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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云澜往事(上) ...

  •   白修醒来的时候,破天荒觉得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用视线勾勒苏淮的背脊线条。
      有个很俗气的作家曾经说过:一个不爱你的人,无论入睡时是怎样的姿势,醒来的时候总是背对你的。
      白修见过的人和爱情够多,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假的,但他依然不可避免地感到自怜,因为他知道,他身边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切实是不爱他的。
      苏淮从不和人过夜,但他对白修没有戒心,因此很是坦然地多睡了五分钟,他知道白修醒了,懒散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喉结处晦涩的吻痕,含糊浅笑:“Well that’s fun. We should do this more often.”
      白修惆怅地笑了笑:“人类是很贪心的,拥有了你的身体,就会想要你的爱情。”
      “爱不爱情有这么重要吗?不都是两个人在一起消磨时间。你要想听甜言蜜语,想收玫瑰花,我都可以,保证演得比影帝还逼真,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
      那轻描淡写的凉薄,真诚到让人生气。白修哼了一声:“谁要你演,快起来上班。”

      笨蛋,人类一生所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知道」啊。

      云廷的宣传计划非常成功,配合苏淮雷厉风行的改革,这个陈腐的家族企业,再次焕发了生机。而第八号当铺的生意也平缓如常,不知道颁奖典礼那晚发生了什么,甄橙竟没有再找商作初,只是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大明星。
      “哎老板,我越看小苏越觉得,他很有我们八号当铺的风采,这样罕见的黑暗灵魂,死掉太可惜了,不如招进来给我们打工?”
      商作初看沈落居然在给白修和苏淮剪视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的想法不算离谱,但我说过,我无法探知苏淮的未来,他的灵魂,超出了我的权限。还有,白修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允许他再次走进第八号当铺。”
      “为什么呀?白修自己都堕落了,还算是光明阵营的人吗?”
      “白修就算不是光明使者,也依然是个拥有圣洁灵魂的人。何况,他身上圣物很多,我们动他不得。”
      沈落鼓起脸:“哼,我不服。一个光明使者的灵魂,抵过当铺百年的业绩,仙女下凡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他!”
      “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白修对八号当铺的了解比我们还多,我不想他动摇你。”
      “动摇?”沈落困惑地歪过头,“什么意思啊?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商作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不要多想,做好本职工作就够了。”

      想让沈大小姐安分守己,那是不可能的。白修是她见过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光明使者,她和白修的关系,有点儿亦敌亦友,但在沈落的辞典里,没有惺惺相惜,更没有恻隐之心,打击白修是对当铺有好处的事,那她就要去做。
      不过,再次见到白修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这个男人明明早已到达了人类美貌值的巅峰,没想到,他居然还可以更好看。
      “你……你……你……”沈落戳着手指,围着白修转圈圈,硬是说不出话来。
      白修失笑:“怎么啦?向来伶牙俐齿的沈落大小姐,今天结巴了?”
      沈落憋着一口气,终于捋直了舌头:“你的长相明明没变,但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呢?”
      “你就想说这个?大概是因为,我更像人类了吧。”
      “不合理啊,天使堕落成凡人,沾染上各种世俗的习气,应该变丑才对,而且你单恋小苏心里一定很苦,怎么多了分愁绪,反倒更漂亮了呢?这不公平!”
      白修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我也没有办法,不好意思了。”
      “哼,好看有什么用?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暴殄天物。我跟你说,你别想着能跟苏淮厮守一生,没有爱情也无所谓。我们八号当铺已经决定了,要把苏淮收编。”
      白修没有太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你说真的?”
      “是啊。我来当铺这么久,他是我最喜欢的客人。一口气把亲情友情爱情全给当了,这么黑暗的灵魂,又这么好看,死后给我做个同事,一定挺开心的。”
      “这话不假,你们一看就投缘。他连说话的口气都跟你很像,不愧是苏云澜的后人。”
      “你说苏淮是苏云澜的后人?”沈落对这位前任老板素来好奇,虽然不知道白修为何突然松口,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难怪老板看不到他的未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云廷苏家,都是苏云澜的后代,我看着他们起家,不难认。她当初接管八号当铺的条件就是,她们苏家,世代昌盛。至于苏淮,我想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旁支,但论性情还有灵魂的黑暗,倒是最像苏云澜的一个。”
      沈落听得惊了:“一个家族世世代代的繁荣?这得典当多么珍贵的东西呀?”
      白修无声地叹了口气,明明是年轻的面容,却突然像个准备讲故事的老爷爷:“没错,苏云澜典当的,是一整座城池的命运。”

