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20、男人，男人

　　“你好，请问这里就是第八号当铺吗？”
　　卢心怯生生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只见他们先是对望一眼，那年轻男子随即神色如常地坐到长桌后，那少女却是热情地引她入座。这地方怎么看怎么邪门，却实实在在有种魔力，让她相信，这里能改变她的命运。
　　商作初淡淡笑道：“卢心小姐，是吧？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这里，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第八号当铺，只要你付出足够价值的典当物，就能换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卢心小姐，请问你想要什么呢？”
　　卢心双手放在双膝上，似乎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太过荒唐了些，脸颊抽搐了几下，终于轻声道：“男人，我想要男人。”
　　沈落笑容灿灿道：“卢小姐很漂亮呀，也很有魅力，应该不缺桃花才对。”
　　她苦涩地摇摇头：“所有人都这么对我说，可是我都快四十岁了，从来没有人追过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丑？”
　　“怎么会呢，不过从哪个国家的审美来看，您都是大美女，只不过，”沈落话锋一转，扶着她肩膀道，“缘分是命中注定的，或许您的正缘还没有出现呢。老板，你说对吗？”
　　卢心看向对面的男子：“老板，我的缘分什么时候才能到呀？该不会要七老八十吧？”
　　商作初淡淡道：“很抱歉卢小姐，我不能透露你的命运。”
　　“可是我真的等了很久了，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毅力，再继续等下去！就请你给我一个盼头、一个念想，可不可以？”
　　沈落也配合道：“对呀老板，你就告诉卢小姐吧，看她都这么急了。我想为了换取她的缘分，卢小姐一定会典当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对不对卢小姐？”
　　“对对对！我愿意典当！只要您提出，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商作初遗憾地摇了摇头：“第八号当铺什么都要、什么都收，但很可惜，卢小姐，你命中注定，没有男人。”
　　仿佛被突然宣告了死期，卢心瘫倒在椅子里：“你，你说什么？一辈子都没有吗？连一个都没有？”
　　“没有，哪怕是一天的交往，一次告白，都没有。很遗憾，但这就是你的命运。”
　　“命运……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命运。”卢心绝望地喘息着，她曾无数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喜欢，但她总是安慰自己，直到这一刻，从别人的口中说出的斩钉截铁的宣判，她像是掉进了冰窖，从心底凉出来，动弹不得。
　　沈落也是没想到这么绝：“老板，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也不是没有，但代价太大，她付不起。”
　　卢心一下子回过神来：“什么办法？只要您能够帮我，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你们要我的寿命？还是亲情友情？”
　　商作初仍是摇摇头：“不够。”
　　“亲情和友情也不够？”沈落看着自家老板，心道这该不是在敲竹杠吧？
　　“我就直说了，想要改变你的这一命运，必须要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难道亲情和友情还不够珍贵吗？”
　　“与这个世界相比，你的个人情感不值一提。”
　　“世界？”卢心茫然地看着商作初，“对不起，我不明白。”
　　沈落却是恍然大悟了：“卢小姐，你正在研究的新型药物，一旦成功，能够拯救无数的病人和家庭，这样的价值可是无法估量的。”
　　“你们……想要我的药？为什么？你们也需要这种东西吗？”
　　“八号当铺只在乎典当物的价值。”
　　“慢着，”她忽然想明白什么，“你们要的肯定不是一颗颗药丸，而是我整个研发的概念，对不对？”
　　“卢小姐不愧是科学家，果然聪明。”
　　“那么抽象的东西，怎么能够典当呢？”
　　“你目前研究的一切进度，都将在你的世界和记忆中清空，并且，你终其一生，再不会想起任何相关的知识。”
　　“你要的是我的记忆和知识！那我的事业就毁了！”
　　沈落弯下腰温柔道：“卢小姐，凡事都有得必有失，很多人拿爱情换事业，您拿事业换爱情，一切都是个人选择罢了。”
　　卢心沉默了片刻，慌乱地摇着头：“不可以，我不可以典当我的研究成果，这对整个社会都是一种损失，我不能这么自私。”她站起身：“对不起老板，如果是任何其他的东西，我都不会犹豫，但是……对不起。”
　　商作初喜怒不形于色地点点头：“我尊重您的选择，如果你想通了，随时欢迎。”说罢手一挥，将卢心送出了当铺。
　　沈落失望地坐下来：“老板，那个卢心真这么惨？一个男人都没有？哪怕是烂桃花？”
　　“有也不见得是好事，”商作初轻笑，“卢建华拿灵魂换取的，是他的女儿一生都不被男人伤害，现在卢心命中一个男人都没有，你说是为什么？”
　　“噢！我明白啦，她原本的命运，就是每一个遇到的男人，都会伤害她。所以如果要不受到伤害，那只能一个男人都没有。哇，这也太可怜了吧。”沈落挠了挠头，她活了一百年，还真没见过改命前跟改命后都这么憋屈的客人。
　　“可是老板，即便卢心这受了诅咒一样的宿命是卢建华拿灵魂换的，可亲情或友情也够给她换一两年的桃花运了吧，你为什么坚持要她的什么破药呢？”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客人，是为了给自己或病重的家人续命，才来典当的吗？”
　　“没数过哎，这种委托都可无聊了，我从来不记得。”
　　商作初无奈地看着她：“这世界上任何一种疾病有了新的医疗手段，哪怕无法治愈，只要提供了希望，人们就不会再轻易走进八号当铺。卢心研究的药物一旦问世，未来的五十年，我们至少损失三分之一的客人。”
　　“这么厉害呀？”她想了想，又苦恼地鼓起脸，“可她都拒绝了，我们还有办法吗？”
