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24、开个玩笑

　　新年快到了，八号当铺的盘点也接近了尾声。中国人有句俗语，叫作“大过年的”，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很多烦恼都被暂时地压制下去，当铺也难得清闲几天。
　　商作初清点完最新一季度的典当物，在账本上签了个名，一团黑雾凝聚而来，商作初将账本放下，颔首道：“主人，前五十年的盘点已经完成，请您验收。”
　　黑雾淡淡道：“卢建华的事，你不打算汇报吗？”
　　“那件事是我疏忽，我愿负全责，听凭处置。”
　　“算了，你的处理方式还可以，不仅及时找回了灵魂，还在他女儿身上得到了两样珍贵的典当物，功过相抵，就不罚了。”
　　“多谢主人。”
　　“还有一件事……”黑影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你妻子的转世？”
　　商作初微微蹙眉：“主人，甄橙的身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典当物，我帮她也完全按照当铺的规章，并没有逾矩。”
　　“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得分寸呢？只是，那个人类，好像让你跟沈落闹得不太愉快。工作伙伴之间有矛盾，对当铺可不是好事。”
　　商作初无奈地摇了摇头：“阿落的心结由来已久，我也只能尽力平衡。当年我用爱情向当铺换取方雅余生幸福，可阿落一时冲动杀了她，使得方雅的宿命未能圆满，每一次转世，怨气就加重一分；到了甄橙这一世，如果她不能拥有幸福快乐，那么她的灵魂就将彻底堕落。我自觉亏欠她，因此每一世都特意看顾，希望主人谅解。毕竟，这也是我的心结。”
　　“我允许你有心结，但不希望你有弱点。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可不要给人利用了啊。”
　　“主人放心，我既然已经典当了爱情，就不会感情用事。”
　　黑影离去，商作初轻叹一声，将账本收起，走到客厅，看见沈落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娱乐新闻。
　　近期人气最高的两位小花旦，无疑是王若涵和甄橙。前者在剧情片《沉默的夏天》中扮演一名聋哑的绘画天才，温柔娴静的形象使她一跃成为杂志大片最爱的文艺少女；而后者则凭借犯罪电影《最后一枪》中的□□大小姐一角吸引了众多粉丝。二人同时被提名了本届春季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名气更上一个台阶。但相比于王若涵的低调佛系，甄橙的话题度则要高得多，年轻气盛、心直口快的性格标签让她自带黑红属性，也难免和其他艺人发生矛盾。现在，新闻里正回顾着甄橙在某综艺节目上公开说自己不会做一个空喊口号的花瓶，这种立人设的话谁都会说，但问题是，那期节目的另一个嘉宾，正是以演戏模式化著称的知名“花瓶”凤飞飞。飞姐当场笑容消失，而这个微表情也被网友们无限放大，以致双方粉丝在各大平台吵了好几天了。
　　新闻播完，沈落眼皮一抬，看似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刚走进客厅的商作初，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商作初摸了摸鼻子，生硬地开口：“是我安排的，不过想让她有点事情做，不要整天在街上晃荡。”
　　沈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心虚什么？我又没有生气。”
　　“哦？这倒难得，”商作初挑了挑眉毛，“真的不生气？”
　　“当然是真的，一点也不生气！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最懂事了，温柔婉约贤良淑德不争不抢人淡如菊，说的就是我呀……”
　　“行了，还越说越得意了？谁要是信你，年都要过错的。”
　　沈落不服气地嘟着嘴，反身趴在沙发背上，可爱兮兮地看着他，“老板，我这么乖，有没有奖励呀？”
　　“你要什么没有，还用我奖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就是了。”
　　“那怎么一样呢？”沈落一拍手，“啊，我知道想要什么奖励了，老板，今年让我帮你庆祝生日吧？”
　　“生日每年都有，有什么好庆祝的。”
