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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丰城程息未曾见过,却也觉得不应该是现在这番样子。

      明明已是暮春,天气渐热,大街上的人却是一个个裹得如同三九。

      程息拉着马儿,瞥见街角蜷缩着一个孩子,嘴唇干裂,眼眶黯黑,面如死灰。她走了过去将他拉到小巷子里,递上自己的水壶,孩子看见水壶如蒙大赦,一把抢过灌了起来。

      程息拉着她,生怕他呛着,低声道:“慢点喝,孩子,慢点喝。”边说边回头看是否有人发现。

      那孩子把水喝干,扔掉水壶抱着程息的手臂,眼泪汪汪地乞求道:“姐姐,姐姐还有水吗?宝儿渴,宝儿好渴,爹娘丢下了宝儿,带着弟弟走了……”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程息在江南吃的糯米团子。

      程息不忍心,抱起她翻身上马:“抓牢姐姐,姐姐带你走。”

      宝儿窝在程息的怀里,显是累到了极点,短短一会儿便睡得极沉。程息只知道他们此行的终点是求衣客栈,可它究竟在丰城的何处,她是一概不知的。

      凭着感觉走了几条街,突然瞧见风中飘扬的旌旗——风来客栈。

      “风来客栈。”程息默念,同时丰城的酒家,想必都会了解彼此。她跳下马儿,稳稳地抱着怀里的宝儿,客栈大门紧闭,她敲了敲:“有人吗?”
      无人应答。

      “有人吗?”她又敲了敲。
      还是无人应答。
      可凭借她多年的武艺修习,可以非常笃定里面不止一人。

      程息环顾四周,方才一路行来,人们皆是狼狈不堪,哄抢着找水喝,可为何在这儿却是一人也没有?

      程息的手抵在门上,打算原路折返,转身却见有两人立在自己的马旁,笑看着她。
      一嘴的黄牙。

      她不悦地蹙蹙眉,冷声道:“让开。”

      一边的胖子舔了舔嘴唇,搓着手走向程息,说话囫囵不清:“这……这位姑娘,芳名为何啊?家……家中可有婚配?”

      真是恶心。程息挑挑眉,往边上躲了躲,还是能闻见他身上的气味。

      “哎哟,姑……姑娘别躲呀。”他一脸□□着像程息走来,背后的瘦子不动声色,只看着他们俩。

      程息微眯眼,笃定他们与客栈里头的人是一伙的,丰城古怪,此地更加古怪,她决心试他一试。

      “这位爷,小女子只身一人,无依无靠,只有怀里的妹妹一人,还请爷放小女子一条生路。”程息说得泫然欲泣。

      “欸,那就让大爷我来照顾你们吧。”那胖子说罢就要扑向程息,哪知程息抽鞭纠缠,将他的脖颈死死缠住,借力一打,那胖子整个人翻了出去,撞折了柱子。

      这厢程息还未来得及反应,瘦子已扔出袖中暗器,风中铁器呼啸,堪堪擦过她的耳朵,削下几缕头发。

      “臭娘儿们,敢玩儿老子!哥哥,我们把她掳了,先奸后杀,然后吃了!”那胖子舔了舔牙齿,笑得狰狞,“细皮嫩肉的,肯定特别好吃!嘿嘿嘿……”

      程息躲过瘦子的又一波暗器,翻身上了屋顶,一黑影冲破而出,带着两把斧头,刺青纹过脸上:“小姑娘不要太嚣张了。”

      “啧。”这下难办了,若是两人倒还好对付,这第三人……还是跑吧!

      程息朝他的命门甩出鞭子,那人刚要起势抵挡,却嗅到一股迷烟,脑袋一阵晕眩。程息脚下生风,箭一般飞出去。

      “哥哥!她跑了!她跑了!”

      程息没空理会他们,只玩命儿地往前跑,突然脚上缠上了什么,将她往下一拉,整个人摔在了屋顶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那瘦子不言不语,立在程息身边,手中一把短刀,渐渐走进。

      程息护住怀里的孩子,脑内飞速地想着办法。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谁啊,吵死了。”

      一蓝衣少年从稻草堆里起身,挠了挠满是杂草的脑袋,好半天才看清他们两个:“嘶——你们这是?追杀?!天哪,真让我碰见了!”

      这少年似乎有些不着调,他兴奋地从草堆里跳起来,大喝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

      程息将孩子塞进他的怀里,一把推了他下去:“快走!”她甩鞭抵挡住飞来的暗器,一人冲向瘦子,二人缠斗你我,难舍难分。

      少年看得呆了,惊呼:“好功夫!”他拔出腰间佩剑,几步跃上屋顶,却被程息抽空一脚踹了下去,“还不快滚!”

