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炫曜》桂花少年游

30、夺宫

　　元平元年六月二十八。

　　霍光将满朝文武召集到未央宫中，商议夺宫一事。他轻咳后，道:“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该如何?”

　　大臣们吓得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田延年向前跨了一大步，手按剑柄，冲着霍光厉声喝道:“孝武皇帝驾崩前，把孤儿和天下一并托付给将军，是因为大将军忠正贤良，能够保障刘氏天下的安全。但现在群下鼎沸，社稷将倾，难道大将军就没有责任吗？”

　　立于霍光身旁的长史丙吉道：“陛下践祚尚不及月，何不再缓缓，也许......”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故作迟疑道：“也许陛下能改过自新。”

　　田延年反驳道：“汉朝皇帝的谥号，常带一个‘孝’字，就是要让后世子孙，长久地保有天下，使宗庙血食延续不断。如果现在因为皇帝不贤，令汉家宗庙绝祀，将军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今天的商议，绝对不能够拖延，群臣们不踊跃支持者，请让我用剑斩了他！”

　　田延年的这番慷慨陈辞，表面上是指责霍光，其实是在支持霍光的行动，同时也恫吓群臣，谁要不听霍光的，马上就被斩首。

　　丞相杨敞随后从坐席起身，他手执玉笏，低首道：“霍大将军乃国之基石，当初错看昌邑，如今更应及时止损才是。”

　　车骑将军张安世起身附和道：“丞相所言极是。”

　　霍光点头认错，说道：“大司农对我的责备很对！国家不安宁，我应当受处罚。”

　　群臣们一看形势不妙，纷纷表示支持霍光，俱叩头道：“万民的命运，都掌握在将军手中，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命令。”

　　霍光长叹一声，道：“好，即刻上书太后。”

　　长乐宫的侍卫森严，把守的人将刘贺的侍卫也都拦了起来。

　　郑材不禁冲动起来，“长乐宫的人未免太过放肆，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一旁的萧由、萧咸也挣扎着要入内。

　　刘贺知晓今日便是计划实施的日子，她准备自己独自面对。虽然知道以后就不能再见了，她还是强撑起笑道：“你们先在外面等我。”

　　三人似乎读懂了刘贺的心思，不停地喊着陛下，那些呐喊似乎成了巫语。

　　刘贺紧攥着怀里的护身符，她的这个决定对不起很多人，但是她向霍光求情了，会让跟随她的人都能继续在朝堂做官的。

　　进入长乐宫，只见太后身披用珠缀串而成的短衣，盛装打扮，坐在武帐之中，数百名侍卫全部手握兵器，与持戟的期门武士排列于殿下，文武群臣按照品位高低依次立于殿内。

　　刘贺丝毫不惧，径自行礼道：“母后，近来身子可好？”对着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上官太后问好，倒也是皇家稀奇事。

　　“皇帝，你可知错？”上官太后责难起来。

　　刘贺舒了口气，心道该来的总会来，不如直接地痛快了断，“儿不知错。”

　　上官太后挥手示意，霍光便让尚书令宣读奏章。

　　“丞相杨敞等冒死上奏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过早地抛弃天下而去，朝廷派使者征召昌邑王前来，主持丧葬之礼。而昌邑王身穿丧服，并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义，在路上不肯吃素，还派随从官员掳掠女子，用有帘幕遮蔽的车来运载，在沿途驿站陪宿。初到长安，谒见皇太后之后，被立为皇太子，仍经常私下派人购买鸡、猪肉食用。在孝昭皇帝灵柩之前接受皇帝的印玺，回到住处，打开印玺后就不再封存......”

　　“停下！做臣子的，竟会如此悖逆荒唐吗？”上官太后狠厉道，那副故作怒气的模样似乎与其年龄不太相符。

　　刘贺被侍卫硬按着跪下，继续听这弹劾的奏章。

　　“昌邑王在温室殿设下隆重的九宾大礼，于夜晚单独接见其姐夫昌邑关内侯。尚未举行祭祀宗庙的大礼，就颁发正式诏书，派使者携带皇帝符节，以三太牢前往祭祀其父昌邑哀王的陵庙，还自称‘嗣子皇帝’。”

　　“即位以来二十七天，昌邑王向四面八方派出使者，持皇帝符节，用诏令向各官署征求调发，共一千一百二十七次。荒淫昏乱，失去了帝王的礼义，败坏了大汉的制度。臣等多次规劝，但并无改正，反而日益加甚，恐怕这样下去将危害国家，使天下不安。”

　　“臣敞等谨与博士议，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孝经》曰：‘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因其不孝，所以出居郑国，被迫抛弃天下。宗庙要比君王重要得多，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就应当废黜！’因此，臣等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

　　上官太后道：“善。”

　　刘贺只觉讽刺，她算是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将军还真是个会加罪的人。不过，倒也刚好称了她的意。

　　诏书已经立好，霍光道：“昌邑，还不快起身接旨。”

　　刘贺起身道：“朕听说：‘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

　　霍光呵斥道：“皇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黜，岂能自称天子！”随即抓住刘贺的手，将其身上佩戴的玉玺绶带解下，献给皇太后。

　　刘贺怀里的护身符掉下，她不管侍卫的阻拦，执意去捡散落在地的桃花瓣和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章。

　　“不许动我的东西！”刘贺发冠在推搡间乱了，身着的衮服也早被除去，只着中衣的她此刻更像个阶下囚。

　　霍光看不下去，他过来扶刘贺下殿，从金马门走出皇宫，群臣跟随着相送。

　　刘贺出宫后，面向西方叩拜道：“皇爷爷，是我无能，不能担当汉家大事。”随后，起身登上御驾的副车，由大将军霍光送到长安昌邑王官邸。

　　临别之时，刘贺道：“大将军，望你好生辅佐病已。”

　　“老臣定竭尽所能。”霍光道，“殿下的行为是自绝于上天，老臣不敢对不起社稷！希望殿下自爱，我不能再常侍奉于殿下左右了。”说完洒泪而去。

　　与此同时，车骑将军府内。

　　丙吉在灵位前上了三炷香，叹道：“倒是苦了张兄和刘湛这孩子。”

　　张安世摇了摇头，“为太子保全血脉，是兄长的毕生心愿。”他对着灵位拱了拱手，“何况，我们真的办到了。”

　　“是阿，办到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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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出自《左传》
　　二、本章基于《资治通鉴》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