　　“就是每年都过才叫生日呀，你这人怎么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呢。再说了，若不找个纪念日提醒着，我都快忘记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呢。你不爱吃甜食，那就不买蛋糕，我煮碗长寿面给你吃。不对不对，你不需要长寿，应该叫长生面才对。”
　　商作初皱起眉头：“不必了，下个月抽不出空来。”他看着沈落失望的表情，抿了抿嘴唇，道：“今年不过我的生日，过你的生日。你告诉我是哪一天，我提前预留出来。”
　　沈落笑了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生日是哪一天。”
　　“怎么记得我的，却忘了自己的？”
　　沈落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平常地说道：“不是忘记了，是从来就不知道。”
　　商作初沉默片刻，伸出右手放在她头上：“我帮你看一看。”沈落下意识躲开，抓住他的手腕笑眯眯道：“不用啦，我什么时候出生的根本不重要，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来到第八号当铺的那天，才是我人生的起点呀。好了好了，下一个客人要来了，他想换取余生再也听不见亲戚的唠叨，让我想想该让他典当什么才够好玩儿。”

　　知名女星凤飞飞的公寓。
　　“我不管她有什么背景，谁没有呀？也不见这么不懂事的，镜头前阴阳怪气也就罢了，博版面么，可你是没见她在台下对人爱答不理那样儿。还有，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吗？凤姐！谁不知道凤姐是我黑称，她什么意思，啊？我不管，我没让你封杀她，半年接不到综艺就可以了，还有那个什么新人奖的破提名……”飞姐正打着电话，助理敲敲门进来：“姐，有位姓商的先生找你。”
　　“商先生？快请进来！”凤飞飞脸色一变，对手机那头道，“就这样，你给我办好。”匆匆挂了电话，面对信步而入的男子，立刻换上笑容：“商老板，有什么事情，需要您亲自过来的？”
　　商作初淡淡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个得罪你的女孩子，叫甄橙的，是我在照看，希望你能给八号当铺一个面子，不要和她计较。”
　　凤飞飞笑容些微凝固了，但随即眼波流转，语气平常地笑道：“商老板说笑了，我怎么会和晚辈计较呢。不过还真没想到，小甄是商老板的朋友，我一定会好好提携她的。”
　　商作初点了点头，也没说话，转身离开。助理好奇地探头进来，只见凤飞飞铁青着脸坐回沙发椅，拿起手机：“喂？黄哥，不好意思，我刚才说的全都作废，你联系甄橙的公司，请她演我下一部戏的女二号……我以德报怨不行啊。你别多问，总之就这样。”
　　助理目瞪口呆：“姐，你怎么啦？刚才那个商先生是什么来头，怎么他一来一走，你就成这样了？”
　　“不关你的事，别瞎打听。”凤飞飞烦躁地挥挥手把助理赶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商老板，圈里不知有多少人是靠他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又不知有多少人，是因为他，而失去了一切。甄橙那丫头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拿到这么一张王牌，哼，真是气死了。”

　　国民综艺《天天快乐》的录制现场。本期的主题是影坛新秀，而甄橙和王若涵正是其中的两位嘉宾，这也是二人首次同台。座谈会环节，主持人将话题引到了电影上：“我知道大家都是电影迷啊，不知道你们最喜欢哪部电影呢？橙橙你喜欢犯罪片□□片吗？”
　　妆容精致穿着洋装的甄橙俏皮地耸耸肩：“犯罪片当然也不错，但我最喜欢的电影还是《霸王别姬》了。”
　　“嗯，非常经典的影片，中国电影史上的著作，也是很多电影人的最爱，”主持人和蔼地点点头，“那涵涵呢？”
　　王若涵抿了抿嘴唇，温柔地说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死亡诗社》。”
　　坐在她旁边的甄橙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小清新，喜欢恐怖片啊？”
　　气氛微微凝滞了片刻，主持人哈哈大笑道：“橙橙真是太可爱了，听见死亡两个字就联想到了恐怖片，其实《死亡诗社》是一部很感人的电影，不恐怖的。”
　　“那个，我……”
　　王若涵柔声道：“这部电影有不同的译名，我想甄橙应该是看的《春风化雨》那个版本，所以才没反应过来，对吧？”
　　甄橙一翻眼皮，扯扯脸颊笑道：“不，我就是没看过，你不用给我打圆场。”