      瘦子趁她不备,另一只手又挣出一把匕首,直刺向程息的左臂,衣袖破碎,她嘶声一喊,好似心肺被掏空,听得少年心头一颤。

      瘦子挥起双匕首,阵势大开,整个人如同锋利的尖刺咬向程息。

      长剑破空而来,随着剑主人落地生风。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他娘的……”程息爆了粗口,“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少年本以为她是个面冷心热,有礼有节的姑娘,只是武艺出奇的好,没想到……口才也是。

      瘦子还是不说话,抵着两把匕首冲来。

      少年长剑挥斩,化开他的攻势,身形如鬼如魅。瘦子惊讶于他不是草包,又听一阵风呼啸而过,程息的长鞭卷住他的脖子,勒得瘦子透不过气,渐渐颓败。程息趁他还有一口气,用手将他劈晕,拉起少年就跑。

      少年抱着孩子,轻功却丝毫不落下风。

      “你的伤。”

      “无碍。”

      “可是我听见你……”凄厉的叫声。

      “旧伤添新伤罢了。”程息淡漠,“你知道求衣客栈在哪儿吗?”

      “知道!”

      “带我去!

      “不把他解决掉,就留在那里?”

      程息静默一瞬:“我下不了手。”

      “……”少年了然,看来自己看人还是准的,这姑娘就是面冷心热。

      “就在前面了!”

      不如风来客栈的招摇,求衣客栈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立在门口,字还写得歪歪扭扭,极为难看。
      少年刚要把孩子给她,自己先进去瞧瞧,却被程息一把拦下:“待着。”她一脚跨进客栈,四处观望。

      “进来。”程息拿过“求衣客栈”的木牌,丢在门里的角落,接过孩子,朝屋里跑,边跑边喊,“如秀!师兄!师父!”

      一女子带着面纱,从屋里急匆匆赶出来,看清来人,突然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落下,马上起身跑过来:“息儿!你……你手臂怎么了?好多血,我帮你包扎!”

      程息将宝儿递给如秀:“先别管我,看看这个孩子。一直昏睡不醒,我本以为是累的,现在才觉得有些古怪。”

      如秀把脉,望闻问切,抹了把眼泪:“是瘟疫……和他们一模一样……息儿,息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浑身冰凉,口渴难耐?”

      “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我!别拖着!一定要告诉我!你先在这儿别动,我把孩子抱进去就来看你!”

      如秀从里屋回来,替她褪下外裳,镂金匕首忽然掉了出来,她方要捡,却被程息抢先拽回手里。
      如秀瞧出端倪,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晚些问也不迟。

      她撕开衣袖,血肉已与此相连,如秀蹙眉不忍心:“疼吗?”

      “不疼。”程息笑笑,以示安慰。

      如秀慢慢地清理着伤口,心疼道:“你左臂本就伤了筋骨,虽说已过了八年,但旧伤添新伤终归是……”她看见那交错的皮肉,言语凝噎。

      程息左臂的疤痕不是小小的一道口子,而是触目惊心的从肩膀延至手腕的一条血疤,新伤交亘其上,扎得人眼疼。

      “你到底去哪儿了呀!我们到了这里就想出城找你!可裘叔派人去找就是找不到!城里又发了瘟疫!已经三天了!我们想出城都不行,现在连城东都不让我们去了!”

      “城东,是风来客栈那边吗?”

      “对!那边的疫情最严重!我们想把人带到客栈来,可是官兵把守根本不让我们过去!”

      “有蹊跷……”

      “好了……”如秀端起满是血水的脸盆起身嘱咐,“你好生歇着啊。”

      “我帮你吧。”

      “不要,你歇着。”

      “没事儿,就喂药。”程息披上新外衣,转身看见那少年旁若无人地看着病人,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程息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嗯……少侠尊姓大名?”

      少年眼睛明亮,转头笑看着她:“我叫常黎,你呢?”

      “程息。”
      “你伤怎么样了?”
      “无碍。”
      “我方才……”常黎咳嗽一声,他方才看见了程息身上的伤疤,那不是一般姑娘会留下的,便不自觉问了出来,所幸话到一半止住,改了方向,“方才听见你们说什么瘟疫,你们是医者?”

      “嗯,我们是水云阁……”
      “水云阁!”常黎惊呼。
      “少侠知道?”程息纳闷,师父身份不一般,可他全身而退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几人知道。

      “嗯……我有幸去过扬州虞城,知道你们!你们医术相当厉害,救治了不少人呢!”常黎极为兴奋,“你们为何来到丰城?”
      “义诊。可似乎……碰上了一些棘手的事。”

      “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常黎凑到她面前,眨着眼睛。
      程息向后退了退,起身走开:“公子,我们萍水相逢,程息感念您的救助之恩,可此事与您无关,您还是离开吧。”

      “欸,等等,为什么要我走?这不是客栈吗?我住下了!要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富家公子。”程息语气里有些嘲讽,“公子爷,您是初入江湖吧?这把剑新开的刃,之前几乎没有出过鞘,招式缜密,套路却多,没多少实战经验,还有……”程息转身,俯视着常黎,“不要见到什么人就帮,你连好人恶人都不清楚,又如何知道自己所做是否违背本心?”

