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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天而降(二) ...

  •   夏炉手里捣叶的动作逐步慢了下去,放下木杵,她拿起石凳边的蒲扇,仰头扇了一会凉风。

      额间汗水逐渐消散,她躺在竹椅上,望着黯淡无际的夜空,安静地思考着。远方的钟声相继传来,一声,二声,……,十一声,十二声,随即灯火顿时熄了一大半。

      草丛堆里窸窸窣了一会儿,半夜里鬼山脚下的雾气愈发阴森,那些暗中藏匿的人开始耐不住寒压,纷纷离去。

      她端起石臼研磨钵,将捣好的叶渣倒在药瓶里后,又走到水井旁打了两桶井水。夏炉抬起手腕上的栉风镯,琢磨了一下,今天差不多已经放了十多桶的小鱼虾,也不管是否还能装,索性照旧念诀。

      地上的俩木桶,随之相继消失,夏炉满意地摸了摸手上的镯子,这玩意以前没这么能装啊,难不成还随着岁月,容量也慢慢扩大了?

      这手镯是她四、五岁时,父亲收的徒弟楚霖哥哥哄她开心送的礼物,又能唤风,又能纳物。

      算下来,也是陪了她十多年的旧物了。

      出门前,她在院子木口撒了一些花生壳,然后直奔几里外的仓库。

      那处原先是士兵的训练场地,后得益于国泰民安,改为了沛城的备用粮仓,不过一直鲜有人来。想到这,夏炉加快了脚步,走到大门旁,先谨慎地左顾右看了一番,确定安全了后,才熟练地掏开钥匙,一走进去,MM便向她扑了过来。

      “么么么么、么么……”

      夏炉被戳得直直后退,她好笑的应道:“好了好了,我要被推倒啦。”

      MM嘴里又开始发出长哼声,夏炉被吓了一大跳。

      “不要叫出声!停下,快停下,MM,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发声!”

      似乎听懂了夏炉的意思,MM的沉吟声逐渐放低,但是依旧戳着夏炉的肩头,她顺势摸了摸MM的伤疤,伤口还是很严重,夏炉唤出栉风镯里的十多桶小鱼虾,放在这家伙面前。

      “今天送来的吃食有点少。我赶去市集的时候,只剩些小鱼小虾了,你将就吃,明日我再去多买一些。”

      “说起这个,下午我混进城的时候发现沛城里又多了许多修士,恐怕……都在打你的主意。”

      夏炉看了看面前这个吃得正欢的家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衣兜里刚刚备好的药瓶,她靠过去,细心地敷起了药,一边又唠叨了起来:“所以啊,这段时间,我不能带你出去,不然怕是会出大事。”

      忽然间,MM停止了动作,摇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好像反应了过来,然后开始不满意地托在尾叶尖上下簸动,挥动两翅又飞到仓库的弧形顶盖,绕着圈哼气。

      哟,还挺有脾气。

      “确定不吃了么?”

      “那我便收起来了。”

      仓库顶盖的MM放慢了速度,见这家伙犹豫,夏炉假势收回食物,果然,MM又立刻飞了回来,但却死死地赖在地上,亮闪闪的眼神还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泛着水光的小眼睛,几滴透明的紫色液滴顺着面部滑落了下去,落到地面的瞬间,沾染上细微尘埃,却倏地变成一颗饱满的紫晶。紫晶滚到了夏炉的脚下,她弯下腰,将这犹如凝胶粒装的紫晶夹在指尖,光线甚至完全透彻。

      夏炉不清楚MM的来历,却直觉不简单,甚至……会为自己招来祸端。

      可是她一抬起头,望着MM那双忧伤甚至有些恳求的眼睛,便无奈地耸下了肩,作罢妥协道:“只要你答应我不惹事,明天我便带你出去,不过你要化成坠链,可好?”