　　主持人们愣了愣，争先恐后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橙橙真的好耿直！完全不用人cover她的说！用现在的网络流行语来说就是好酷一女的。哈哈哈……”
　　虽然现场看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后期剪辑配上花字和音效，就会显得没这么尴尬了。
　　“好了，我们接下来进行下一个环节，大家知道最近是我们节目的一个成语季，目的就是弘扬我们中国的成语文化，所以今天的嘉宾还有我们的主持人们，就要分成三队，来进行一个成语大比拼。”
　　比赛进行了两轮，主持人突然道：“好的，大家都很卖力，我们休息一下，待会儿这段再拍一条。”
　　主持人们聚在一起对台本，有些嘉宾趁机补妆，有些则和观众互动。甄橙坐到舞台一角，助理凑上来小声道：“姐，不是把流程发给你了吗？为什么没有准备呀？”
　　甄橙翻了个白眼：“那么多主题，我哪知道会选什么，怎么准备！”
　　助理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也没事嘛，反正你也不走有文化人设的。”
　　“你什么意思啊？他们一个个都答了题有镜头，我不参与多丢脸？”
　　“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我刚跟编导拿的题卡，你快点背一背吧。”
　　甄橙败兴地打开题卡浏览着，目光一瞥，看见坐在舞台另一边王若涵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迷你书读了起来，不禁嗤之以鼻，又见到一个高挑纤细的少女从观众席走到她身边，眉头一皱：“这不是纠缠阿初的那个小丫头吗？她也是八号当铺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沈落悄悄绕到王若涵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王若涵回头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沈落，你怎么在这里？”
　　“刚好有人送我观众席的票，就来给你捧场咯，毕竟是你第一次录综艺节目嘛。不过你表现很好。我也看了你的电影，还不错，不亏是最佳新人哦。”
　　“谢谢，”王若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知道我演得挺差的，给剧组拖后腿了，是剧本和导演厉害，才让我提名的。”
　　“哎呀你都是大明星了，就别这么谦虚啦。要知道，你不管怎么折腾，都会越来越红的，毕竟第八号当铺童叟无欺哟。”
　　“我知道。对了，你有没有……”王若涵眸光闪烁，“有没有白老师的消息？”
　　“小白？你还对他感兴趣呐？”沈落摇了摇头，“他遭遇了点小挫折，最近也不怎么来烦我了。你要是想偶遇他，去云廷总部咯，他呀，就去那儿去得勤。”
　　主持人招呼大家继续摄制，场务来给众人检查麦克风，沈落蹦蹦跳跳地走下舞台，回头朝她挥挥手，坐回了观众席。
　　成语比拼又过了几轮，三队各自派出一个成员进行终极对决，甄橙顺势坐到王若涵身边，望了眼观众席，只见沈落冲王若涵笑笑，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自己似的。她捂住麦克风，压低了嗓音，冷冷道：“原来你认识那丫头，难怪凭你这样的资质也能红。你典当了什么啊？”
　　王若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回道：“那你又典当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
　　“我认得你，”王若涵转过头，“商老板和沈落吵架那天，你在他旁边。”
　　甄橙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我可没有和当铺做交易，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王若涵看着她，温和平淡的脸上扬起一丝古怪的神情：“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甄橙被她看得生气了：“你那什么表情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王若涵平静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幸运，你应该珍惜这一切。”