      明朝中后期,天灾不断,民生多艰,流贼四起,风雨飘摇。但大明王朝的统治者尚未开始垂死挣扎,仍陷在千秋万代的美梦中。
      当时的潍城太守姓苏名博,是个庸碌无为的老儒生,学识虽高,却没有从政的才能,守着一亩三分地,既不奸佞,也不清廉。
      这苏博早年丧妻未续,膝下无子,只有个独生女儿,单名为瑾,小字云澜,自幼当男孩儿来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出口成章不说,还常对国事民生侃侃而谈。苏博总叹息若是个儿子,定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这苏家小姐虽然才貌双绝,但苏博懦弱守旧,不愿让她抛头露面,也不舍送她进宫,一直养在深闺,不为人知。养到十七八岁,苏博给她觅婿,那自然是千挑万选,总不满意,直拖了三四年,苏博心道:“姑娘再好,过了年纪也没人要了。”只得放宽条件,最后选了个皇商刘家的蠢笨儿子,也不知是高攀还是下嫁。
      刚成婚没多久,西北遭灾,朝廷下放赈灾粮款,层层剥削,到达潍城时已所剩无几。苏博眼看民不聊生,自己却无能为力,便想起了那个地方。
      彼时第八号当铺的管理者名叫王欢,他加入当铺时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性情风流洒脱,喜欢游戏人间。对苏博这个无趣的老头他没什么印象,翻了翻账本才想起来:“噢,原来是苏大人,别来无恙?呵呵,瞧我说的什么话,若是无恙,你也不会回到这里。三十年前,你用你夫人的寿命换取功名,这笔买卖,可还值当?”
      苏博讪讪一笑:“王老板说笑了,八号当铺童叟无欺、有求必应,自然是值当的。苏某今次来,是为了潍城赈灾粮款之事。”
      王欢边喝茶边慢悠悠地说道:“朝廷下拨的银两本就是杯水车薪,加上采购粮食的官员中饱私囊,潍城这样的小地方,自然是半点油水也沾不着。依我估算,至少要四万石米面,才够勉强救急的。苏大人,想用什么来换啊?”
      “不,不是的。我……”苏博垂下眼,“我听闻朝廷派了钦差,追查贪污一事,这负责西北三省采购赈灾粮的,正是我刚结的亲家。若他们被查处,我们苏家也要跟着倒霉,王老板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王欢似乎并不惊讶,但他不喜欢开门见山,就喜欢拐弯抹角地逗人:“这事儿呀,那不应该是苏大人你的亲家来找我做交易嘛,你怎么还越俎代庖,怪热心的啊?”
      苏博还真被他唬了,忙问:“那我是不是该去跟他说一声,让他来找您?”
      “哈哈哈,这就不必苏大人操心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运数。不过此事着实有点儿棘手,就算刘家逃过一劫,但灾情不去,苏大人怕是也要被问个治理不当的罪。”
      “当真?那,那可怎么办才好呀!王老板,你方才说,四万石米面能解潍城之灾,我要八万石,还要十万两白银打点钦差,用我女儿的才学来换,够不够?”
      王欢挑起眉头:“苏太守的千金聪颖无双,她的才学,自然是够换这些俗物的,但苏大人你可想清楚了,过去的十年里,令千金多次为你出谋划策,没了她,你这太守,做得长久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都是别家的人了,还能帮我多久?”
      “那就要看,在苏大人心中,是他刘家的昌盛重要,还是苏家的未来更重要咯。”
      “请王老板明示。”
      唉,这老头子真是不机灵。王欢翻了个白眼,笑道:“我若是苏大人,就不会典当你女儿的才学,相反,我会典当,她的姻缘。”
      “姻缘?可她已经嫁人了,难道是要她被休妻?还是……”
      “这个自有天数,但苏大人一旦典当了令千金的姻缘,你们就可与刘家割席,你的小军师也能回到你身边了。”
      苏博叹道:“可一个女儿,在身边一辈子又有何用,待我百年归老,我们苏家,还是要断绝香火。我对珍娘情深义重,从未想过续弦纳妾,本想一个女婿半个儿,外孙也是孙,给云澜找到好归宿,也算是无愧苏家列祖列宗,可没想到这刘家如此不争气!”
      “苏大人不必消沉,来日方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慢慢换呗。”