      机智如MM,立即听懂了夏炉话中的应许之意,欢快地在谷子堆里打了几个滚,围着上空又欢喜地转了两圈,才跑去木桶边尽情进食。

      MM身上的疤痕尚未完全愈合,夏炉心中始终隐隐担忧。

      那日,孔长老一行人在魑魅山禁区分界线的周围,确实发现了类似的黏液。

      而且,沛城已将此事上报御星台。

      御星台是九州大陆称霸千年的修行门派,由南宫修为首的顶级五大宗师执掌,以五道修行,各自领域登峰造极;御星台主殿设在苍澜国,其他八州均设有分州殿;每个州殿均设九司,而每一司门下都对应不同的职系,而苍澜国的九司殿则为连接御星台和众城众司的唯一桥梁。

      沛城,便只属于苍澜九司门下的一个分分分分分枝。

      而此次的MM事件,就这样上上上上上传到了御星台……

      夏炉这才知道,她悄悄藏起的MM不是寻常小兽,穿过禁区的本领和罕见的天象异常足以证明,这只飞兽的能力绝不容小觑。那日,只有她一人近距离见过MM,孔长老即使看不惯她,也耐着心让她翻阅黑卷宗,一一对比上面的物种例图。夏炉认真翻阅下来,却发现竟无一相同,这黑卷宗可记录了千年多以来出现的奇珍异兽,她心中起疑,难道它真是从天而降的新物种?

      在她的认知中,奇珍异兽在九州并不稀奇,达官贵人之间尤为喜爱,甚至暗中较量也是常有的事,算得上是继权力财力后的第三大衡量。史书上因驯养奇兽从家财万贯到倾家荡产的例子比比皆是,因此哪家哪户能养上一头,其地位自然会扶摇直上,仕途前景随之如日方生。不过,在那些贵族名门的眼中这些只是一时的玩物,从起初的关怀备至,到后来的漠不关心,只需哪日遇见另一稀罕的。

      可是当下,夏炉歪过脑袋,躺在MM软趴趴的褶子肌上,她细细揣摩着这家伙打瞌睡的神态,相处了几天,MM的性子确实温顺友善,尽管偶尔调皮。但如果真落入到那些富贵流油的大户人家里,是好是坏,有待考量。

      =

      午夜过半,她才回到院子。

      院子门口下,匆匆一瞥,那几颗故意被她洒在门槛外的花生壳……碎了。

      夏炉深吸一口气,神色如常地推开了门。

      门后的人不慌不急地出了声:“你去哪了?”

      那人看见她手里提的木桶,又问了一遍,“等了半个时辰,你去哪了?”

      “难道不行吗?还是说,我需要事事报备?”

      那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拐弯抹角,盯着她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炉冷笑一声,直视道:“是么,你不想立功吗?”

      丁浣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眸子里闪过几丝震惊,脸色刹那苍白,扭过头,说出的话也冷肃了几分:“我们从小便相识,我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又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之前便有传闻说,你是存心包庇那飞兽,我还未当真,如今我不得不信。”

      夏炉沉默了片刻,抬头道:“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与其说你听闻了传言而怀疑,倒不如说起初你便已存疑心。既然你存心找事,我且问上一句,证据何处?”

      黯淡的夜光中,他的目光锁住那张冷艳的脸蛋上,“你是在逼我?”

      夏炉又道:“是又如何。”

      丁浣一个大步上前,扯开她提在手腕间的木桶上方的白色纱布,却是这一扯,让他呆呆愣住,桶里装的明显是女子沐浴的换洗衣物……见他惊住的模样,夏炉低头将其重新盖好,方才她的衣物被MM玩闹破脏,正好去了一趟河边。

      见男人僵住的手腕,夏炉转过身,戏谑地盯着丁浣笑道:“莫非这就是你指的证据?恐怕有些太牵强,不过若是想蓄意污蔑,亦可将我逮捕判罪。”

      丁浣这才细心地看见贴在她脖颈后的湿发,自惭形秽的别开眼,低声道:“刚刚我有些冲动,你勿放在心上。”

      夏炉慢悠悠地放下桶,靠在门边上。

      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直接以准备关门的姿态道:“如今时辰已晚,慢走不送。”

      听出话里的生疏之意,丁浣反应极快地按住即将关上的门。

      两人僵持片刻后,他先开了口,道:“夏炉,这些年,你怪过我吗?”