　　录制结束后，甄橙坐在保姆车里，鼻子呼呼喷气：“那个王若涵什么来头？惺惺作态阴阳怪气，看着就不爽。”
　　“她是云廷的艺人，跟你一起提名最佳新人奖的呀，你不记得啦？”
　　甄橙嫌弃地看了小助理一眼：“我那是感叹，又不是真的在问你。”
　　“哦，”助理乖乖地吐了吐舌头，“可是我看她脾气蛮好的呀，怎么得罪你啦？”
　　“她和我讨厌的人做朋友。”
　　助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弱气地说道：“姐，恕我直言，你好像，很少不讨厌谁吧？我的意思是，要是别人没有主动惹你，你就别搭理他们嘛。”
　　“我告诉你，对那些人啊，我不是讨厌，我是看不上他们，懂？”
　　“行行行，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反正你和王若涵以后应该也不会合作。”
　　甄橙眼珠一转：“小天，你知道我以前很穷的时候，做过一份特别爽的兼职吗？”
　　“兼职还很爽？难道是捏塑料泡泡纸啊？”
　　“错！”
　　“那是什么？”
　　甄橙摇头晃脑地闭上了眼睛，扬起嘴角：“不告诉你。”
　　回到公寓，甄橙找出了自己的一个□□小号，在群里发送了一条信息：新单，一条五毛，二十起结，有意向者私我入群。
　　现在半夜，正是网民们最活跃的时间，没多久就有二十几个人报到了。甄橙语气老练地发布任务道：王若涵职黑，平台不限，每条五毛，转赞评任一超过200的奖励五十，僵尸粉不算。
　　有个成员弱弱发声：“那啥，王若涵有哪些黑料啊？我印象中除了演技差了点好像没什么能黑的地方哎。”
　　还没等甄橙回复，一个头像全黑的用户就迅速发言道：“新人吧？这还不容易，黑完实力黑人品呗，没石锤的就说她炒作、耍大牌。”
　　新人用户懵懂道：“可王若涵炒作吗？她不是走低调路线的吗？”
　　“真低调你就不会知道她啦，这叫假清高真炒作。”
　　“明白了。可我也没听说她有耍大牌啊？她不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吗？”
　　“那就说明她虚伪，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懂？”
　　小萌新连发了好几个震惊的表情：“原来还能这样理解，真是受教了！”
　　甄橙在屏幕前微笑着，艾特了那个黑色头像：“你挺有经验的，也很积极，你就负责帮我审核日常指标吧，每天五十。还有大家如果能坚持打卡，每周我都会在群里发红包的。记住，语气要像路人，风格要激进也要搞笑，给我全方位、多角度地黑，要显得王若涵一无是处，谁喜欢她谁就是脑子有病，记住了吗？”
　　看着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如何工作，甄橙满意地点点头：“从前我都是接单的，今天变成发布任务的，感觉……更爽了。”

　　《天天快乐》录制结束的第二天，现场路透还没放出去多少，各大社交媒体就悄然出现了许多王若涵的负面评论，从长相到身材，从演技到表情管理，从年龄到人设，论坛上还开了专门黑她的高楼。许多王若涵的粉丝和路人粉忍不住回应，但发帖的人却一副纯路人无粉籍的姿态，表示只要心明眼亮就不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几个回合之后，某些粉丝的激进言论被截图放大，又多了一条“粉随正主”的黑点。
　　王若涵的经纪人注意到这一异常现象，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路人自发，而是职黑在带节奏，可是一查，却也没发现任何对家下场。说来也奇怪，按王若涵的年龄和资历，在圈内并没有定位相似的竞争对手，合作伙伴也没有发生过利益冲突的，加上云廷换了大老板之后发展势头越来越旺，谁会花钱黑她呢？尽管经纪人小姐眉头紧锁，舆论攻击的真正目标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我说涵涵，你就不生气吗？有些话可真是难听到我都没怎么见过呢。”
　　王若涵淡淡一笑：“电影节提名刚出，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怀疑是其他几个提名的人做的？”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觉得树大招风，等这阵热度退下就好了。”
　　经纪人无奈地看着这位小朋友：“你太天真了。所有提名演员里，你黑点最少，但现在黑评却是最多的，这绝对是职黑。等我找出来是谁家做的，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我先联系几个大营销号，控制一下风向再说。”
