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星深

18、纸醉金迷生梦死

　　黑暗中踏出一个人，商作初坐在红木几案后，稍起抬眼：“你怎么来了？”
　　甄橙东张西望地走上前，笑盈盈道：“我想来就来呀，第八号当铺不是什么人都招待的吗？你可好久都没有找我啦，莫不是过河拆桥吧？”
　　商作初笑着摇了摇头：“最近有点忙，你要喝点什么嘛？”
　　甄橙晃了晃脑袋：“珍珠奶茶？加奶盖。”
　　鬼仆送上饮品，甄橙好奇地盯着他，拿手在他眼前挥舞：“他？他是活人吗？”
　　“是活人，只是没有了灵魂，”商作初点点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吧，找我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当然是来给你冲业绩的啦，”甄橙捧着奶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想要跟当铺做交易，你是老板，是不是还能给我打个折什么的？”
　　商作初微皱眉头：“我说过了，你不必典当什么。如果你有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我可以私人帮你。你想要找一份工作，还是回去读大学？或者你想出国？”
　　“我不要啊，读书我已经没那个耐心了，你帮我找工作我也会被人说走后门，我才不要那样。我知道我活得不体面，但我不想巴巴地混进体面人的圈子里，被他们指指点点；我要变，就要变成比他们更有地位更厉害的人。”
　　“你很聪明，只要你愿意努力，自然可以成为人上人。”
　　“可是我不想等！”甄橙愈发激动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已经受够了看不到未来的日子！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或许哪天就被我爸拖累死了，可是你偏偏出现在我面前。你对我那么好，又有第八号当铺这么神奇的力量，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但是看得到却摸不到，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你说是为了我好，可在我看来，你还不如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客人，那才叫为我好！”
　　“你真的这么想要和当铺做交易？”
　　“没错！”
　　商作初眯着双眼，神色中带着一丝忧郁：“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要名、要利，我要受人尊敬，”甄橙猛地站起来，“我要所有人羡慕我，我要自己不再是赌徒和酒鬼的女儿！”
　　“我明白了，”商作初轻声喃喃了一句，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我不会拒绝想要典当的客人，但我要你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你依然迫切地想要做这笔交易，我、恭候光临。”
　　说罢，大手一挥，将甄橙赶了出去。
　　人刚走，沈落就回来了。她看了眼虚空中尚未消散的波动，疑惑道：“老板，今天有客人吗？我不记得有预约呢。”
　　“没有……有个老客户，心血来潮想要把典当物赎回去，被我打发走了。”商作初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
　　沈落一边把逛街的战利品交给鬼仆，一边冷笑道：“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想拿回失去的东西，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真是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对了老板，你猜我今天跟王若涵去逛街，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猜。”
　　“没劲，”沈落朝他扁了扁嘴，“告诉你吧，我们遇上星探啦。陈波跟朱绮婷死的那天不是有很多记者去了学校嘛，王若涵被拍到了，那个星探在电视上看见她，觉得很漂亮，就百般打听到了她的住址，成天在她家附近晃悠，今天刚好在商场认出了她，死活要签她。原本王若涵是不信的，但幸好有我在，我还能分不清他说的真话假话？所以我就陪着王若涵去了他们经纪公司，你说巧不巧，那间公司刚好是小苏他家开的呢。”
　　“小苏？”商作初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这丫头怎么成天在外面结交新朋友。
　　“苏淮呀，就是那个一口气把亲情友情爱情全都给典当了的小帅哥，”沈落自顾自地说着越讲越来劲，“我就想呢，小苏刚和我们做了交易，运气肯定不错，他的公司准靠谱，就劝王若涵签了约。当然咯，他们也是想签我的，毕竟我这么漂亮嘛，但是我不感兴趣，星探这种东西，我隔三差五就能碰上一个。倒不是当明星不好玩儿，但娱乐圈明争暗斗的，要是有人害我，那我总不能不反击，到时候您又得说我欺负人了。”
　　商作初抬起眼看着她：“你这要强的性子，倒是比王若涵更适合当明星的。”
　　“嘻嘻，你也觉得我漂亮吧？王若涵是文静了点儿，但你不是说她今后的人生鲜花美酒荣耀繁华么，应该不会有大麻烦的。”
　　忽然想到什么，商作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说，是不是很多女孩子，都想当明星呢？”
　　“这个嘛，应该是这样的吧，”沈落想了想道，“尤其是那种能力不强，没有其他事业追求的女孩子，您看我们从前的客户，不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嘛。”
　　商作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又回到这个家，熟悉的酒精气味，时间仿佛停止了，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样子。甄橙捡起房东塞进来的最后通牒，走进卧室，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颊整个地凹陷，皮肤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她蹲到床边，摇了摇她的手：“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周红半睁开眼，露出黄色的眼珠子，迷迷糊糊道：“妈妈不饿，给你吃。”
　　“说什么胡话呢，”甄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雪芳蛋糕，放到母亲嘴边，“吃点吧，别饿死了。”然后就转身往衣柜里塞了两百块：“最近我赚得还行，你省着点花。”
　　周红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扑上去抱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橙橙，妈妈对不起你。你没有一个好爸爸，也没有一个好妈妈，是我们耽误了你……”
　　甄橙背脊一颤，黯然自语道：“也不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着，还是醉过头了。”随即挣开她，站起身背对着母亲：“你不用跟我对不起，我现在很好。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摆脱这一切了。”说着，就要离开。
　　还没走出房门，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甄浩被几个穿黑背心的大汉推搡着进来，口中不断求饶：“我说了我家真没钱，要是有钱我肯定第一时间还给你们呀！”
　　“少废话！没钱就拆屋子，能卖多少卖多少。”
　　众人来到卧室外，一眼就看到了呆立着的甄橙。甄浩眼睛一亮，大叫道：“这这这，这我女儿！父债女偿，我用她来抵债！”
　　“混蛋你想得美！”甄橙破口大骂，心中却有点打鼓，这回人这么多，不知跑不跑得掉。
　　人群最后走出来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倒颇为斯文，和其他几人格格不入。他扶了扶镜框，打量着甄橙，淡淡道：“长得还行，正好我今天在这儿，就代替我们老板拿主意，收了你女儿。”
　　“谢谢，谢谢龚哥，”甄浩面露喜色，“人你们带走，从此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龚哥讥讽地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女儿是明星吗？值五百万？她这样的，最多算个利息。”
　　甄橙梗着脖子走到他面前：“我跟这个人没关系，你们尽管找他追债，砍手砍脚都随便，别来招惹我。”
　　龚哥轻蔑地笑看着她：“女孩子家不要这么凶嘛，否则会吃很多苦头的。”
　　“要吃你吃！”话音未落，就钻空冲了出去。
　　“给我抓住她。”
　　混混们一拥而上，但就在刚碰到她身体的瞬间，纷纷痛叫着缩回了手：“哎哟！静电！”
　　甄橙来不及思考怎么自己今天电力十足，马不停蹄地冲出了家门。龚哥拧着眉头，看向甄浩：“你女儿倒是比你厉害。”
　　甄浩砰地跪了下来：“龚哥，是我没管教好女儿。这样，我老婆给你们行不行？”
　　“呸！谁要这种死了吧唧的老女人。给我打。”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龚先生蹲在甄浩面前：“再给你一星期，要么还十万，要么把你女儿送来。否则，我真该考虑考虑，是砍手，还是砍脚了。”
　　讨债的人离开了，甄浩趴在地上，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恍惚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来，往他手机塞了一张卡片，用柔和的语气对他说：“你听说过，第八号当铺吗？”
　　第八号当铺？当铺？