      “可你抱着孩子啊……”

      “那万一我是一个专门抢人婴孩以练毒功的恶妇人呢?你帮了我?可开心?”

      程息步步紧逼,问得常黎哑口无言。

      “公子尽快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常黎良久不言,忽然出声问道:“你是这儿的掌柜?”

      程息莫名其妙:“不是。”

      “那你就不能赶我出去,要赶也是掌柜的赶我。”

      “你——”程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和一头倔牛说话,“你为何如此不听劝?”

      “程姑娘就别担心我了,替如秀姑娘照顾病人去吧。要我帮忙吗?我会煎药。”常黎抬着头,等待吩咐。

      程息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是败下阵来:“你……你去外头待着,别在这儿添乱。”

      她走进里屋替如秀,如秀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程息接过针囊道:“我来吧,你去歇着。”

      “你歇着吧。”

      “只是匕首划开,并无毒,小伤。”程息看着如秀,“你去歇会儿,我来便好。”

      如秀知她坚韧,便不推辞,坐在一旁倒了碗水喝:“那人是谁啊?和劫了你的不是同一人啊?”

      程息不知如何解释,泛泛回答:“不是同一人,门口那个今晚才遇见的。”

      “怎么碰见的?还有你这伤怎么回事?”

      程息沉默了一瞬:“等裘叔还有师父回来再商议——他们人呢?”

      “师兄采药去了,师父去城西看病人,裘叔想来去帮师父了吧。”

      “今晚回来吗?”

      “回。”

      “你们到这儿几日了?”

      “三日。”

      “那些人……”

      “他们将我们送到丰城城门口便走了。”

      “走去哪儿了?可有进城?”

      如秀摇摇头:“不知。不过看他们的服饰确是月氏人,我问他们问题,他们竟然一个字都不说,整整四天啊!换我都得憋死……”

      程息笑了,忽然看见如秀凑过来,一脸八卦相:“说,你这七天去哪儿了?我本以为我们遇上沙匪了,没想到他们对我们还挺有礼有节的,而且似乎听得懂汉话。我好几次骂他们,他们都瞪我!”

      程息被如秀逗笑得牵动了伤口,捂着手臂说道:“你骂人的时候凶神恶煞的,谁不知道你在骂他们啊!”

      “你别岔开话题,说,那个人是谁啊?”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不可理喻。

      程息被问住,她明明有很多话可以搪塞过去,如秀亦不是多疑之人,可她却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弧令的模样。

      “他……”程息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见过弧令的真实面容,甚至连“弧令”是不是他的真名亦不知。

      可那又如何?

      程息亦不是她的真名,他所见的,亦不是她的真容。

      “息儿。”如秀喊她,“怎么傻了?”

      程息回神:“反正他不是恶人就对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恶人?”常黎倚在门旁,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竟然偷听!这岂是君子所为?”程息气得站起来,蹙眉怒瞪。

      “没偷听,刚巧过来听见了——你们等的人回来了。”

      “师父师兄回来啦!”如秀跳起来跑出去,如一只欢脱地小兔子,“师父——师兄——裘叔!息儿她回来了!”

      一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进来,看见程息站在屋中央,长叹一口气,神色却淡然:“回来就好。”

      “息儿,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师兄如琢放下药篮问道。

      “说来话长——师父、裘叔,这位是常黎常公子……”

      程息刚要介绍,却被常黎自己抢去了话头:“晚辈常黎见过二位前辈,请问……裘叔可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胡裘觉得奇怪,点头:“正是。”

      “晚辈想在此住店几日可好?价钱随您开。”

      胡裘是个财迷,年近五十还是改不了这毛病,他眯着眼瞧着常黎:“你能给出多少啊?”

      常黎递上一个金饼:“够吗?”

      在场所有人见到那金饼的一刹那,瞳仁骤缩,除了如秀。

      “哇!你真是富家公子啊!”如秀拿过金饼一咬,“是真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金饼呢!”

      程息恨铁不成钢,抢过金饼塞回他怀里:“你随便找间屋子去吧!”

      “欸?这又是怎么回事?”常黎奇怪,“掌……掌柜的……”

      “走!”程息推他出了屋子。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常黎竟有那金饼——官家印,云都封,非富即贵,皇亲国戚。

  • 作者有话要说:  常黎:人傻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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