　　商作初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缓缓勾起嘴角：“绝望不是一日堆砌而成的，卢心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相信，这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会落下。”

　　明光医药公司，人事部长办公室。
　　“赵总，您找我什么事？”
　　赵总跷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道：“小卢啊，我听说了，最近有好几家公司跟你接触，怎么样？他们开的条件都不错吧？”
　　卢心坐在他对面，淡淡道：“既然赵总知道，我就直说了，我打算去云廷。我不会带团队走，剩下的人，可以继续研发。”
　　“云廷？他们家有什么搞头？”赵总翻了翻眼皮，慢吞吞道，“哦，是为了他们总公司那个新来的董事长小白脸吧？呵，女人就是肤浅，难怪成不了大事。小卢，你当初回国的时候，要不是我收留你，你能有现在这么好的待遇？过河拆桥，有点忘恩负义吧。”
　　“赵总，公司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早就已经还清了，云廷能给我更好的发展，希望您公事公办不要介怀。”
　　赵总冷笑一声，眯起本就狭小的双眼：“你是不是觉得，云廷大换血，你能趁机上位，麻雀变凤凰？女人就是天真，人家不过是利用你，等你过去了，把你剥削压榨完了，就会一脚踢走！你以为谁都像我们公司这么好，给你这么多机会？”
　　卢心眉头紧锁：“赵总，自从我进明光以来，多少项目都是我挑大梁的，我既没当过负责人，也不是拿最多分红奖金的，我都没说什么。不是因为我喜欢忍气吞声，而是我知道，跟你们这群人，是说不通的。”
　　“你什么意思？”
　　“像这种腐朽刻板的公司，如果没有我，凭一群对上阿谀奉承对下自吹自擂的装逼犯，能有什么创举？原本我还觉得跳槽不太好意思，但今天您说的每一个字，都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说罢，她肃然起身，扭头就走。
　　“哦对了，这个月工资奖金我全都不要了，”卢心回眸一笑，“我去云廷，工资比你高。”
　　明光集团外的公交车站。
　　卢心坐在长椅上，抱着的箱子里装着她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她习惯坐公共交通，也经常户外运动，盛夏的阳光照射下来并不觉得难熬。下一班车还要十多分钟，她觉得可以和云廷的小苏总知会一声，就拿出手机：“喂？苏总您好，对，我是卢心。我想告诉您，我刚刚已经辞职了，嗯，太好了，非常感谢，我明天就去云廷签约。谢谢你，真的很谢谢……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去了第八号当铺。”
　　沉默了几秒钟，她接着道：“真是抱歉，您好心把这个地方告诉我，但我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典当了。我不能放弃那么珍贵那么重要的东西，不然就太自私了。我想，我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就可以，慢慢接受我的命运了吧。”
　　她放下手机，突然手一松，箱子摔在地上，文件掉了一地。身旁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蹲下来帮忙一一捡起，修长白皙的双手递到眼前，嗓音温柔低沉：“没事吧？”
　　“没事，谢谢……”卢心抬起头，顿时怔住了——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甚至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几乎无法想象出这么好看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像是不掺一丝杂质的琥珀，或是沉寂在雪山深谷中的湖泊，让人只对视一眼，就变得安宁平静下来。
　　白修看她发愣，就将捡起的物品直接放进了她的纸箱里。站起身来，微笑：“你好，请问这里可以坐去云廷大厦的车吗？”
　　“嗯，是的。”
　　“太好了，那我没有找错站。”白修像个大男孩一样笑起来，盛夏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静谧美好。卢心把箱子放在长椅上，擦了擦双手，局促地扯扯衣角：“你好，你也要去云廷吗？”
　　“对，我跟他们有点业务往来。”
　　“是吗？那，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白修笑了笑：“我可没有做生意的头脑。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真厉害，”卢心羡慕地抿了抿嘴唇，“难怪你看起来这么阳光。”
　　白修摇摇头：“其实心理咨询师跟其他人一样，也会有苦恼和压力，伤痛和遗憾，但我们懂得如何对待这些不那么美好的人生体验，有时候，我们也会需要咨询师的帮助哦。”
　　“哈，您可真豁达。”卢心娇羞地低头笑笑，尽管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但面对这样一个英俊非凡的陌生人，仍是本能地心神荡漾起来。可转念一想，无论这人多么亲切平和，他都不会和自己发生什么关系，现在燃起了希望，岂不是注定要失望吗？脸上的笑意就又渐渐凝固起来，仍保持着弧度，却显而易见地变成了苦涩。
　　白修关切道：“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吗？是不是因为，刚刚离职了？”说着指了指她的箱子。
　　卢心摇摇头，勉强笑道：“只是想起我的命运，有点悲观罢了。你是心理医生，那你能不能帮我咨询咨询？”
　　“不可以哦，”白修低头看着她，微笑，“因为心理医生不能给自己喜欢的人做咨询。”
　　卢心震惊地抬起头，像天神一样好看的男人温柔地望着自己：“你好，我叫白修，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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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paper太忙碌了，忙里偷闲补了一章，蜗牛爬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