　　王若涵摇摇头道：“姐，如果真的有人要破坏我的声誉，你找营销号澄清，他们也会说，是我们家资本下场控制舆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经纪人撇了撇嘴：“你也不是不懂嘛，那怎么能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大规模黑不能冷处理的，时间久了，谣言就会变成真相，一旦这个标签贴在你身上，就算撕下来，也撕不干净了。”
　　王若涵合上书，微微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浅笑道：“姐，我都明白。我虽然年纪小，但也见过很多世间的黑暗，相比起来，网络上的戾气和愚昧，是最懦弱的一种了。我不是不想要保护自己，而是不愿意和这种懦弱的卑贱扯上关系。既然他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浪费自己的人生，我为什么要去制止他们呢？”
　　“你这小朋友……脑回路还真是奇怪啊。”

　　尽管王若涵对黑评表现出了不动如山的态度，但这场舆论狂欢并没有降温。没过多久，网友们就创作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黑称，还出现了三个各司其职的黑号，一个负责放丑图，一个负责编段子，一个负责激情辱骂，都在短短半个月内涨了几十万粉。这三个号自称毫无关联，纯粹响应群众号召，因为王若涵实在是万恶之源，不给大家提供一个讨厌她的专属空间实在是太不贴心了。而这股浪潮也渐渐蔓延到了粉圈外，很多不关注娱乐圈的网友也开始对王若涵的黑料耳熟能详，在无关内容的评论区中，也能见到不少黑段子。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这种待遇也算堪比流量了。

　　甄橙在家里看得不亦乐乎，直到她的经纪人黑着脸走进来：“云廷影视的公关经理亲自给我打电话了，你以为用自己小号人家就查不到你吗？我真是开眼界了，第一次见到公司什么都没做、被艺人带上贼船的。你图什么呀？”
　　甄橙无谓地耸耸肩：“就好玩嘛。她不是自称佛系嘛，我就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地步。”
　　经纪人气极反笑：“好玩？你做出这种事你跟我说是为了好玩？这是恶性竞争，你知道传出去影响有多坏吗？”
　　“姐，你说过，出名就得不怕黑。我的黑粉也不少呀，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她的小动作？竞争对手互相踩不少很正常吗？”
　　“你们算什么竞争对手？新人奖都内定了给你的还需要争吗？除此之外你们两个压根就不对立呀，你为什么要针对她？”
　　甄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做作的样子，装什么好宝宝呢。她真正的黑料，我要是爆出来，别说全网黑，被封杀都有可能。”
　　“什么黑料？”
　　“呃，我，暂时还不确定，但我知道肯定有。”
　　经纪人一脸不信：“我不管她有什么黑历史，都与你无关。你必须停止。私自联系职黑和营销号已经很掉价了，现在被云廷直接打电话过来警告，场面很难看的。”
　　“我又没有给她编假料，网上那些跟风黑的本来就是讨厌她的人，我只是给舆论引导了一下方向而已。一没造谣二没诽谤，她能拿我怎么样？”
　　经纪人疲惫地揉揉眉心，长叹口气：“大小姐，我知道您有人撑腰，胡来惯了，但云廷也是家大业大，你非得惹他们吗？”
　　“好啦好啦，我停止就是了。”甄橙摇摇手机，当着经纪人的面注销了小号。经纪人无奈地离开去给云廷道歉去了。甄橙打开微博，看到那几个黑号野蛮生长的轨迹，顽劣一笑：“反正舆论风气已经形成，王若涵这三个字就算原罪，就算有支持她的路人，也不会敢帮她说话了。”

　　甄橙判断的没错，作为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人，这一判断是她社会学的最高造诣。即便最初的那些职黑们被解散了，但网络上已经形成了以黑王若涵为乐的群体，这就像是一部热播电视剧完结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视频剪辑，人们沉溺于这种狂热之中，仿佛能够以此宣告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她在工作的间隙刷着微博，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底下还有人说：喜欢甄橙，比某些小小年纪就那么虚伪的好多了，娱乐圈需要甄橙这样的艺人！
