弓箭对准了他,再转向木桩,气得他大怒。下雨的夜晚他从滇地一路骑马,跑到她的小木楼,对她大吼大叫,雨水打湿了痛苦的脸。哎!好像自己真是带给他很多很多伤害!

      半夜时分,玄吉突然醒了。面无血色,嘴唇发乌。
      祜非赶紧去热了药,端来让他喝。
      他喝完药,居然没叫祜非“滚”,而是清醒地对她微微一笑。那么英俊的人啊,苍白的笑也是那么迷人。祜非简直受宠若惊,好久没看见他笑了,自从授权祭典事变以来。
      看来是身体好转了!祜非放心下来,合手敬拜,感谢青衣神的护佑。
      突然,他拉着她的手,嘴唇虚弱地嚅动一句:祜非!你好美!
      祜非一听这话,大吃一惊,这种话从来都不可能从他嘴巴里说出!
      你?你说什么?
      他再无力一笑,断断续续地:谢谢你,祜非!谢、谢、你!
      她心里开始发毛,这人——还是他吗?

      他嘴角一丝浅笑,眼神居然无比温柔,慢慢、虚弱地说:
      我最开心,最美好的日子,都是在你出现,之后。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记忆。我好爱你啊!祜非!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神奇的。我要走了,再也看不见你了。可我还是好爱你啊!即使看不到你了,我还是爱着你的!
      祜非听了早已泣不成声,不知他到底怎么啦。为什么会说这些?
      他又说:看起来,这世间好多人啊,可……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感到,很开心。我只想要……你……一个人!
      你别说了,祜非哭喊:你想吓我吗?怎么会说这些胡话!先好好养病吧!
      他拉着祜非的手,用拇指抚摸两下,一边唇角微笑一勾,说出一句:祜非,记住!我……玄吉……爱你!
      说完手慢慢松开了,闭上双眼,头一歪,——断气了。
      玄吉!你醒醒!别睡!醒醒啊!……
      祜非哭喊着,摇他,打他,翻他眼睛,可是,再无反应。再无心跳。

      阿叔,去叫阿云!去叫阿云!祜非吓坏了,大哭不止:快去啊!他要死了!青衣神啊!快来救救他啊!叫阿云来!叫阿云来!
      其实阿叔早跑得没影了。
      她扑在玄吉身上,已经没有了心跳。抱着冰冷的脸颊,她万分后悔自己对他一直以来的冷漠和伤害。哭得额头都痛了,嘴巴也咧地酸痛了,还是止不住地哇哇痛哭。
      玄吉,我害了你啊!让我替你死吧!都是我的错!玄吉!你起来杀了我吧!玄吉!玄吉!
      头趴在他的胸口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还是流不完。刚才那些话语深深震撼了她,心里无尽的悲痛,只能融入哭声发泄。

      阿云来了。
      一进屋,似乎在窗户那儿看见了什么。小声对祜非说:他还在那儿。先出去吧。我试试看。

      祜非和阿叔等在外面,两人一起流泪。
      阿云在里面忙乎了半天,终于开门出来。祜非问:怎么样?
      暂时还没醒,但天亮之后,阳气进入,也许会好点。
      祜非进屋,看见阿云用刀割开了发黑的伤口,用火烧了化脓的地方。现在又用米酒清洗,然后上了药膏。
      阿云说:那魂魄还在身体旁浮游,要看他自己的力量了。如果有什么事,什么人让他很想活过来,可能就好一点。好了,我明天再过来吧。
      我现在念咒,祈福,能有帮助吗?祜非问。
      可以。但直接在他耳边叫魂,也许更有用。
      阿云走了。
      叫魂?祜非走进卧室,眼睛完全肿了,看着昏迷的玄吉,微微一口气还在。于是,祜非决心以她当师女以来,最最一次虔诚地凝聚心神,调整呼吸,在草铺边缓缓跪坐下来。伸展手臂,感受气场,又合拢手掌,缓缓下拜,专心念咒。
      喋喋不休地搞了半天,已是凌晨。
      念完了咒,祜非睁眼坐在他身旁,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多么喜欢玄吉。他那副盛气凌人、张扬跋扈的模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可现在,这具毫无生命活力的身体,一点都没有玄吉的可爱!
      如果有什么事,什么人让他很想活过来,可能就好一点。阿云的话,难道是说,如果他心中太难受,不想活过来,就不会活过来?
      祜非痛苦得弯腰,头靠地板,感觉像是自己杀死了他。

      天渐渐要亮了,阴气正在逐渐散去。祜非苦苦等着他苏醒,等啊等,等啊等。想起叫魂来。
      祜非轻喊:玄吉,回来吧!我求求你,快回来吧!
      他依然昏迷。
      祜非又大喊:瓜头!你的魂魄在哪里呢?想跑吗?给我回来!跑哪儿去!看我不抓住你,弹你几个脑门蛋!瓜头,你听见了吗!快给我回来!
      还是没醒,祜非站起身,悲痛地继续叫魂:玄吉!快回来!我不打你了!我给你吃肉尕尕,听见了吗?祜非给你做好吃的!快回来吧!
      阿叔来偷看,以为她疯了。她流着泪水,又被自己逗得发笑,傻乎乎地摇晃身体,想把自己灌醉一样东倒西歪,又喊:玄吉!祜非陪你玩骨牌了!输了的人当马骑哦?快来玩啦!
      心里很痛,几乎绝望地,来陪我玩哦!玄吉!明知一切已经无救,一种悔恨和内疚让她痛哭、傻笑。你个瓜头!她又弯腰凑到他脸上方,发火地对那身体吼:快给我起来吧!你这混蛋!再不起来看我踢你了——!她要疯了,全身绷紧。
      这时,玄吉眼睛睁开了。

      春天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屋里顿时一片明亮灿烂!
      祜非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玄吉复活了!