　　甄浩看着自己身处的大厅，虽是阴沉的黑色系，却也难掩华丽，他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精雕细琢的房子，对坐在红木几案后的男子不由带上了几分巴结，但对方却极为温润，毫无倨傲之色：“甄先生，欢迎来到第八号当铺，无论你想要什么，这里应有尽有。”
　　“真的吗？我要钱，很多很多钱。”
　　“当然没问题，那么，您要用什么来换呢？第八号当铺什么都要、什么都收。”
　　甄浩眼珠一转：“我典当我的女儿，她很漂亮的，不管您是要留下还是转卖什么都好，我愿意用她换钱。”
　　商作初平静地摇了摇头：“你的女儿还很年轻，这么早就折损她的气运，对你没有好处。”
　　“什么意思啊？我，我不能典当她吗？”
　　“如果我是你，就会选择典当一个，对自己用处不大的东西。”
　　“用处不大？有了，我老婆！”甄浩急忙忙问道，“她还有多少年的寿命？我全都当了。”
　　“你的妻子周红，常年酗酒，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五年？她还挺能活的，呵呵，我每次见她都觉得是最后一面了，”甄浩冷笑两声，“行，我就典当她全部五年的寿命。”
　　“如你所愿，用你妻子周红五年的寿命，换取人民币一百万。”
　　“什么？才一百万？可是我欠人家五百万呢！”
　　商作初抬起眼：“你妻子的寿命价值不高，给你一百万，已经是良心价。况且这么多钱，足以让你解燃眉之急。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就请回吧。”
　　“不不不，我接受，一百万很多了，快拿给我吧！”
　　商作初提笔写下合约，让甄浩签字画押，给了他一只装满百万大钞的皮箱。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周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喷出的血液，倒流回气管，让她呼吸困难。
　　终于，要死了吗？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起来，滚落在地板上，胡乱摩挲的手，碰到了一张黑色的卡片，瞬间迸发出诡异的红光，她看到上面写的字：第八号当铺。
　　“欢迎来到第八号当铺，周女士，”商作初面带微笑，“您的生命正在流逝，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周红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我？我不要什么了，死了也挺好的。只是我，我的橙橙，我女儿太可怜了，我死了，她也少一个拖累，如果，呵，如果她爸爸也能一起死了，就好了。她是个好姑娘，她不该有这样的家庭。”
　　“甄橙是您的女儿，你有权利，为她换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真的吗？如果我跟当铺做交易，橙橙，就能改命？”
　　“第八号当铺，每一笔交易都是公平的，有付出，就有回报。”
　　周红盲从地点点头，脸上露出迷茫的笑意：“好，好！我典当我老公的寿命，换橙橙我的女儿，换她摆脱我们带给她的不幸，今后，过上全新的生活。”
　　“您是要典当您丈夫十二年的寿命，换取您的女儿甄橙，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是吗？”
　　“是。拜托你了。”
　　商作初扬起一个满意的微笑，写下合约，送周红回到她的破房子，看着她躺在床上，躺在酒瓶之中，笑着，停止了呼吸。