      夏炉一顿,问:“什么?”

      丁浣低下头,扣住木门的手指逐渐弯曲,睫毛微微颤抖了颤,扭头说道:“我、我一直故意与你保持距离。”

      夏炉摇了摇头:“大家都这样,你没必要特殊。”

      丁浣握紧的手猛然一松,顿时如坠冰窖。可他和那些人的立场毕竟不一样啊,他心里苦涩的想,尽管那时自己年龄小,但夏家的反叛案闹得极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困境呢。

      就在十二年前,沛城出了一桩残忍的嗜血残杀案。夏炉的父亲夏钦盛,包庇妖物盗窃了禁物【焚魔珠】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中间死了几十条多条人命,尽管最后藏匿的妖物被抓,但夏家也被御星台处罚极惨。那时候,由御星台的司首大人洛长芳亲自查案,夏家成了众矢之的,整个沛城唯恐与夏家沾上一点关系,丁家更是讳莫如深,因为他和夏炉早早就指腹为婚,因为这层关系,他被迫闭府了三年。

      以至于如今,一切都变了。

      “那天晚上,”丁浣想起了晚宴后的事,说,“你将生辰贴和定婚之物退回来了。”

      “是,送晚了。”

      丁浣沉默地站在原地,其实他很想解释,但又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想了想,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这件事上提醒一下她,他不想再看到相似的悲剧:“夏炉,你听着,目前形势对你极为不利。旁人皆称,你想独自占有那飞兽,故有心交代不周,翻阅卷宗后,也不愿透露飞兽的稀有品种,我从长老堂那得来的消息,你知道上面派谁来了吗?榛易,御星台派使的人是榛易,你现在明白吗,你有多危险?”

      闻言,夏炉脸色突变,诧异道:“你说的那位、可是书卷上盛名的榛易?”

      “可不是,此次天有异象,不仅轰动了沛城,九州大陆皆为震惊。榛易是何人,御星台首席长老南宫修的得意门生,三岁阅百卷,十岁降百兽,同年举荐为监察司之首的天之骄子,是御星台五大长老直接任命为掌管九司之首的榛易!你让我如何不担心,此人年纪虽轻,但声望极高,我知道他要来沛城后,便立即赶来,想着第一时间告诉你,只是半夜你不在家,我态度便急了些。”

      见她惊住的模样,他缓了缓,顺气又道:“先不论榛易,他手下的那只九尾灵猫便足以使人闻风丧胆,其作战异常凶残,狱中多少修士是在它嘴下丧了命。你幼时读过《通史》,便应知它的嗅觉何其灵敏。如今那只飞兽的传闻传得满城风雨,明面上面是派了人查探禁区,追寻踪迹,但那晚采集的粘液还放在城中的长老堂中,暗地里只需那灵猫轻轻一嗅,便可以得知你与那飞兽是否有接触,而到那时,我想救你也无计可施了。夏炉,你到底能不能明白我的苦心?”

      屋里气氛一时寂静,过了许久,对面的声音轻声传来:“他什么时候到?”

      丁浣想了想,琢磨道:“听闻他目前还在处理南方的水患,大致需要两日。”

      两日够了,夏炉心中暗自安慰道,许是想通了什么,语气也平淡多了:“丁浣,你终究是城主府里的人,往后不必再来寻我,以免被有心人利用,受到牵连。”

      “你——”

      “你不欠我什么,”夏炉打断道,她要走的路和丁浣截然不同,所以有些话此刻说明白些,对谁都好。

      “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不论将来如何,漠然处之便好。”

      闻言丁浣一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道:“不要做傻事,叔父叔母已经不在了,你该往前看了。”

      夏炉埋下头,苦笑了一声道:“是啊,我知道。我是惜命之人,不会主动惹是生非的。”

      听到这话,丁浣才放下了心。

      他离开太久,也担心引人猜疑,既然话已传到,告别后转身离去。

      关好门后,夏炉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身体也无力地瘫躺了下去。

      御星台的人,又要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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