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置换》弦上雪

11、后篇·合作伙伴

　　里奥·贝克不是第一次杀死求生者，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杀戮的实质感。

　　他抓到了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敌人，带到地下室，就这么看着这个人流干最后一滴血，身体渐渐冰冷。

　　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在这个地方，所有失败者都会堕入无尽的循环，在恐慌或是阴霾中醒来，被驱使着去追捕或者逃脱。

　　但这个人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伪君子，敢做不敢当的小人，骗子，倒在自己的刀下。

　　一个精明，可信，细心而耐心的生意伙伴，十年故交，一起从小本经营做到行业闻名的老朋友，被自己活活放血而死。

　　死前，他还叫着自己的名字，让里奥有一瞬间感觉过去的一切回光返照，这让他焦躁不已。

　　不应当，本场角逐大获全胜，工厂长理应带着势如破竹的凶煞戾气回到庄园，向所有监管者和求生者展示自己的骁悍。

　　可他却在那名律师的身体逐渐被地面上生出的藤蔓缠绕消失时，身体猛然下坠，落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等他再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家酒馆门口。

　　这是里奥常来的酒馆，烧酒便宜够劲儿，里奥从十几岁就喜欢来这里向店主大叔讨一口酒喝。他性格开朗，做活很卖力气，在这里结交了不少朋友，即使后来忙于生意很少来往，也时常喜欢来这个嘈杂的环境里坐一坐。

　　隔着乌蒙蒙的小块玻璃窗，里奥注意到一个似乎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人。他穿着白色条纹衬衫，规规矩矩地打着领带，衬衫与下半身的长裤虽然有些旧但整洁贴身。他的手边放着一叠文件，纸张挺括连一个边也没卷，只有手拿的位置被指甲硌出几个小小的深印；他看起来很纠结，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被刺激得努力张大嘴呼气。

　　里奥被这一幕逗得笑了出来，然后才发现这里似曾相识。

　　1873年的夏天，他首次邂逅弗雷迪·莱利的场景，当时他和现在一样，不自觉地被弗雷迪探头探脑的样子逗笑了。

　　这大概是梦吧，里奥这样想着，奇迹般地没有太多情绪地看着弗雷迪。或许是刚刚发生过的屠戮熄灭了他内心燃烧多年的火，里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上前撕碎弗雷迪或是别的什么报复手段，这次他更仔细地观察了弗雷迪，发现他这时候的样子真的很憔悴，却还努力维持着优雅，当初自己就是被他这样独特的气质吸引才上前搭话，有了此后十几年的前因后果。

　　弗雷迪不知想到什么，泄愤般地端起杯子又饮了一口，被辣得吐出小小的舌尖。里奥心一动，突然很想上前问问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弗雷迪——”

　　眼前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亮起，里奥露出愕然的表情，落入他眼底的是弗雷迪抬起脸疑惑的样子，他只来得及看到这一眼，身体与意识就一同陷落，失去了知觉。

　　他被送回了庄园。

　　窗外的天空是工业革命造就的铅灰色阴霾，似乎永远不会有放晴的时候。简陋但还算干净的房间里，表面斑驳的木质书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极其扭曲的字迹写着：

　　“这是你第二次违反游戏规则，里奥·贝克。”

　　违反规则？

　　里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尽职尽责地抓住了所有求生者，把他们送回庄园，如果说其间有什么纰漏，只能是最后弗雷迪弥留之际，没忍住抱了他。

　　他也是人，或者说曾经为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触及心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而且这并不代表任何原谅的意味，充其量是在缅怀当初的情谊罢了。弗雷迪此人一文不值，可他里奥当初付出的信任和感情却比什么都珍贵，那个拥抱对事不对人。

　　里奥哼了一声，把纸条揉成一团从窗户丢了出去。他不畏惧什么游戏规则，不然也不会因为拒绝写日记而被改造成监管者；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现在，他很享受身为监管者这个过程，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下一场追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