　　甄浩提着装满钱的箱子，正兴冲冲地要去还钱。走到半路，突然脑子一个激灵，临时掉转了方向，往赌场走去。
　　如果运气好，一百万变五百万，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运气不好……输够十万就停。
　　一小时后。
　　“□□！”
　　“我……跟。”
　　“甄浩，你都输多少了，先把钱付了，再借你筹码接着赌。”
　　“先借我，等会我肯定能赢。就算赢不了，我也有办法弄钱来。”甄浩早就赌红了眼，兑换的筹码早就输光了，还倒欠了十七八万的账。
　　“空头支票没用，你不是带了挺多钱的吗？”
　　“不行！那是我有用处的钱，不能给你！”
　　“想霸王赌啊？给我把钱抢过来！”
　　甄浩头脑一热，抱起箱子就冲出了赌场。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他疯狂地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他想带着钱离开，离开他的债主，离开他赔钱货的老婆女儿，就带着钱，离开这个世界。
　　一块广告牌从商场顶端坠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身上，血肉模糊。
　　受惊的路人围聚过来，看见那敞开的箱子里，堆满了人民币，就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
　　他到死，还是没能和钱，死在一起。

　　“您好，请问是甄橙小姐吗？有一具尸体，怀疑是您的父亲，您能过来认一下吗？”
　　走出警局的时候，她抬起头，看着漫天乌云中，射出一丝光亮。她想笑，却扯不动嘴角，心里很轻松，却轻得过分了，落不下地。她慢慢地，慢慢地走回了家，推开门，走进卧室，看见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停满了苍蝇和蛆虫——她的母亲，已经腐烂。
　　她忽然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跨过满地的酒瓶，从衣柜里拿走了所有的钱，离开了这个房子。
　　当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靠近：“甄小姐，又见面了。”
　　她认出了这个男人，上次来讨债的那个龚先生。
　　“我爸已经死了，你要讨债，去跟他的尸体要吧。”
　　龚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向你要债的。我老板的公司，正准备筹拍一部电影，不知道，您是否有意向，出演女主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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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努力赶稿中，本书不会太长，如果没有新的单元灵感，预计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