　　在某些意见领袖的暗示下，作为王若涵的反面，一个张扬、率直、真性情的当代灰姑娘，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这是她乐见的，因为王若涵毕竟只是她心血来潮的一个玩笑，自己能吃到红利才更加重要。
　　但刷着刷着，她突然看到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原创微博，没有点赞没有评论，一个没有太多关注者的账号，却出现在了她的首页上。可能是搜太多自己的名字了吧，才会推送的。
　　一颗柠檬鸭：只有我觉得甄橙红的很没道理吗？没素质当真性情，居然有人吃这套。
　　哼，果然是一颗柠檬，口气这么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杠精吗？甄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但仍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这条微博。刚发布还没有任何回应的微博，一点进去竟已多了十几个赞，还有一条评论：终于有人和我同样的想法了！
　　刷新一下，赞又增加了两个，还多了一条转发。
　　甄橙冷笑着关掉微博，把手机丢在一旁，继续工作。她忙到半夜，一回家就躺进浴缸里准备好好休息休息，但那条看似毫无影响力的微博却始终缠绕在她的脑海中。当她闭上眼睛，试图放松时，那条微博就浮现在她眼前，转发点赞评论的数量不断地上涨，甚至突破了万点。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浴缸里爬起来，冲进卧室拿起手机，翻出了那条微博。还好，只有一百多点赞。
　　才一天不到，就有一百多赞，而且这还是一个没有粉丝的用户，如果转发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这个号也会变成一个很有势力的大号，那她再骂我的话，就会有更多人响应了。不，我才不会让黑子得逞！
　　她点击转发，思忖片刻，写道：有不足我会改正，但我永远都会是最真实的自己。
　　尽管已经是半夜，但这条转发仍迅速发酵，成为甄橙近期热度最高的一条微博，她的粉丝们纷纷安慰抱不平，营销号也连夜发布了甄橙回应黑评的文章，这个词条还一度上了热搜，在榜上挂了一整天才下来。
　　那个叫“一颗柠檬鸭”的博主，也因此多了很多关注者，但比起看热闹的，更多的是甄橙的粉丝，他们组团而来，声势浩大，左一句“你知道她有多努力吗”，右一句“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把这位博主半年来的每条微博都攻击了一遍。
　　第三天，柠檬鸭发了一条微博：算是见识到某人粉丝的威力了，这大概就是粉随正主吧。
　　这条微博也很快沦陷，但效率更高的是，甄橙的粉丝找出了柠檬鸭的真实身份，一个高中女生，并在甄橙的超话里公开了她的信息，轮番批判她的长相、家世和私生活。
　　这个柠檬鸭也不甘示弱，发出了甄橙粉丝咒骂她和她家人的私信记录，一副势不两立的姿态。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两个多月，长久到路人都失去了兴趣，只有当事人乐此不疲。
　　突然有一天，柠檬鸭发微博并艾特甄橙：对不起，因为不了解你说了你的坏话，我知道错了，让这一切停止吧。
　　甄橙的粉丝们又持续攻击了她一段时间，却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想着这场偶像保卫战最终以正义一方的胜利收场，对自己的感觉又良好了几分。
　　一个星期后，沉默许久的柠檬鸭突然开了直播。由于她已经有了不少关注者，大部分人在这场战役结束后懒得取关她，所以很多人都好奇地进入了这场直播。
　　她死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像是你我会在校门口看见的某个高中女生，在堆满教科书和补习材料的房间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刀，一言不发地，割断了自己的动脉。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咬着牙，一次一次地切割着，直到让人怀疑她会死于失血过多还是破伤风，无论弹幕如何呼叫，她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有人报了警；有人找到公开她信息的那个粉丝，说你一定知道她家的住址和电话，快联系她的家人。得到的回应是：她肯定在作秀，我就不信她真的会自杀。