      城中都在说,可怜那太守家的千金,新婚燕尔,夫君暴毙,自个儿又病了,被夫家嫌弃克夫,拿一顶小轿连夜抬回了苏家。不多日,京城来的钦差到了,逗留半个多月没查出什么,又颠颠儿地回去了,刘家照样尊荣,除了死了个儿子,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苏云澜新寡在家,一身素缟,更显清丽绝俗,我见犹怜。回廊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个锦衣少年,摇扇浅笑,如画中仙。
      “久闻苏太守千金姿容倾城,果然名不虚传。”
      乍见陌生男子,苏云澜也不局促,悠悠然道:“八号当铺的老板超脱生死阅人无数,云澜蒲柳之姿,哪堪谬赞。”
      王欢眼睛一亮:“苏小姐认得我?那倒奇了,如此美人,王某怎会不记得?”
      苏云澜淡淡笑道:“我母亲临终之时,曾对我说,若遇到生死难题,就到第八号当铺,典当一只手或一条腿,换一线生机。当年我父亲,也正是拿母亲的三十年寿命,换得金榜题名。我阅遍民俗典籍,大概也明白了,这第八号当铺,是个什么地方。”
      “有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怨恨你父亲呢?”
      苏云澜凭栏远眺:“怨恨他又有什么用呢?我爹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一个俗人;真正可笑的是我娘亲,明明只是个男人的附属,却掏心掏肺,把命都给他了,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王老板,你既然大驾光临寒舍,想来是我爹又去找你做交易了。这次,他典当了什么?”
      “你的姻缘。”
      “多谢了,”苏云澜嫣然一笑,灿若桃李,“原来是第八号当铺,救我出牢笼。让我猜猜,我爹用我的姻缘换到了赈灾粮,那他就没理由再去应付钦差,刘家能安然无事,怕也是和您做了生意吧?”
      王欢暗自称赞,点了点头道:“没错。十五年前,刘子熏用他儿子刘怛的才智,换取刘家飞黄腾达。十五年后,刘怛用你的寿命,换取钦差大人高抬贵手。而如今,苏小姐,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回你的长命百岁呢?”
      “人若不能随心所欲,长命百岁又如何?”她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似浅实深若即若离,“你说,为何夫可以典当妻,父母可以典当子女,却不能调转过来呢?这世道如此也就罢了,八号当铺这样的地方,也要跟着这荒唐世道的规矩么?”
      “八号当铺生于凡人的欲念,自然要跟凡人的规矩。不过……”王欢上前两步,低头看她,“你的底牌若是够多,就可以逆局。苏小姐拥有的财富可太多了,只要你想,乘龙快婿,乃至入主中宫,都唾手可得。”
      苏云澜看着他那魅人的眼神,目光流转,娇柔冷笑:“那些世俗女子的福气,我根本就不稀罕。九五之尊又如何,我已经见到真正能够翻云覆雨、掌控他人命运的男人,眼里还容得下其他人么?”
      王欢愕然,随即笑了起来:“够直接,我喜欢。可你有没有听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王无情,神仙更无情,做我的女人,就注定是汪洋沧海中的一簇水花,转瞬即逝。”
      “我更相信曾经沧海难为水,”苏云澜站起身来,与他平视,“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也不会和你做交易,我要你,捧着你神仙的权力和自尊,主动来找我。”

      “父亲,我知道你典当了我的姻缘。能够帮到父亲,女儿无怨无悔。事已至此,不如让我收养一个孩子,就说是刘家的遗腹子,也算了却您传宗接代的心愿。”
      “可刘怛是刘家的长子,若说你有了他的遗腹子,刘家定要把那孩子抢过去的。他们家大业大,我们无力抗衡啊。”
      “你知道第八号当铺,刘家也知道第八号当铺,这场棋局,”苏云澜望着她的父亲,俨如望着一颗棋子,语气却是诚挚无比,“全看谁是先手了。”

