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仰》简木常乐

28、魔疫沦陷（五）

　　“你说什么？”
　　“唉……姑娘，你抓我衣服干嘛？”
　　“你再说一次！”在夏炉气势汹汹的逼近之下，那人有些退怯，又道：“那又不是我说的，姑娘，你是大山里来的吗！这很多人都知道的，御星台的司首少君都是这样年轻！”
　　夏炉粗鲁地松开那人衣领，一口大气不敢喘地直接转身，往鸿安城里奔去，她还有太多事情想要问他。当下，夏炉有些慌乱无措，只顾往鸿安城的方向快步狂奔，正在跑出树林之际，却在路边，见到了一个正在等她的人。
　　那位曾出现在鬼山的侏儒老头，正拦在路中，系着一件宽松的黑袍。许久不见，他的身体比上次相见更为瘦弱，衣袍近似遮住了整张脸，唯独说话的嗓声，依旧那么沧桑悲哑。
　　老头见到她，道：“你是在找榛易？”
　　这一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夏炉停下身，神色提防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一句。
　　“我知道他在哪里。”

　　既然如此，她便直接问了：“他在哪？”
　　“鬼山。”
　　“他去鬼山干什么？”
　　黑袍里，传来几声放荡的蔓笑，老头道：“因为，今日，鬼山屏障将破。”
　　“哦？你说破就破，鬼山屏障已过百年，鬼山都安然无恙。怎么偏偏挑今天，屏障被破呢？”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我只是专程来告诉你，这件事而已，榛易……活不过今天。至于你信不信，怎么做，就与我无关了。”
　　夏炉脸上的神情僵持了一瞬，声音也立刻冷了下来：“没错，你说的，我确实不信。要么，你现在就与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要么现在就走，别装什么神秘，我也不留惺惺作态的人。”
　　“夏姑娘，我说过了，你信不信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你，此刻他守在鬼山的禁区外，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人各有命，死了就死了，我赶过去有什么用。”她话音一转，“只是，你凭什么说，鬼山屏障今日会破？”
　　“既然夏姑娘这么执迷于这么问题，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初，七径长老施阵同时，也将他的尸骨留在了禁区里，那些妖魔被困之后，便利用七径长老的骨骸，制作成一根根锋利的骨器，日日击穿着禁区的边界。其实早些年间，禁区的屏障就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削弱，御星台只能用幻水镜的幻术，催眠禁区里不安分的存在。”
　　“不过可惜啊，幻水镜被取出了鬼山。禁区里的妖魔已尽数醒来，想要故技重施幻术，便也无效了。御星台早就料到了今日，屏障破界之时，便是人间地狱之际，榛易作为一颗被废弃的旗子，自然要身先士卒，死在战区，哈哈哈哈哈。”
　　这些话，夏炉只稍微听了听，她不认为这个老头是出于善心来提醒她，反而莫名其妙，既有可能是想利用她做什么。
　　她啧啧叹息几声，然后道：“按你这么说，鸿安城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留在鸿安，我还能多活几年，回到沛城，岂不是死得更快。”
　　老头呵呵几声，蔑笑道：“世人皆贪生怕死。所以啊，也该到头了。”
　　夏炉认真打量着他，她想打一个赌。
　　“老头，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故意将我们引入禁区，再带到万窟高地，红纤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但她到死的时候，你都没现身一次。在这段时间，你在何处？”
　　“夏姑娘，你怎么还关心起我一个老头子来了。红纤，不过是枚棋子，废物而已，我何须要现身？”
　　夏炉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不，我觉得只是你无法现身而已。沛城里，你不计麻烦，引走榛易救走了她，怎么一到万窟高地，就全程消失不见呢？这个问题，直到昨晚为止我都很困惑，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消失的原因……或许也和我们一样，被带到幻水镜里了，对吗？”
　　老头道：“你想得也太多了。如果我也进去了幻水镜，你的同伴们难道看不见吗？”
　　夏炉立刻笑出了声，随后，又有些失望的感叹了一声，道：“原先我只是怀疑，但现在不就落实了么，牧遥兄。”
　　老头压着嗓子，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炉道：“你怎么知道，在幻水镜吸进去了我们后，剩下的那几个同伴，就看到你了呢？该不会是，在幻水镜里偷听我们说话，燕八聊到了你和红纤的走向，所以你便觉得我们没有怀疑么。你身上的这件黑袍，应该也能变为人影立状吧，火势浩大之下，只要看到这抹黑色，便觉得这黑袍是你，但实际上，你却随我们进去了幻水镜。”
　　“幻水镜本就一直在我的手里，我为什么要随你们进去？”
　　“因为你进不去。”夏炉挑了挑眉，继续说，“你引我们进入鬼山，只是想借机，露出幻水镜。然后，利用我和楚霖身上相似的某种介质，打开了幻水镜内的通道，你想要的东西就是焚墨珠。”
　　“呵。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夏炉点了点头，没错，这她倒是承认，因为她能感觉到，她说对了。

　　“红纤临死前，一直发疯地问我们要焚墨珠。”夏炉缓声道，“但她怎么就如此确定，焚墨珠被我们手里呢，我想来想去，应该是有人告诉了她。那天我们被俘虏到万窟城里，除了我以外，她见到的人只有牧遥仙。所以，牧遥仙便是你吧。”
　　老头阴恻恻地抬起了头，道：“就算是我，那又如何。”
　　夏炉不免松了口气，道：“也对，牧遥仙不过是一个小身份而已，确实无足轻重。但我更好奇的，其实是在想——你和洛长芳，到底有什么关系。”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瞬。

　　片刻之后，侏儒老头掀起了衣帽，露出了暗处中的那张凹凸不平的脸，狰狞的面孔上扬起一股诡异的笑意，道：“是我杀了他，也是我救了他。”
　　夏炉神色冰冷的看过去，道：“那阿辞呢。”
　　老头眸色里闪过几丝动容，又转瞬而逝，他开口问道：“你问清阿辞的死因，又能如何，你会为她报仇？那些将她欺辱至死的人，你敢动手杀吗？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没有资格知道。”
　　夏炉皱眉道：“你想报仇？”那老头道：“我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夏炉眯了眯眼，听到“代价”二字，不由心头一震，之前所有的疑问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缓了缓，沉声道：“你若是想要毁了御星台，大有其他的办法，何必用这么赶尽杀绝的法子。更何况，御星台，也是抚养你长大的地方，除了恨意以外，你就没有其他的一点感情吗？”
　　“没有。”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我只有憎恨。”
　　“所以，你来这里等我，是想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