      玄吉醒来,嗓子开始干咳,咳得止不住。阿叔,快拿水来!祜非喊。
      玄吉慢慢喝下一碗水,才终于平顺了气。脸色开始恢复正常,嘴唇也不乌黑了。阿叔轻轻把他放下,眼里满是高兴的泪水。
      怎么样?祜非问,好些了吗?

      他看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祜非凑拢脸去,看他没有反应,小心轻轻地问:还认识我吗?我是祜非,你的——
      滚!他挖她一眼,然后翻身朝里睡去。

      祜非愣在那儿,哭笑不得。
      玄吉又回来了!

      阿叔告诉了王后昨晚可怕的情形。很多人又来看他,自然是一番感概惊讶,叮嘱安慰。
      祜非无法忘记昨晚他说的那些话,令她感动流泪,不解为何活过来,转眼又对她冷漠了?
      众人走后,祜非进去,见玄吉平躺着,双眼看着屋顶。
      祜非想试探一下,问:你?昨晚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玄吉呆看不理。
      祜非继续:有没有在梦里跟我——说了些什么话?
      玄吉仍然不理。
      祜非觉得事情有点玄妙,好奇地又启发他:我听见你说了些奇怪的话。好像说什么……我要走了,再也——
      阿叔——!玄吉一声大叫,吓得祜非一跳。
      阿叔——!
      阿叔连忙跑进来,惊吓问道:二王子,什么事?
      我累了,别让人打扰我睡觉!
      哦,好!好!阿叔连声答应,看了一眼祜非。
      祜非坐在那儿很尴尬,便起身出来。他又睡了,看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又回到之前对自己的态度。
      上午,阿云来看看情况。玄吉已经呼呼大睡去。

      祜非送阿云走出院子,阿云说:很奇怪,他的光影变了!
      什么?
      阿云:他的光影之前是棕色的,很不好,现在正常了!跟普通人一样是浅色了。不过——
      切!这家伙现在是一样的讨厌!还说他变好了!祜非想。
      阿云说:看来跟他死过一次有关。
      祜非暗自想,也许那个爱她的魂魄已经飘走,现在这个已经记不起这件事了。如果这样倒也好,省去两人彼此纠缠。

      随着进食,调养,玄吉的气色明显好转。王后来看他,他也能有礼貌地说话了。除了对祜非一人冷漠,其他人都觉得玄吉比过去更加安宁,待人平和。
      甚至连润和青两个卫兵都可以陪他聊天,三个人还在草铺里玩骨牌。祜非进去,看他笑嘻嘻地赢了两个卫兵,心情不错,祜非笑着说:我给你们发牌吧,怎么样?
      出去!厄运师比!别坏了我的好运!
      祜非狼狈地出来,眼泪都快溢出。可怜自己在他临死前还认为很喜欢他,他很可爱,一个劲地念咒祈福,切!
      于是祜非想,反正他烦自己,就尽量不进那间卧室。

      玄吉已经可以下地,阿叔端了一张木椅到院子里,让他坐着晒晒春天的太阳。
      阿叔给他拿来小棉被,盖在他的腿上,他对阿叔笑笑,很和蔼的样子。可是,阿叔一走,祜非拿来了衣服,却不敢妄自给他披上,小心问:要披件外套吗?
      他冷漠地说:你没看见太阳正好吗?
      祜非只得拿走衣服。
      他说:拿走干什么?放这儿啊!
      她连忙又拿回来,放在他座位旁。
      他说:塞这儿干什么,把我和衣服都挤坏了。
      她又跑去拿一只小木凳来。觉得他是在故意折腾她。她把衣服往凳子上一扔:现在总可以了吧?
      他说:站在这儿干什么,挡着我晒太阳了!
      她转身就走,狠狠踩上台阶进屋。
      他说:你进去干什么?我渴了叫谁?
      阿叔的确不在,祜非不好说什么,在台阶上坐下来。她托着下巴,狠狠瞪着他。他翻个白眼,把脸转开去。
      她在心里气呼呼地发泄:我说要照顾你,但也不是任凭你把我踩在脚下折磨我!我说要报答你,但也不是从此活得像条狗!这个家伙,简直恶毒透顶!看我那天抓着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知道她正瞪着自己,故意眼睛看着院子,揶揄地说:毒蛇师比,在心里骂我了吧?这样可不行哦。神是听得见的。说完嘲弄地瞟向她。
      祜非狠狠瞪他一眼,起身去院子一边熬炖肉汤。

      院子里的花草瓜菜长得很好,祜非蹲在土里摆弄,加一些藤架让瓜藤到处爬。
      肉汤咕嘟咕嘟开始溢出,祜非连忙跑去减火。看见玄吉斜靠在木椅上,正望着她。那一双眸光无比忧伤。
      祜非心里一惊,他立刻恢复原状,吞咽一口唾液,白她一眼,毫无表情地起身进屋了。
      啊!那满眼的忧伤,究竟是谁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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