      苏家千金有了身孕,刘家忙不迭地把她接了回去,什么命硬克夫,都抛在脑后。可想来这苏小姐实在命硬,没过多久,刘家上下老少,就死伤过半,偌大一个家族流离破碎。苏云澜的儿子刘承,是长子嫡孙,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刘家的财产和爵位。没过几年,苏博赈灾有功,受封二等爵,又将刘承移入苏家族谱,改名苏承。此子天资聪颖、少年博学,十三岁便进士及第,蒙上垂帘无须远行,直接留在家乡接了苏博的太守之职。
      王欢看着面前的老者,漫不经心地招呼道:“苏大人,你来了这么多回,想要的都有了,这次,又是为何而来啊?”
      苏博已然没有了头两次的迟疑,坦然说道:“苏家后继有人,我本该无欲无求,可谁知道我家承儿他,他竟是个好男风的!也这就罢了,可他对女人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斩钉截铁说此生绝不娶妻。这样的话,我多年经营,不就都白费了?故而,想请王老板施展神通,让承儿回心转意,乖乖娶妻生子。至于典当物,就拿我女儿余生的情爱来换。”
      王欢挑眉:“你说什么?”
      “我听您说过,凡人最珍贵的当物,便是血缘亲情、男女爱情和知己友情,云澜此生不会再嫁,典当她的爱情最便宜不过了。王老板,您在犹豫什么?八号当铺,可是无所不应的啊。”
      蹙眉良久,王欢咬牙冷笑:“自然,你女儿的一切归你所有,你想典当什么,八号当铺,都没有理由拒绝。”