　　在视频的最后，那个女孩子扬起一个微笑，说出了这场直播的唯一一句话：
　　“甄橙，对不起。”

　　甄橙陷入了绝望。
　　她早已忘了这个曾经惹恼自己的无名小卒，把兴趣转移到新的地方。而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甄橙这个名字，已经和杀人犯三个字绑在了一起。
　　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因为她，被逼死了。不是作秀，不是演戏，是真的死了。无论她怎样辩解，公司怎样声明，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成了娱乐圈的毒瘤，成了网络暴力的代言人，那些曾赞美她真性情的人，现在全都用最正义的口吻，将最恶毒的言辞投掷到她身上。她的工作被全面暂停，她的公司外聚集着愤怒的人群，她的梦境中不断浮现着那个女孩生前的笑容。
　　那个凄美的微笑，她越看越觉得阴森恐怖。
　　那句悲凉的对不起，分明是恶魔的诅咒。

　　不，我不能倒在这里，我不能让一个不重要的人毁了我的人生！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大家忘记这件事。对！只要有更大的负面新闻，大家就会转移注意力。更大的黑料，更大的黑料……王若涵！如果我能知道王若涵和当铺做了什么交易，就能公开她的黑历史，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转去骂她，对，就这么办，她的名声已经跌倒谷底，再差一点也无所谓了。
　　她疯狂地吹着商作初给自己的哨子，吹到助理一个个地闯进房间看着她，想见的人也没有出现。她独自跑到无人的室外，心中嘶吼着第八号当铺的名字，红色的轿子飞驰而至，她踏入黑暗的大厅，商作初不在那里，只有那个并不算熟悉的少女，穿着黑色绣金的旗袍，坐在红木几案上，晃荡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
　　沈落微一抬眼，轻笑道：“欢迎光临第八号当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甄橙没工夫和她针锋相对：“我只和阿初说话。”
　　“老板不在，有事可以跟我说。”
　　“你？你有什么权限？”
　　“呵，我不需要什么权限，”沈落巧笑嫣然，“只要能让柠檬鸭再做一次直播，证明自己没有自杀，你的麻烦就解决了，不是吗？哪需要用到八号当铺的力量呀。”
　　甄橙呆住了，愣怔地看着她：“你，你什么意思？那个女生没死？”
　　沈落咯咯一笑，抬起右手一挥，预约墙上就浮现出柠檬鸭直播的画面。她最后一次割开自己的手腕，说出那句：“甄橙，对不起。”然后缓缓地趴在了桌上。
　　甄橙看得胆战心惊，但下一秒，柠檬鸭突然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咧开一个巨大的笑容，眼眶里流淌出鲜血，皮肉脱落露出白骨。
　　“啊——”甄橙尖叫着跌倒在地，然后，柠檬鸭的脸又变回了正常，她的头发变短了，五官变粗犷了，最终变成了一个男生的模样。这个男生摇头晃脑地站起来，转了一圈，他的头竟然变成了一只鸭头。他把自己的头拔了下来，掰开鸭嘴，里面却露出了新鲜的柠檬果肉。
　　“哈哈，是不是很有趣呀？”
　　甄橙震惊地看向沈落，心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惊喜，释怀，恐惧，但最终都被愤怒压过：“居然是你搞的鬼！”
　　沈落一歪脑袋，俏皮地眨眨眼睛：“别这么严肃，开个玩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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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是很难写了，但感觉还是蛮有现实意义的，比起前一张的暴力恐怖，这章更多是一种社会恐怖。在网络世界中，每个人都以为只要戴上面具，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其实我们依旧处在一个社会中，少部分人掌握话语权，大部分人随波逐流，还有一些人不敢发声，网络社会是现实社会的投影，也是人性的放大镜，无论是人性的善还是恶，勇敢还是懦弱，以及愚昧，都被放大了，而无法被放大的，是人的智慧和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