      苏云澜年过三十,依旧雪肤皓齿端丽万方。苏承敲门进屋,向她奉上一幅卷轴:“母亲,这是今年给陛下的寿词,请您鉴改。”
      苏云澜提笔批注了几处:“照着改了,请杨先生誊抄两份,便可送上去了。”
      “多谢母亲。”苏承托着卷轴退下,门口突然凭空踏出一道身影,苏承吓了一跳,但很快平静下来,对那人颔首道:“王老板安。”便默然退去了。
      苏云澜掩面轻咳了两声,兀自斟了杯茶慢饮一口,悠然道:“今个儿当铺没客人么,一大早就跑出来闲逛。”
      王欢冷冷道:“你父亲又来找我了。”
      “想必是为了承儿的事吧。想来也好笑,承儿本就不是我们苏家的血脉,传宗接代,不过传个姓氏,有什么要紧的,但老人家想不通,也便由他罢,只是苦了承儿。”
      “那你知不知道,他典当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苏云澜话未说完,神色微变,苦笑道,“他典当了我的爱情,对不对?虽然我感觉不到了,但我依稀记得,我从前见到你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原来,第八号当铺,真的可以收走人的感情,原来,没有爱情,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王欢走到她面前,俯视那美丽皮囊下的百孔千疮,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聪明骄傲的人,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你不是说过,你也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你不要当依附他人而活的女人,那为何又像你的母亲一样,把你的一切,都奉献给一个平庸的男人呢?”
      “我拒绝有用吗?他是我的父亲,依照第八号当铺的规定,我的一切都属于他,就算我反抗、逃跑,也无法阻止他典当我的寿命、健康和爱情,除非我死了。但是,”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淡然地低下头,“我从前还有不想死的理由。如今,倒无所谓了。”
      “你不是不可以反抗!”王欢有些激动,“只要你和我做交易,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一片指甲,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苏云澜嫣然一笑:“我说过,我不会和你做交易的,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又一个第八号当铺的客人。”
      “即便你已经不爱我了,你也依然坚持吗?”
      她愣怔片刻,笑露凄然:“我本该斩钉截铁地说,当然啦,我这样聪明骄傲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动摇的。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我越去想,就越记不清,越看你,就越觉得遥远,没有了爱情,做你心里那个与众不同的女人,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有意义!”他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扯起来,“你听好了,只要你活着,就有意义。”
      “我终于等到了我要的答案,我爱你,我很确定,”苏云澜投入他怀中,喃喃,“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王欢看着掌心的金色光团——越是珍贵的当物,就越是纯净耀眼——那是苏云澜的爱情。
      第八号当铺的管理者,拥有无尽的时间和无上的权力,只要他活得够长,总会爱上别人,为了一个女人短短一世的爱意,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怎么算都不值当。
      可是,王欢丝毫没有犹豫。
      他终于明白,往届的管理者,为何都那么愚蠢。原来,真爱一个人,什么都是值得的,就连愚蠢也是值得的。
      良久,他将金色光团揣进怀中,随手抹去了苏博的交易记录,用指腹在桌上缓缓写下苏云澜三个字。
      片刻,苏云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里就是第八号当铺?真漂亮,”苏云澜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她看着王欢,笑笑,“但我还是不会和你交易的。”
      王欢温柔地摇摇头:“我不是让你来典当的,只是想,带你看看,我住的地方。”他走到苏云澜面前,拉起她的手,笑道:“今日我们成婚,好不好?”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不在乎。”
      苏云澜眸光闪烁,许久点了点头:“好。”
      王欢轻一挥手,二人便换上了喜服,红色在第八号当铺里显得更为冶艳,也将苏云澜衬托出一番别样的风情。
      二人牵着手,缓缓走入内堂,鬼仆立在两旁,麻木地吹奏喜乐。“他们是千百年来,典当了灵魂的躯壳,生生世世为八号当铺的奴仆。你做了我的妻子,他们也会供你驱策。”
      “你想要什么东西,用神通变出来不就得了,哪还需要奴仆呢?”
      王欢宠溺地看着她:“你心肠太软,不懂得做主子的乐趣,我需要的并不是他们为我做什么,而是高高在上的感觉。况且他们没有灵魂,和物品没有两样,你对他们客气,他们也不会感恩的。”
      苏云澜低头没说话,二人走到回廊,亭台水榭,山石错落,湖面上隐隐泛着蓝光。苏云澜奇道:“我以为八号当铺不见天日,应在地下,竟有个园子?细看和我们府上还有些相似呢。”
      “八号当铺地处虚无,缥缈无边,我想它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我把这园子,造成和你家相似,是因为我时常想你,也想你若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你今天怎么了?突然讲这些腻歪话,平时的傲气哪里去了?”
      王欢像个大孩子般撇撇嘴:“好男人都是惧内的,你现在是我夫人了,我自然要用心哄着你。走,咱们去看新房。”
      卧房黑木金漆,窗边摆了一排西洋珐琅彩的小壶,墙上挂了副唐寅的仕女图,下边是两只青花瓷,地上铺了波斯毯,床幔绣着银线。桌上还摆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
      苏云澜环顾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屋子倒很好,只是太孩气了些,要是我,就单摆两只花樽,一只定窑白的插海棠,一只郎窑红的插白碧桃。再挂一副字,不要太好的,要名家写岔了的那种,最有意趣。”
      王欢刮了刮她的鼻尖:“都听你的,待你当了家,这屋子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拆了重起也成。”
      说着拉她坐下,斟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云儿,这一刻我拖得太久了。我真可笑,竟一直不敢承认,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胜过了我的狂妄和傲慢。我也终于明白,古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原来是真的。你对我不是汪洋中的一簇水花,而是我生命中的每一滴水,失去了便再不能活。苏云澜,就算你现在不爱我,我依然,捧着我神仙的权力和自尊,只选择你。”
      酒杯交错,玉液入喉,唇齿相接,引颈交缠。
      王欢胸口散出阵阵金光,被苏云澜尽数吸入体内。
      她揽住他,目光渐渐清明:“你做了什么?你把爱情还给了我?”
      他露出一个深深的苦笑:“我还是贪心,我想你爱我啊。”
      “可这是违反当铺规定的!”
      “我愿意冒险。”

      “已经不是冒险了,是必死无疑!”

      一把沙哑的嗓音从虚无中响起,庞大的黑影笼罩住二人:“王欢,我给你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只要你回报一样,永远的忠诚。你决定挪用典当物的那一刻,就该做好烈火焚身的准备。”
      王欢凄然笑道:“我虽然心存侥幸,但也早已预备好接受您的惩罚。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我才刚刚得到幸福,就要终结。”他转过头,捧住苏云澜的脸:“云儿,你愿意和我一起,烈火焚身、灰飞烟灭么?”
      苏云澜捉住他的双手,缓缓挣开,绝美的脸上扬起一个无限柔情的微笑:“我,不愿。”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过了好几年居然又把这篇文给捡起来了,当时更新到一个瓶颈,生活也突然出现了许多变故,停止了写作,不知不觉就过了很久,等到再开始打字,心境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原本设想的发展和结局都已经不再符合我当下想要表达的东西。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把这本写完。从这章开始,风格应该会有些不同,也不求有人来读,只是想做个说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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